陸秋成簡單用過飯后，便有人將碗盤收走，此時所有人也徹底閑了下來。

    這些考生們年紀(jì)輕輕，又無事可做，自是閑不住的。

    不多時，就有考生們走出房間，互相往來交流起來。

    陸秋成的房間外面一時間來了不少人，多數(shù)都是京中的考生，為首的便是那個孫書文。

    他徑直走到陸秋成面前，對著他抱以一禮，便問道：“敢問這位兄臺，便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么？鄙人姓孫，久仰大名，實在是十分敬佩！”

    陸秋成頓時覺得頭大，只得起身，淡淡的回了一禮后說道：“實在抱歉，我姓陸，兄臺可以叫我陸兄。我并非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不過一個普通考生。也不知這位孫兄哪里來的誤會！”

    陸秋成說的真誠。孫書文聞言仔細(xì)打量他一番后，皺起眉頭。

    他自幼隨父親學(xué)習(xí)探案的學(xué)問，在識人上也頗有一番功底。

    他瞧著這陸秋成不像說謊，但周圍其他府城考生的反應(yīng)，卻又告訴他此人就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本人！孫書文第一次感到迷惑了……

    然而陸秋成都這樣說了，他也不能繼續(xù)糾纏著這個話題多說什么。便只得訕訕的告辭離開。

    那些隨著他一起過去的京中考生也一并嗚啦啦的離開了。

    等到了自己房中，才不禁議論道：“書文兄，看來這次可是你弄錯了！那陸兄說自己并非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呢！”“但也不排除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不愿意承認(rèn)吧？他是考生中第二個交卷的，必是有幾分本事。若他不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那誰會是？”

    “我還真不清楚了?！睂O書文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道：“我瞧這陸兄的模樣，不像是說謊的樣子。等后日殿試的時候，若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在場，想必陛下也會另眼相看。到時候我們可以再看看，看看這位陸兄到底有沒有撒謊！”

    金鑾殿上，晉文帝正在批改這次考生們的試卷。

    這已經(jīng)是朝臣們選拔過一次的，把答的牛頭不對馬嘴，或是字跡太差的先淘汰了。余下八十多份，再給皇帝過目。

    “哪個是陸秋成的考卷？拿來給我看看?！睍x文帝開口問道。

    此時他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何公公便將一張試卷呈上。晉文帝捧在手中，仔細(xì)看一遍，開口夸道：“引經(jīng)據(jù)典倒是熟練，這手顏體字也挺不錯的，瞧著樸拙有力，可見此人為人方正?！?/br>
    殿中的朝臣們都是人精，聽晉文帝特地提到這個考生，又夸他考卷，便也紛紛贊揚起來。

    晉文帝看了身邊的晉晏王爺一眼，把那試卷遞給他問：“你怎么看？”

    晉晏王爺接過試卷，仔細(xì)看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思路清晰，字跡流暢，的確是不錯?！?/br>
    他知道陸秋成便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因此皇兄才特地把這份考卷拿給他看。

    然而他看到那卷子上的字跡時，不知為何，心中卻突然一跳，覺得很不習(xí)慣。

    往日里，他看到的文稿明明都是用的簪花小楷，字跡清秀靈動。然而這考卷上的字跡卻格外拙樸，與文稿上的仿佛不是一個人寫的！

    或許真的不是一個人寫的！晉晏王爺突然想到。

    之前在墨香閣時，他看到林哥兒的字跡，也是一手簪花小楷，與文稿中的一模一樣！

    應(yīng)當(dāng)是細(xì)雨斜風(fēng)寫完了稿子之后，每次由林哥兒謄抄了，再送到墨香閣？晉晏王爺心中想到。

    “你來給這卷子評個級吧？”晉文帝讓何公公將手中的朱砂筆遞給晉晏王爺，對他說道。

    晉晏王爺知道這是晉文帝特地讓自己抬舉陸秋成，于是便光明正大的在他的試卷上批了個甲等。

    這時皇帝才讓何公公將那試卷放到一旁，又開始審判起別的試卷。

    八十多份試卷，一一審判下來，也花了兩個多時辰。

    最后挑出了五十份試卷評為甲等，剩下的便全部歸為乙等。

    甲等之人，再通過第二日的考試，才有進入三甲，考取進士功名的機會。

    而落入乙等者，不管后面名次如何，此次都已經(jīng)失去了進士的功名，只能算個舉子了。

    第98章

    在考生們不知情的時候, 已經(jīng)有一半多的考生落了榜。

    然而大家此時還是繼續(xù)準(zhǔn)備著第二日的筆試。

    翌日一早，便有號角叫考生們?nèi)科鸫病?/br>
    待考生們吃過早膳以后，便有太監(jiān)入內(nèi), 公布了第二日的考題。

    第二日的題目, 正是晉文帝目前遇到的難題。

    大晉朝重視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開放，與周邊國家經(jīng)濟交流頻繁。

    若非遇上天災(zāi), 百姓總的來說還是能吃飽肚子，人口也增長了不少。

    只是這些年晉文帝實施的這些政策肥了民間的商戶與世族, 朝廷卻并沒有賺到什么錢！再加上局部地區(qū)時有災(zāi)害, 朝廷每每花錢救災(zāi)。

    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 卻沒有流入, 大晉朝國庫日漸空虛！

    面對這等情況，晉文帝其實也讓朝臣們加入了討論。

    但這些朝臣們分為兩派, 一派支持加稅, 一派反對加稅, 想要尋求新的解決放法。但討論了很久，也沒提出什么有見地的意見。

    以大晉朝如今的政策, 有功名的人是免稅的。實際上那些大家氏族、或是富商們, 因為種種原因, 家中多有功名, 加稅也加不到他們的頭上。

    賦稅到了地方，往往就被強加到當(dāng)?shù)氐陌傩丈砩? 那苦的就是沒那么富裕的百姓了！

    晉文帝索性便讓此次的考生們來進諫, 看看這些年輕的學(xué)子們能不能想到一個充盈國庫的好意見。

    這個題目很大, 而且很難。

    大多數(shù)的考生們對四書五經(jīng)是倒背如流，但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遇到這種庶務(wù)上的事情, 就一頭莫展了。

    陸秋成這次拿到考卷以后，再沒直接動筆，而是細(xì)細(xì)思索起來。

    他是從小苦著長大的，最是清楚農(nóng)民們的苦處。后來他去縣城里當(dāng)差，日日與各行各業(yè)的人打交道，又幫忙寫信，對各行各業(yè)也算是有些粗淺的了解。

    要充盈國庫，卻又不從百姓口中奪利，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這一次，陸秋成足足寫滿了兩個時辰才交上考卷。

    等他交卷的時候，整個考場里只剩下三四個人沒寫完了。

    陸秋成回到房間以后，李楓就上去問他道：“陸兄，怎得今日你寫了這么久？”

    陸秋成長嘆了一口氣道：“這題目實在太難。我想了很久，竟沒有想到格外妥帖的法子，今日的題目，我答壞了！”

    李楓聞言吃了一驚，連忙問道：“要想充盈國庫，左右不過是增加賦稅，扶植農(nóng)業(yè)，推動商貿(mào)。書院的夫子以前都講過的呀！”

    “這些都是空話，當(dāng)今圣上難道不知？再說增加賦稅，如今賦稅雖比以前要低，但農(nóng)戶們也就勉強混個溫飽。若是遇到災(zāi)年，也是勒緊了褲腰帶子過活?！标懬锍烧f道：“我們身有功名，提出增加賦稅，自是不受影響，但下面的百姓們怎么辦？”

    李楓聞言目瞪口呆，說道：“今日不過是殿試，考校的是我們的學(xué)問，你怎得鉆了牛角尖？好像要當(dāng)庭面圣似的？你若是因此落了名次，豈不是可惜？”

    “可我們的答卷，也是要給陛下看的！自是不能亂說！”陸秋成十分嚴(yán)肅的道：“反正也已經(jīng)考完了，題目也答過了，一切聽天由命吧。”

    說罷，他就躺在了床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

    金鑾殿中，眾臣們把挑選出了的答卷放到了晉文帝面前，也是五十多份。

    晉文帝一目十行的一一看過，大多數(shù)的考生答的都中規(guī)中矩，無非就是那幾句套話。

    有一兩個商人家庭出身的考生答得倒是細(xì)致一些，很有些巧思，但也并不合晉文帝的心意。

    他看完了五十份考卷以后，眉頭皺起，才開口說道：“這里怎么沒有昨日那位陸秋成的考卷？他答的如何？”

    “回陛下，這位陸生答的離題了?！庇袑忛喸嚲淼某紓冮_口說道。

    晉文帝此時便又開口問道：“竟然會離題？給我看看他寫了什么？”

    “這……”那朝臣微微一頓，抬頭看了晉文帝一眼，略微猶豫后才讓人將陸秋成的考卷給呈了上去。

    晉文帝拿到那份考卷后，見一張紙上字跡很小，竟寫得密密麻麻，不禁吃了一驚。

    他仔細(xì)讀了下去，才見到這考卷確實是離題了。

    陸秋成先仔細(xì)寫了普通農(nóng)村百姓每年的大致收入，又寫了城市里小老百姓的大致收入。然后長篇大論的申訴不應(yīng)加稅的原因。

    之后，他又提出如今大晉朝的土地財富太過集中在部分人的手中。

    列舉了氏族大家可以無止境的買田買地，甚至開設(shè)私礦等例子。

    而且他們往往身份尊貴，無需納稅。而普通百姓則很難得到土地致富，國家的賦稅又多來自于他們，國庫自是無法充盈。

    最后，陸秋成還十分大膽的在考卷上寫道：“要充盈國庫，須得從富人入手，而非百姓身上盤剝。但各家利益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只怕現(xiàn)在即便提出可行的意見，也會有無數(shù)人出來反對！畢竟誰也不愿自身利益受損，推動起來會十分困難。因此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來解決現(xiàn)在的問題。”

    “以上皆為在下肺腑之言，雖離題萬里，但卻是誠心之語，只求陛下能夠看見，為國家社稷盡一份薄力?！?/br>
    陸秋成的這份考題的確是離題了，但晉文帝卻看得熱血沸騰！

    他也頓時明白了，為何陸秋成的這張考卷直接被刷了下去，都沒能遞到自己眼前。

    里面有些話實在是觸到了堂上這些朝臣們的利益，晉文帝如今的煩惱也正在此處，陸秋成的這張考卷，雖沒能提出完滿的解決方法，但卻實在是說到他心底里去了！

    “這張卷子留下?！睍x文帝把試卷放到桌上，接著又對審卷的朝臣們說道：“還有哪些被你們刷下去的卷子，全部呈上來，我要一一查看。”

    朝臣們頓時有些心虛，接著才不情不愿的將所有卷子呈上。

    晉文帝看過以后，又從中挑出了兩張后說道：“這兩張也留下?！?/br>
    之后才起身說道：“你們倒是精明，考卷中但凡有尖銳一些的文字，就被你們找理由刷掉了?！?/br>
    “這個陸秋成，還有劉卓和孫書文，我記得昨日也是入了甲等的！孫叔文還是大理寺卿孫渚的兒子。他雖避嫌沒來，但若是被你們就這么拿掉了，豈不是讓我大晉朝白白損失了三個人才？”

    晉文帝說著，把那三張考卷遞給了晉晏王爺，讓他再幫自己看看。

    晉晏王爺與晉文帝同氣連枝，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這些年大晉國庫空虛，晉文帝拿自己的私庫填了不少。晉晏王爺沒少找各種理由往宮里送錢，也好讓自己的皇兄不至于為了錢財發(fā)愁。

    再加上里面又含有陸秋成的卷子，晉晏王爺自是會提攜他的。

    于是他看過以后，便開口說道：“我記得這個孫書文是京城里的甲等一名，陸秋成是府城里的甲等一名，這個劉卓也是地方上的甲等二名，的確是有些才氣?！?/br>
    “那你說說，給他們評個什么等級才好？”晉文帝又故意開口問道。

    晉晏王爺便上前一步說道：“國之重臣，應(yīng)當(dāng)有為國覲言的氣節(jié)。我瞧著這三人都不錯，不如就將他們點為一甲吧？”

    “我覺得也可?！睍x文帝此時便又對殿下的朝臣們說道：“你們覺得呢？”

    這些朝臣們都是人精，此時還哪有人敢再和晉文帝唱反調(diào)。便也紛紛附和道：“不錯不錯！陛下所言極是！”

    滿朝都是一片迎合的聲音……

    “這三人誰做狀元？誰做榜眼？誰做探花？”晉文帝又開口問道。

    這時便有朝臣站出來道：“孫書文一直在皇家書院讀書，是個精才絕艷之輩，與太子關(guān)系也可。我覺得他倒是可點為狀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