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指著劉哥兒道：“你一個(gè)罪臣之子，之前與程家公子那檔子事兒就不必說了！此時(shí)也敢污蔑別人？”

    接著又轉(zhuǎn)過去對林詩月道：“你一個(gè)府城來的，不過是沾著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的光嫁入梁家的一個(gè)填房罷了！”

    “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在我面前說林哥兒的不是，仔細(xì)我撕爛了你的嘴！”

    蔡瑾此話雖是對著劉哥兒與林詩月說的，卻殺雞儆猴。旁邊那些原本還在看好戲的，立刻就噤了聲，也不敢再在蔡國公府上議論林曉寒的是非。

    便是林曉寒如今名聲不如之前了，但蔡瑾他卻還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的書迷，對林哥兒也是滿心憧憬，自是聽不得那些人說些林曉寒的腌臜話兒的。

    遇上蔡瑾這樣的硬茬兒，林詩雨與劉哥兒也是不敢得罪，只得忍氣吞聲下來。

    但蔡瑾這般大動干戈，在京中的名聲便又差了一些。也就是因著蔡國公府的地位，沒人敢說他什么。

    待宴席結(jié)束了，蔡瑾回到房中，心中情緒還是起伏不定，被方才劉哥兒與林詩月那一番插曲氣的坐立不安。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陸大人被革了職，林曉寒名聲也不好。然而他幾次想去陸府看望林曉寒，都被蔡國公夫人攔住了。

    蔡國公夫人只對他道：“我知你仰慕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也信那林哥兒也是個(gè)品性好的。但此事并非你一人之事，還涉及了我們蔡國公府的立場！”

    “自大晉開國以來，多少與我們一樣的世家大族，都一個(gè)個(gè)衰落了。我們蔡國公府如今還能屹立不倒，也就是因著我們一直自身清正，從不與人站隊(duì)?！?/br>
    “如今那林哥兒與陸大人都正在風(fēng)口浪尖，朝中多少雙眼睛看著呢！你現(xiàn)在去他家中，豈不是要把我們蔡國公府架起來，與那么多世家為敵？”

    “可我見那何韻也時(shí)常去林哥兒家中，怎么無人說他？”蔡瑾不服氣的說道。

    “我們不是晏親王府，不是皇親國戚。晉晏王爺與王妃做得的事情，我們卻做不得！你沒看那百花谷交回了陛下手中之后，也順利重開起來了么？誰又敢有什么質(zhì)疑？”蔡國公夫人說道。

    蔡瑾被蔡國公夫人一頓教訓(xùn)，心中也知道自己為了蔡國公府的立場，無法做些什么。著急的時(shí)候，便想到了審理此事的孫書文，并常常與他通信，旁敲側(cè)擊的詢問陸家與林哥兒相關(guān)之事。

    孫書文倒也每次都給他回信，但卻從來不正面回答與陸家之事相關(guān)的問題。

    今日蔡瑾?dú)獾暮萘?，竟直接給孫書文去了一封信，約他在醉玉樓見面，信中寫著不見不散。

    他與蔡國公夫人說心情不好，出去逛逛，便只帶了一個(gè)心腹丫鬟，輕車簡行的去了醉玉樓。

    給孫書文的那封信被人送到了孫府，孫書文人還在當(dāng)差沒有回來，便被孫書文的貼身小廝收下，放在了書房之中。

    前些日子孫書文每日都在忙著調(diào)查百花谷相關(guān)事宜，但每每有了線索，便遇到從中打斷之人，讓他始終不得一舉翻案。

    不過孫書文此人極善破案之道，便是頻頻受阻，到底也在一個(gè)月之內(nèi)就找到了為林曉寒翻案的關(guān)鍵性證據(jù)。

    然而他將此證據(jù)呈上以后，卻收到了晉文帝的密文，讓他暫不表態(tài)，晚些時(shí)候再聽候安排。

    孫書文的父親就是大理寺的，他從小耳睹目染，自是也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曉寒與陸秋成肯定是無辜的，但礙著朝臣的壓力，為了安撫更多人，晉文帝卻不想或是不能這么快還他們清白……

    晉文帝既特地點(diǎn)了他來負(fù)責(zé)此事，便是讓他從中握衡百花谷一事翻案的時(shí)機(jī)。于是孫書文便也暫且將此事拖著，只佯裝自己還在調(diào)查此事，只等著看晉文帝的意思來辦。

    這日孫書文回到府中，便見到了自己桌上一封字跡熟悉的書信，不用看就知道是蔡國公家的小哥兒蔡瑾的。

    之前他與蔡瑾在百花谷巧遇一日，兩人倒是聊的頗為投緣。

    自那日后，他對蔡瑾此人有了很大的改觀，對他印象不錯(cuò)，倒也樂于與他有些更深層次的交流。

    上次蔡國公家請京中公子去府上相看，他雖然朝中有事沒去成，但也讓母親給蔡瑾帶去了禮物。

    只是蔡瑾收到禮物以后，卻并沒有再邀請他有些什么后續(xù)。

    孫書文本就不是個(gè)對感情之事上心之人，見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他也便就此作罷，又漸漸淡忘此事。

    然而百花谷出事以后，那蔡瑾卻突然又給他來了信，只是信上彎彎繞繞的，問的都是什么時(shí)候能給林曉寒翻案。

    孫書文怎么可能對外人泄露公務(wù)，自是不好作答。但也沒不搭理蔡瑾，還是給他面子寫了回信。

    于是蔡瑾便還不死心，又常常寫信過來套他的話。

    孫書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長嘆了一口氣，把信拆開看了。

    這信上果然寫的更直白了，竟是直接逼問孫書文那百花谷的案子查的怎么樣了？還約他去醉玉樓相見，不見不散。

    孫書文被這信中的言語逼問的有些生氣，他一個(gè)刑部五品官員，有什么道理被蔡瑾一個(gè)哥兒逼問公務(wù)？

    蔡瑾約他去醉玉樓，他自然是可以不理，讓他空等一場。

    然而在家坐了一會兒以后，孫書文便還是長嘆了一口氣，起身抓起一件斗篷朝著醉玉樓去了。

    醉玉樓頂樓的包箱里，蔡瑾已是一個(gè)人等了多時(shí)。眼見著太陽落了山，孫書文也不見蹤影。

    他身邊的丫鬟有些怯怯的道：“瑾少爺，時(shí)候已經(jīng)不早了，要么咱兒還是快回去吧？”

    “我又沒有出城，就在京里，晚些回去也是無妨?！辈惕闹杏袣?，對那丫鬟說道：“我即說了不見不散，倒要看看那孫書文到底來不來！”

    說完以后，他便索性讓外面候著的侍女上了一桌酒菜，自己一個(gè)人吃了起來。

    蔡瑾正吃到一半，酒氣有些上頭之時(shí)，便聽那包廂的房門被人咚的一聲推開，接著便是孫書文皺著眉頭，一臉寒霜的走了進(jìn)來。

    “你總算來了！”蔡瑾面上一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對著孫書文說道。

    孫書文屏退下人，反手關(guān)上房門，才走到蔡瑾面前坐定，對他說道：“你一個(gè)哥兒，竟然就這么約我一個(gè)男子夜里赴約，實(shí)在是膽大妄為，就不怕被傳揚(yáng)出去，毀了你的名節(jié)？”

    蔡瑾被孫書文說得一愣，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在京中還有什么好名聲？你若是害怕被我牽累，出去便說是我纏著你就是了，我自是不會否認(rèn)。”

    孫書文狠狠看了蔡瑾一陣，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知你仰慕細(xì)雨邪風(fēng)先生，但陸府之事牽連甚廣，不是你管得過來的?！?/br>
    “我瞧你們蔡國公府上也沒有與陸府再有往來，顯然蔡國公與夫人也是知道厲害的，你又何必非要與他們拗著來？”

    “我哪里與他們拗著來了？不過也就是想從你這里打探一些林哥兒的境況，你卻從來不說！”蔡瑾不服氣的說道。

    “我為何要將此事告知你？”孫書文反問：“你可知你這般頻頻給我寫信詢問案子，若是換作旁人，難免不會將你的信拿出來作為你與陸府之事牽連的證據(jù)！到時(shí)候給蔡國公府惹了麻煩，你又要如何解決？”

    蔡瑾被孫書文問得愣住，只得小聲說道：“那還不是因?yàn)槲抑悴粫鲑u我的?！?/br>
    “你到底哪里來的自信？”孫書文聞言卻是有些被氣笑了，認(rèn)真的看著蔡瑾說道：“我們說來也就見過幾面，在百花谷聊過一日，這世上怎得有你這么天真之人？”

    “可你就是不會出賣我?。　辈惕粚O書文質(zhì)問，卻是十分不解的說道：“我雖不聰慧，但看人卻是最準(zhǔn)的！林哥兒是好人，你也很好，你是絕不會出賣我的！林哥兒他必定也是無辜的，你要早些查明真相，為他翻案才是！”

    孫書文：“……”

    他被蔡瑾這一頓理直氣壯說的竟啞口無言。

    本想再說些什么，忽然看見蔡瑾袖子里隱約藏著一根絲線編成的手鏈。手鏈的中間，是一枚狼牙，正是自己之前送給他的那枚。

    不知為何，孫書文的脾氣一下就下去了，他看著蔡瑾長嘆了一口氣道：“算了算了，與你也說不通，先把飯吃了吧?！?/br>
    蔡瑾此時(shí)倒是有些眼色，也沒再繼續(xù)逼問他什么。只頗為乖巧的推了個(gè)涼拌肚絲到孫書文面前說道：“這道菜最好吃，配酒最是美味，你嘗嘗？”

    蔡瑾這話倒是真的，他方才已吃了一圈，今日這涼拌肚絲，就是做的最好的。

    他方才喝了些酒，現(xiàn)下面上已是一片紅暈，模樣倒是頗有些可愛。

    孫書文見了，又多看了他兩眼，對蔡瑾的推薦倒是也沒拒絕，舉筷嘗了那肚絲一口道：“的確不錯(cuò)。”整個(gè)人也放松了許多。

    方才他說話其實(shí)不怎么好聽，若是旁的小姐或是哥兒，被他這樣一頓陰陽怪氣，怕是已經(jīng)被氣哭了。

    但蔡瑾與那些人不同，他心眼大，也是真率直，顯然是并未將孫書文方才那番數(shù)落放在心上。

    孫書文與蔡瑾相處起來，也覺得舒服。不用拘著自己斟之酌句的說話，反正蔡瑾簡單，直來直往，便是話語間有些誤解之處，只要他解釋一句，對方便也認(rèn)同了。

    一頓飯吃完，孫書文覺得頗為放松，這些日子在差事上積累的壓力倒是全都沒了。對蔡瑾說話也更添了幾分耐心，便對他解釋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見風(fēng)使舵之人，旁人此時(shí)都繞著陸府與林哥兒走，你卻偏偏要湊上去，可見你為人端正?！?/br>
    “但朝中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此事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我不告訴你多的，也是為了你好?！?/br>
    “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的文章，你也是讀過的。”蔡瑾聞言，也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什么傷心事，眼眶卻是有些紅了：“記得你也曾夸他聰慧過人，文章中又有對眾生的憐憫之心，實(shí)在是個(gè)妙人。我還以為你與我一樣，不會被那些流言蜚語干擾，也會一直相信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的為人?！?/br>
    “我相信他又有什么用？”孫書文無奈的道：“此事的根結(jié)，就不在那百花谷的案子上。聽我一句，此事你莫要再管，是是非非，一切自有圣上定奪！”

    臨走之前，孫書文把斗篷批在蔡瑾身上，將他送上了馬車。目送馬車離開以后，才轉(zhuǎn)身回到孫府之中。

    孫夫人只道他是與同僚一起吃酒回來，見他心情似乎不錯(cuò)，也沒有多問些什么。

    倒是蔡瑾一個(gè)哥兒，在外面呆到酉時(shí)才回，還一身酒氣，叫蔡國公府里好一陣雞飛狗跳。

    蔡國公夫人難得的帶著怒氣去了蔡瑾房中，剛準(zhǔn)備好好說一說他。卻發(fā)現(xiàn)蔡瑾似乎喝多了，一回來便倒頭在床上睡著了。

    蔡國公夫人一向溺愛蔡瑾，此時(shí)雖然心中有氣，卻也舍不得將他鬧醒。

    剛準(zhǔn)備離開，卻忽然發(fā)現(xiàn)，蓋在蔡瑾床頭的那張黑色斗篷，翻出了一個(gè)角，是春藍(lán)色的里子。

    蔡國公夫人頓時(shí)渾身一個(gè)激靈，整個(gè)人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春藍(lán)色的配色，通常都是用在男子的衣服上！她的瑾兒到底是個(gè)未出嫁的哥兒，平日里的衣服里子都是草黃、品紅這些鮮嫩的顏色，由她親自監(jiān)督制成，哪兒來的這件春藍(lán)色里子的斗篷？

    第141章

    蔡國公夫人立刻抓起那件斗篷, 只見那斗篷又長又大，并非哥兒的尺寸。領(lǐng)口與下擺隱隱繡著同色的火焰紋，還有一股淡淡的松木熏香味兒, 一看就是男子用的。

    她心中猛地跳了幾下, 把那斗篷翻了過來，果然在領(lǐng)口附近的內(nèi)襯上看到一個(gè)隱秘的“書”字。

    名字里有書字的公子，整個(gè)京中也有十來個(gè)。但與蔡瑾有過往來的, 卻只有一個(gè)。

    蔡國公夫人此時(shí)沉下臉來，把那斗篷掛到一旁的衣架上, 然后才出門, 將蔡瑾的心腹丫鬟叫到自己房中。

    “柳梢, 瑾少爺今日外出, 可是見了什么人？”蔡國公夫人神色嚴(yán)肅的問道。

    蔡瑾早就交代過柳梢，讓她萬萬不能對外說出自己與孫書文見面之事, 只讓她說自己去醉玉樓吃了酒。

    柳梢心中緊張, 但也磕磕巴巴的幫他瞞著, 只說瑾少爺心情不好，就出門去醉玉樓吃酒, 吃得有些醉了才回來的！

    “你還敢騙我！”蔡國公夫人聞言大怒, 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嚇得柳梢趕緊跪在地上。

    “蔡瑾是不是與那孫書文見面了？他們又做了些什么, 你還不如實(shí)交代？”蔡國公夫人中氣十足的呵道：“你雖是瑾兒身邊的人，但到底是我們國公府的丫鬟。瑾兒若是做錯(cuò)了事, 你還能幫他瞞著么？若是他有什么差池, 你這個(gè)貼身丫鬟定要被最先發(fā)落, 你娘也得跟著你一起受累！”

    那柳梢不過十五歲出頭，雖然忠心于蔡瑾, 但哪里經(jīng)得起蔡國公夫人這般嚇唬。

    蔡國公夫人呵斥了她幾句，她便立刻哭著磕頭認(rèn)錯(cuò)，一五一十的把蔡瑾經(jīng)常與孫書文通信，下午又與孫書文見面之事給交代了。

    “那他們見面可是聊了些什么？”蔡國公夫人面色難看，繼續(xù)追問。

    “夫人，我一直在房間外面，實(shí)在是不知屋內(nèi)的情形。只是瑾少爺與孫公子應(yīng)當(dāng)也只是單獨(dú)吃了頓飯，沒有什么越舉的行為的！”

    “他們兩人經(jīng)常私下通信，夜里又單獨(dú)出去吃飯，就已經(jīng)十分越舉了！”蔡國公夫人氣的把喝茶的杯子都砸了。

    上次聽孫夫人的意思，孫家就壓根兒沒有想過要娶個(gè)哥兒。

    既然孫書文不會娶蔡瑾，卻作何又這般與他來往甚密，還把自己的斗篷都給他披了回來！被人看到又要如何解釋？

    蔡瑾心思單純，難免被人誑騙！這孫書文總不會想著娶國公府家的哥兒做妾吧？

    蔡瑾就是一輩子不嫁，蔡國公夫人也是不會允他出去做妾的！她平復(fù)了一會兒心緒以后，才又去找了蔡國公商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