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轉機-6:年關
這一堂考前前后后就是一個多時辰,看看時近中午,翁銳熱情的招呼道:“諸位長輩前輩,感謝大家為我的醫(yī)館‘秦人閣’開業(yè)賀彩,我也從諸位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我在后堂備了杯薄酒,還請諸位賞光。” “秦家小哥,酒先不急著喝,呵呵,”邢老爺子笑道:“看病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也是憑著藝業(yè)養(yǎng)家糊口,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天你的醫(yī)館開業(yè)了,我也想聽聽你有什么打算,看看我們這些老人能夠幫些什么忙?!?/br> 一聽這話,已經站起來的幾位醫(yī)家也都停了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要翁銳表個態(tài),不能壞了大家的規(guī)矩。 翁銳當然明白,本來他還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說,或者怎么說,邢老爺子一問,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各位前輩,各位醫(yī)館當家人,”翁銳拱手行禮:“我這醫(yī)館雖說開了,但在這一行還是個后輩雛鳥,還要大家多多提攜指點,這醫(yī)界的規(guī)矩絕不敢破,診費藥費也和大家一樣,只是對這些我現在還不太清楚……” 說到這里,翁銳也有點不好意思,開醫(yī)館連這些都沒有想好,確實很不專業(yè),但邢老爺子也恰恰關心的是這一點,不能因為這個毛頭小子亂開價壞了大家的規(guī)矩,所以他馬上道:“哈哈哈,剛入這行也難為你了,這個容易,我讓賬房給你開個單子就行?!?/br> “那就太謝謝邢老爺子了?!蔽啼J趕緊道。 “哈哈,這有什么,”邢老爺子道:“看病的事要你慢慢積累,但這點忙我們還是能幫的。” 呂師傅雖說沒有吭聲,但心里已經冷笑不已:你不就是怕人家低價搶你生意嗎,用不著做得這么明顯吧,哼!他自己是不擔心,他離翁銳這里遠著呢,而邢老爺子的泰興齋離這里最近,當然是擔心多一點了。 “還有一件事我要和各位前輩解釋一下,”翁銳道:“我在潦倒的時候和門前的那些叫花子混在一起,是他們收留了我,也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答應過他們,以后來我這里看病不要錢,這個應該沒問題吧?” “哈哈哈,秦家小哥多慮了,”睿老爺子笑道:“人常說醫(yī)者仁心,對于那些家里確實窮困,包括那些叫花子,在座的哪位沒有施舍過藥啊,這是積德的事情,我想各位當家的都沒啥意見吧?!?/br> “當然,總不能看他們有病不能治吧,哈哈哈?!毙侠蠣斪有Φ?。 “哈哈,秦家小哥,你做功德也要給我們留點,不能全搶光了啊?!眳螏煾狄残Φ馈?/br> 在場的人都笑了,其實那點叫花子的生意是沒人看得上的,還真是大多都做了功德,翁銳有這個表態(tài)別人自不會來跟他爭,卻博得門外叫花子的陣陣歡呼。 “以后我哪里做的不好的,各位前輩可以隨時指教,”翁銳道:“我們今天先去喝杯水酒,大家請。” “這里也是倉倉促促準備起來的,條件比較簡陋,慢待了,快請,快請!”家槐也跟著熱情的請大家入席。 這剛才在門前看熱鬧的人多,現在吃飯喝酒的人也就兩桌人,幾位醫(yī)界的前輩都坐在主桌,由翁銳陪著,其他的幾位來祝賀的鄰居商家坐在另一桌,由家槐陪著,家余氏帶著朱山、朱玉、豬豬還有家花等人給請來的廚子打下手,給客人上菜倒酒,人手倒也夠了。 在主桌上,自然是睿老爺子坐了首位,其他挨著就是邢老爺子和呂師傅等人,在作陪的翁銳旁邊還留了一個位置,這是給老叫花八爺的,不管在別人眼里怎么看這些人,但在翁銳眼里,八爺是最值得他尊重的人之一,等大家坐定,也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他親自出去請八爺進來。 今天外面的叫花子多,朱山準備了兩筐白面饅頭,還有兩大桶rou湯,家余氏感念這些叫花子的善意,還特地往里面多加了一碗碎rou,翁銳出去的時候他們就把饅頭和rou湯一起搬了出去,一看到饅頭和rou湯,這群叫花子也顧不上說唱鬧騰了,紛紛圍上來搶食。 “八爺,您今天受累了,”翁銳道:“里面就要開席了,您快到里面坐。” “秦家小哥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八爺道:“我們叫花子就在外面吃好了。” “不行,”翁銳道:“您今天是我的貴賓,位置都給您留好了,你一定要去?!?/br> “八爺,您去吧,里面的rou多,哈哈哈!”有叫花子起哄。 “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吃rou,”八爺笑罵一句對翁銳道:“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翁銳很堅決地道。 “好,那我就跟你進去一趟?!卑藸斦f完,就真的跟著翁銳來到里面的桌前,但他并沒有落座,而是站著要酒。 “小山子,給你家八爺倒碗酒?!卑藸斶@么說,是把朱山翁銳他們還當作小叫花子,一點都沒有見外,朱山聞言立即倒?jié)M了一大碗酒給八爺端了上來。 “各為貴賓,我老叫花在這里給大家見禮了,”說是見禮,其實他連個頭都沒有低,只是端起酒碗超各位致意了一下:“秦家小哥以前雖混在叫花子里面,但我早就看出他是人中龍鳳,一定會有出息,今天他的醫(yī)館開業(yè),叫花子是來賀喜的,不是來掃他興的,既然秦家小哥一定要我進來喝酒,那我就用這碗酒敬敬在座的諸位,也祝秦家小哥的醫(yī)館開業(yè)大吉,大吉大利?!?/br> 八爺說完,也不管別人反應,一仰脖子一碗酒就喝了下去,大喝一聲:“痛快!” 翁銳請他入座,八爺道:“酒我喝了,這位置我就不坐了,叫花子有叫花子的位置,我可不能坐亂了,哈哈哈,我走了!” 八爺說完,笑著朝外走去,翁銳有點失落,但見家余氏給朱山手里塞了一塊荷葉包著的rou,朱山快步追了出去,他才落座。 “唉,這也是一位高人啊!”睿老爺子嘆了一句。 “是啊,身在卑位而氣不卑,看起來也是位有經歷的人哪!”呂師傅也贊嘆了一句,一個叫花子能如此不卑不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八爺生性豪放,”翁銳趕緊端起酒來道:“他不喜歡坐就不坐吧,我先敬各為前輩一杯?!彼荒茏屵@話題再持續(xù)下去,趕緊招呼人吃飯。 “來來來,祝賀秦家小哥!” “祝賀!” “祝賀!” 在一片祝賀聲中這酒宴就算開了,大家邊吃邊喝,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吃完了這頓飯,這醫(yī)館就算正式開業(yè)了,等翁銳送完所有的客人,這邊已經有五六位慕名而來的病人等他了,家槐一家一看第一天就有生意做,高興的連家也不要回了,站在一旁觀看翁銳給人看病。 其實這幾人的病都不是很復雜,在給那些叫花子看病的時候翁銳差不多都遇到過,所以看起來也非常得心應手,但也不敢有半點馬虎,這剛剛開張,是不能出一點差錯的。 盡管忙活半天也就掙了十幾個大錢,但“秦仁閣”里面已經歡天喜地了,這可是翁銳他們來長安之后真正掙到的第一筆錢。 在隨后的幾天里,翁銳這“秦仁閣”里到有點絡繹不絕的味道,有些人還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問其原因很多都是被那群叫花子傳出的故事吸引來的,特別是翁銳讓一個很多老醫(yī)生多年都沒有辦法的申阿婆一會兒功夫就直起了腰,已經被傳的神乎其神了,連申阿婆自己也是逢人便說,說真的是遇見神醫(yī)了,這無形又給翁銳帶來了更多的病人。 現在家槐一家人已經回去做他們的豆腐生意去了。翁銳白天的時候在前面忙著給人看病治病,閑著的時候研究研究醫(yī)書和藥方,晚上都要練練功練練劍,朱玉平時一邊忙著給病人配藥,一邊還要教豬豬怎么做,到了吃飯的時候,玉兒還要給大家做飯吃,倒是朱山是一個流動性很大的人,一會要去買點草藥,一會要去買點米面蔬菜,還要不斷的出去打聽翁銳家人的消息。 現在離過年就剩下幾天了,廷尉府當官的也都準備去過年了,沒有多少人打理公事,不光他們,別人家的消息也沒有見傳出來,看來這些事情只能等到年后再說了,好在翁銳他們現在有醫(yī)館棲身,也可以靠看病賺錢,生活總算有了保障。 轉眼大年三十到了,盡管只做了五六天生意,但他們已經賺到幾百個大錢,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中午一過,翁銳就讓朱山和豬豬收拾好前面,關門歇業(yè),他則來到后面幫朱玉準備東西。 “玉兒,東西都準備好了嗎?”翁銳問道。 “銳哥哥,我們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玉兒笑嘻嘻的道:“我哥哥太摳,過年吃的東西他也要每天限量。” “會好的,我們會好的,”翁銳安慰玉兒:“等我們有錢了,一定讓哥哥給你買很多好吃的?!?/br> “銳哥哥,這個我知道,”玉兒的眼睛已經紅了:“我是高興才這么說的,我怎么想也沒有想到我們會有今天。” “嗯,我知道,”翁銳知道這個meimei太懂事也太能干了,往往是心里不忍,于是連忙道:“我是問你晚上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準備好了,”玉兒高興地道:“在這上面我哥這回可沒摳門,兩袋子饅頭,兩大塊rou,還有一壇子酒?!?/br> “嗯,看來這家伙終于懂事了,呵呵?!蔽啼J道。 “哼,什么懂事了,”朱山進來道:“以前是坐吃山空,有點錢也不敢花,現在只要我們開門,天天都能掙錢,當然該花就花了?!?/br> “嘿,你這倒大方了啊,”翁銳調侃道:“你怎么不給玉兒的廚房里多置辦點東西???” “他們一年就這一次,”朱山有點不好意思:“我們至少天天都能有吃的?!?/br> 翁銳早兩天就跟朱山講過,要他準備點東西,除夕夜他們一起回到城隍廟叫花子堆里去過,朱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翁銳還怕這家伙又打折扣呢,這回他就放心了。 翁銳沒再說什么,過去緊緊的抱住了朱山,他太了解這個兄弟了,為了生存,他可以說吃盡了苦,受盡了罪,還用盡了心思,他永遠都會留有余地,因為他有一次說過,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 翁銳的舉動讓朱山有點惶恐,他愣了一下,也試著抱住了翁銳,這是他和翁銳的第一個擁抱,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溫暖,有力,踏實,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翁銳也很感動,重重的捶著朱山的后背。 朱玉本來剛剛好,被他們兩個這么一鬧,自己又禁不住流下了淚,看這兩個哥哥這樣,她打心眼里高興,淚也是掛在笑臉上的。 春節(jié),過年,萬家團圓,但總有些地方會被人遺忘,被遺忘多了,連自己都會認為這是一種必然,八爺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年關之際,翁銳他們又出現在城隍廟。 翁銳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朱山和豬豬各扛著一袋饅頭,翁銳手里抱著一壇酒,朱玉手里提著兩大塊熟rou,當城隍廟內微弱的燈光照亮這幾個人的身影的時候,瞬間就爆發(fā)出了一陣高亢的歡呼聲。 “八爺,我們給您老拜年來了?!蔽啼J大聲喊道。 “哎……”八爺答應一聲,站起來的身影有點顫抖,翁銳趕緊過去,把酒往地上一放,拉著八爺席地而坐:“八爺,今天我陪您喝兩杯。” 朱玉和豬豬已經拿出幾個荷葉,分了幾個饅頭和一塊rou放在八爺和翁銳他們那里,朱山已經打開了饅頭袋子:“兄弟們,過年啦!” 像往常一樣,誰要是帶回了多余的吃的,只要喊一嗓子,大家都會沖上去搶,這次也是一樣。但這種槍其實是有規(guī)矩的,要是東西多了,每個人可能就會多拿一點,要是少了,也就是意思意思,哪怕是一把花生米,大家也會一人拿到一顆,所以,不一會功夫,每個人手上都有了饅頭,朱玉和豬豬兩人則把一大塊熟rou撕碎,分發(fā)到每個人手里。 “來,把這些rou再給他們,”八爺說著從一大塊rou上又撕下大大的一塊遞給朱玉:“給我們爺倆拿兩個碗來,誰想喝酒自己來倒。” 有人給八爺這邊拿過兩只破碗,翁銳也不管這些,打開酒壇,把酒倒上:“八爺,請!” “秦家小哥,請!” 兩人酒碗一碰,把酒喝干。 其實叫花子有叫花子的本事,能活下來他們總能想辦法解決好自己的肚子問題,好在在這過年的時候,就算是平時刻薄的人也變得豁達大氣,討點吃的并不難,但翁銳他們帶來的不光是吃的,還有過年的氣氛,使本來已經在昏暗中睡去的許多生命又變得鮮活起來,鬧騰起來。 討酒喝的人有不少,但每人也就是一口兩口,這一壇子酒大多數都被八爺和翁銳喝了,兩人都有點高了,八爺拉著翁銳的手說:“你給我拜年,按理我應該給你壓歲錢,但我這里現在沒有錢,我給你一樣東西?!闭f著就在他自己身上的一堆破衣里翻。 “不…不用,八爺,”翁銳極力想攔你住他:“您幫了我很多,我應該孝敬您?!?/br> “不行,你一定要拿著,”八爺已經從他的破衣里面掏出來一塊舊玉禪:“這東西雖不值啥錢,但跟了我很多年,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八爺,真的不能要,”翁銳道:“您保存了這么久的東西一定對您很重要,您還是自己留著吧?!?/br> “什么重要不重要,”八爺又喝了一口酒道:“我這老叫花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也就留在你這里還能成為個念想,留著吧,別嫌棄?!?/br> 老人一片至誠,翁銳再難推脫,伸手接過:“謝謝八爺?!?/br> 這一夜,翁銳又睡在了城隍廟,當然,原來的小叫化小山子、玉兒、豬豬都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