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轉(zhuǎn)機-2:報恩
掉到河里那小孩的家離河邊并不遠,在離河溝不足百丈與河平行的另一條街道,他們家有一個很少見的姓氏“家”,男主人叫家槐,女兒叫家花,落水的兒子叫家葉,女主人姓余,自從嫁給家槐,就被稱為家余氏。“家余氏”常常被人嬉笑說是家里多余的,但在這個家里,家余氏一點都不多余,里里外外是把好手,家家的產(chǎn)業(yè)能有現(xiàn)在的底子和家余氏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家槐稱他們家是做小生意的,確實生意不是很大,但卻是多數(shù)人家都離不了的一個豆腐坊,還有不知哪位高人給他們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家家豆腐”,名副其實,叫起來也很是上口,附近十幾個街巷沒人不知道的,就算是在長安城,經(jīng)常也有人議論起這事。 據(jù)說家家做豆腐這手藝是家余氏從娘家?guī)н^來的,余家老人做了一輩子豆腐,也只是混個溫飽,臨終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一個憨厚正直的外地小伙家槐,既讓女兒有了依靠,也讓手藝有了傳承。為了糊口家槐也跟著媳婦學(xué)起了做豆腐的手藝,沒成想這倒成就了他們一份很不錯的家業(yè)。 人常說名以食為天,豆腐不是什么名貴食材,不但家家戶戶離不了,更重要的是家家戶戶都能買的起,還有那飯館、客棧、官坊等等,飯食總是離不了豆腐,也就是說只要做得出,就能賣得掉,這個行業(yè)雖說是個辛苦的行業(yè),也是一個比較穩(wěn)定的行業(yè),雖發(fā)不了什么大財,但過過日子還是沒問題的。 家余氏是個勤快的女人,雖說算不上絕色美人,但也確實長得不錯,但“家家豆腐”并沒有像坊間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那樣靠臉蛋去賣豆腐,去做豆腐西施,而是他們家的豆腐做的確實好,并且在斤兩上童叟無欺,再加上家槐憨厚正直的口碑,這生意自是一年更比一年好。 家槐小兩口自從結(jié)婚繼承了這個手藝之后,兩人起早貪黑,辛勤勞作,不光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還置了不少家業(yè),這一兒一女也都乖巧伶俐,這種日子不能說是大富大貴,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已經(jīng)是很多人羨慕的家境了,但誰成想?yún)s在他們忙著干活的時候,小兒子家葉跑出去玩耍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差點把整個家家給毀了,還好碰上了翁銳他們,雖說費了點周折,結(jié)果總算有驚無險,但這對家家來說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德了。 家槐一家人和翁銳他們?nèi)嘶貋淼臅r候,豆腐坊前已經(jīng)圍起了一堆人,有的是街坊鄰居,有的則是趕來買豆腐的,看著一家人抱著孩子回來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紛紛上來詢問安慰,聽說是翁銳將孩子救活的,大家更是感慨和感謝贊嘆一番。 “各為街坊,各位老主顧,謝謝…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看來家槐是一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心里一激動,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今天我家葉兒能有貴人相助,死里逃生,都是上天對我們家家的眷憐,也是大家對我們的恩德,我們無以為報,只有豆腐,”說著回過身去對家余氏道:“葉兒他娘,今天把我們所有的豆腐都拿出來,不賣了,給所有在場的街坊和老主顧們分分,讓大家都拿回去吃吃,也算是給我們家葉兒祈福了!” “哎!”家余氏笑著擦著眼淚,響亮的答應(yīng)一聲,趕緊進屋去放孩子,去搬豆腐。 看到這情形,朱山很有眼色的跟進去幫著搬,家槐則在外面給大家切豆腐,因為人多,翁銳和朱玉也上前幫大家分發(fā),不一會功夫,豆腐就分發(fā)的差不多了,外面圍著的人也慢慢散去了,家槐很利落的把整個豆腐坊的外門打上,掛出了一塊“豆腐售罄”的牌子,連忙對翁銳他們道:“小神醫(yī)快請,我們進屋?!?/br> 現(xiàn)在家里就剩下一家四口和翁銳他們?nèi)?,外人也不再來打擾,孩子也在熱炕上安頓好了,翁銳上前看了看家葉的臉色,因為呼吸停止所造成的紫氣已經(jīng)褪盡,白里透紅,很是可愛,他摸了摸他的脈搏,手已經(jīng)是熱乎乎的了,只是脈象還不太平穩(wěn),估計是受到驚嚇的緣故,隨即開了一張方子道:“家大哥,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只是受了些驚嚇,您去給他抓副藥,平平悸就好了?!?/br> “今天多虧有小神醫(yī)您在,不然我的孩子就沒了?!奔一闭f著又感動得眼淚汪汪的。 “家大哥,你不要再小神醫(yī)小神醫(yī)的叫了,”翁銳道:“我對醫(yī)術(shù)也只是學(xué)了點皮毛,您叫我秦銳就行,這是我兄弟朱山,我們都叫他山子,這是我meimei朱玉,我們都叫他玉兒。” 翁銳想,在城隍廟那里的叫花子里面我已經(jīng)叫秦銳了,在這里也不用改了,好在朱氏兄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那好,秦銳兄弟,”家槐看了一眼他們道:“你有這么好的本事,應(yīng)該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怎么會成現(xiàn)在…現(xiàn)在……” 家槐的意思其實大家都聽明白了,你們?yōu)槭裁炊汲闪私谢ㄗ恿耍挼搅俗爝吽X得對客人有些不敬,人家還是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哪,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倒是自己先臉紅起來。 “呵呵,家大哥,沒事的,”翁銳道:“我們現(xiàn)在就是叫花子,也沒啥丟人的。也不瞞大哥說,我是家里出了點事要來京城,路上生病被山子兄弟和玉兒meimei給救了,我就帶著他們來到長安,誰知到這里要找的人也沒找到,還把他們兄妹倆給拖累了,說來慚愧。” “才沒有呢,”玉兒笑道:“是我和哥哥要跟著銳哥哥來長安的,銳哥哥可有本事了……” “玉兒,”朱山不想讓玉兒多說,連忙打斷她:“家大哥,我們也就是跟著秦大哥闖闖世面,我們倆可是從小當(dāng)叫花子的,哈哈哈……” 朱山對此毫不在意,倒是把家槐弄得不好意思了:“山子兄弟,我看你們幾個都是相貌非凡,將來定能做大事,可不能光看現(xiàn)在……” …… “當(dāng)家的,快請客人吃飯了,有話慢慢說?!痹谒麄冋f話的當(dāng)口,家余氏已經(jīng)到后廚做好了飯,她看得出,這幾個孩子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好好吃飯了,并且人家今天又救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她就做的特別豐盛,這倒把翁銳弄得不好意思了。 “余大嫂,您做這么多好吃的我們怎么擔(dān)待得起啊。”翁銳有點難為情的道,人家盛情難卻,他本來也就是為了玉兒能吃頓飽飯,誰成想人家一下子弄了這么多。 “擔(dān)得起,擔(dān)得起,”家余氏道:“一條人命值多少錢啊,這算個啥呀,快上座?!奔矣嗍险f著就把翁銳往上座上讓。 “這怎么行呢,”翁銳急道:“這位置該家大哥來坐?!?/br> “秦兄弟,”家槐道:“今天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你一定要坐這個位置。” “什么恩不恩的,就是些小事,”翁銳推脫道:“論年歲您長我幼,論主次您主我客,說什么這位置也應(yīng)該您來坐?!?/br> “今天我們不講這些?!奔一笨雌饋硎莻€老實人,但卻也很執(zhí)著:“今天這里還是我的家,一定要聽我的,秦兄弟你不坐我們都不能坐了,來,快坐下?!?/br> 如此拉扯了幾次,最終還是硬把翁銳按到了上位,家槐在下位相配,大家也一起坐下。 “秦兄弟,還有山子兄弟,玉兒小meimei,”家槐拿起酒杯道:“今天你們救了我兒子,我高興,我一定要陪你們喝幾杯?!?/br> “家大哥高興,我就陪你喝幾杯吧,”翁銳笑道:“他們兩個都不會喝酒,就算了吧?!?/br> “呵呵,”家槐看了一眼朱氏兄妹道:“玉兒小meimei還小不喝也行,山子兄弟已經(jīng)是個男子漢了,一定要喝,來我給你倒上?!奔一闭f著給翁銳和朱山倒上酒,也給他自己倒上:“來,秦家兄弟,山子兄弟,我代表我們?nèi)揖茨銈円槐?,謝謝你們救了葉兒?!?/br> “家大哥您又來了,”翁銳道:“這是件小事,說好不說這事了。讓嫂子和孩子也一起來吃吧?!?/br> “沒事,我們自己吃,她們在看葉兒,”家槐道:“讓她們現(xiàn)在多看看把,她們今天確實也嚇壞了,來,我們干?!?/br> “干!”“干!” 翁銳和朱山陪著家槐喝掉杯中的酒,翁銳倒沒什么,朱山一皺眉頭,差點吐出來,最后一憋氣,咽了下去,辣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來,快吃。”家槐一邊招呼著,一邊使勁的往三個人的碗里夾菜。 家余氏和女兒都去看炕上的孩子家葉,家槐陪著三人邊吃邊喝,這一吃竟吃了近一個時辰,翁銳他們一個個酒足飯飽,紅光滿面。 “家大哥,”翁銳感到頭有點暈:“不能再喝了,我們吃飽了,我們也該走了。” “秦家兄弟,你們要到哪里去?”家槐問道。 “我們就住在城隍廟,當(dāng)然是回哪里去了。”朱山道。 “那怎么行,”家槐道:“我已經(jīng)說過,你們要救了我兒子,我的家產(chǎn)就是你們的,我說話算話,這里就是你們的家,你們就住在這里,明天我就找地方搬走?!?/br> “這怎么行,”翁銳道:“家大哥,救孩子也就是今天撞上了,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你又要請我們喝酒,大嫂又給我們做了這么多吃的,這已經(jīng)足夠了,說什么也不能這么做?!?/br> “不行,”看來家槐這個漢子也很執(zhí)拗:“我都在河邊說了,街坊鄰居們都聽著,我要是食言今后我還怎么在這里做人啊,只要孩子沒事,家業(yè)我們還可以掙,這個家產(chǎn)你們必須收下?!?/br> “這可不行,”翁銳也急道:“我們救人也是事出緊急,你當(dāng)時那么說也是情非得已,這是可以和大家講清楚的,再說,我們要因為這點事就拿了您的家產(chǎn),哪別人還不得說我們乘火打劫啊。” “我說當(dāng)家的,你們別爭了,”家余氏從屋里出來道:“秦家兄弟執(zhí)意不要這個地方,我倒有個主意,前幾天我們不是去東邊延福街看過一處門面房嗎,那里本來已經(jīng)空了好長時間了,本來想盤下來等孩子們大一點了用,現(xiàn)在倒是可以把它盤下來給秦家兄弟,他們現(xiàn)在沒地方去,秦家兄弟又有那么好的醫(yī)術(shù),我看在那里開家醫(yī)館就很好,我們還可以賣我們的豆腐,空了還可以到那里看看秦家兄弟。” “這是個好主意,”家槐也很興奮:“這樣秦家兄弟一是有了住處,還可以利用本事給人看病,生活也有了著落,這主意好?!?/br> “開醫(yī)館好啊,”朱玉在一旁拍手叫好:“我可幫銳哥哥給人抓藥?!?/br> “我認(rèn)得很多藥,我還會炮制藥。”朱山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不行,”翁銳道:“家大哥,這開一個醫(yī)館里面要有裝修家具,還要買藥和諸多用具,這是一大筆錢,不是說辦就能辦的?!?/br>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家余氏道:“這么多年我和你大哥賣豆腐,攢了不少錢,開一家醫(yī)館綽綽有余,再說那里本來就是要買下來的,現(xiàn)在可不正好?!?/br> “家大哥,大嫂,”翁銳道:“你們起早貪黑也不容易,我怎么能用你們辛苦攢下來的錢?!?/br> “秦家兄弟你這就見外了,”家槐道:“我說這家業(yè)全部給你你不要,現(xiàn)在給你開個醫(yī)館你也不要,這讓大哥我好為難,要不這樣,我們醫(yī)館照開,你們啥都不用管,都由我來辦,你們只管坐堂行醫(yī),掙下來的錢我們一人一半如何?這總可以了把?” “這個……”翁銳還是有點猶豫,好像賺了人家很大便宜似的。 “秦家兄弟,你就別猶豫了,”家余氏道:“我們要不表表心意,這一輩子心里也不會安寧的。” 翁銳看到家家夫妻是真心實意,朱氏兄妹是熱切渴望,想想自己在長安也應(yīng)該有個落腳之處,再說,要能掙錢他還可以慢慢把錢還給人家,思之再三,翁銳終于重重的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們兄妹三人就謝謝大哥大嫂了,但我們說好,房產(chǎn)還是家家的,我們只是借用。”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辦?!奔一爆F(xiàn)在也不與他爭論了,只要翁銳接受就行。 “謝啥呀,我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奔矣嗍系?。 “對,一家人。”翁銳眼里已經(jīng)涌出淚花。在沒有了家這么長時間之后,在這里,他忽然又體會到了家的那種溫暖,親人間的那種關(guān)懷,他還在這里感受到了對未來滿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