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工-7:混成殿
深秋的天工山,正是秋高氣爽時節(jié),夜幕降臨,滿天星斗,在山巔極頂?shù)木奘?,星光下依稀映出兩道黑色的身影?/br> “師父,我看你今天心情特別好,嘿嘿。”這是沌陽的聲音,他的心情似乎也不差。 “嗯,”天工老人道:“此子確實悟性超群,這是我門之福啊!” “但是,”沌陽有點猶豫:“他可是天樞老人的弟子啊?” “哼,哪有什么,”天工老人道:“就算是他的弟子,時機到了,我也要把他搶過來?!?/br> “這人家的弟子你怎么搶啊?”沌陽有點不解。 “呵呵,”天工老人笑道:“以前是他的弟子,但學(xué)了我天工門的功夫之后就不一定了?!?/br> “原來您讓他隨便看還有這層深意啊,”沌陽驚道:“要是天樞老人他不肯怎么辦?” “大不了手底下見真章,”天工老人道:“只是……” “怎么啦,師父,”沌陽道:“您沒有把握?” “不是,”天工老人道:“別看天樞子在劍法上有獨到的見解,只要我設(shè)計得好,未必不能勝他,只是我觀這個翁銳的劍法之中,還有很多天璣門的痕跡,看來天璣子在他身上也是用過功夫的,要是這老家伙也出來橫插一杠子,這事情就有點難辦了?!?/br> “那您何不親自指點一下翁銳的武功,”沌陽道:“只要他在我們這里多學(xué)一些,要是他自己愿意可不就好辦多了?” “這個不行,”天工老人道:“天樞子那老家伙還是有點眼光的,他找的這個翁銳是塊璞玉,就得扔到河溝里任水沖刷,隨浪翻滾,風(fēng)吹日曬,最后才能內(nèi)心純凈,皮色漂亮,天樞子、天璣子都舍不得去雕琢他,為的就是個渾然天成,要是為了取勝在他身上留下雕痕反而不美,一切都順?biāo)焯煲獍??!?/br> “那他這兩天……” “就由著他去看,”天工老人道:“誰也不要去打擾,更不要去指點,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能看出點什么來,呵呵?!?/br> 天工老人說完又抬頭看向星空,那顆紫微星依然明亮。 一連三天,翁銳幾乎跑遍了天工山,大大小小的殿臺樓閣看得他眼花繚亂,很多地方他都只是走馬觀花,進都沒進去過,有些殿閣即便進去,也是隨便看幾眼就走,根本談不上研究與感悟,開始青冥、孫庸和朱玉還很興奮地跟著他走,但看他這么漫無目的,跟著他跑得很累,卻啥收獲也沒有,到最后都不理他了,各自去找自己喜歡的地方看去了,沒有人在一旁打擾,這倒讓翁銳的心慢慢的沉靜下來。 混成殿,地處天工山建筑群最西邊的絕壁之上,地勢不是很高,地方也不是很大,北、西、南三面都是絕壁凌空,只有東北方細小山梁上的一條崎嶇小徑與天工山主體山脊相連,因為這里地處偏僻,既沒有人住,也很少有人來,似乎早已被人忘記,顯得十分孤單,翁銳也只是看到有一條極險又極少有人走的小路,一時好奇,順路而行才發(fā)現(xiàn)了這里。 這是一座極小的兩層小閣,下大上小,遠遠看去就像是立在懸崖頂上的一座亭子,造型極為古樸簡單,沒有任何裝飾,感覺就像是路邊普通農(nóng)家搭建的堆放柴草雜物亭子間,但細看之下,還是非常規(guī)整,方方正正,線條平直,結(jié)實穩(wěn)固。可能是由于風(fēng)吹日曬的緣故,搭建小閣的木料門窗都顯得有些灰白,在周圍一些矮樹灌木的簇擁之下,顯得有些破敗。 翁銳一個人獨自前來,看到這些心中不免有一絲失望,但既然來了,不看個究竟總有些不甘,只好小心翼翼的沿著石級前行,但越是到得近前,他卻漸漸感到這座極不起眼的樓閣帶給他一種壓迫感,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座建筑。 在這絕壁頂部的一塊空地之上,修葺整齊的石頭堆砌成一個南北長約五丈,東西寬約三丈的平臺,周邊有三層石級而上,這間樓閣就坐落在平臺之上。房屋并不是很大,依著石砌的平臺而建,南北長,東西略窄,在正東面對天工山主峰的正門之上,有一塊古樸的篆書橫匾,上書“混成殿”三字,算是這座建筑的名字。 混成殿并不算高,到頂也不足三丈,底層四角是四根粗壯挺拔木柱,承接從樓閣主體延伸出來的廊檐,在樓閣四周自然形成了寬約五尺的開放式回廊,正好可以對四周的窗欞門戶有個庇護。上層的屋蓋比下層小了許多,但也在周圍挑出三尺許的屋檐,上下層疊,顯得敦實厚重。 這片絕頂?shù)牡胤讲⒉淮螅惯@座不大樓閣建在上面有點放不下的感覺,越是靠近,越是顯得人的渺小,平臺外面的確沒有給人留下多少空間,這可能就是翁銳覺得壓迫感的來由。 站上回廊,翁銳面對的是一組四扇套裝的木門,和天工山上所有的殿臺樓閣一樣,這里的門也沒有上鎖,只有一組精巧的木匣卡扣,懂其原理就能開門,當(dāng)然了,這難不住翁銳,這樣的木匣卡扣他這兩天已經(jīng)開過無數(shù)了。 推門進去,翁銳還是小小的吃了一驚,他原本想這么一個偏僻破敗的小樓閣,應(yīng)該是很長時間沒人住了,肯定是蛛網(wǎng)遍布,灰塵落上厚厚一層,但他所看到的確是一派盡然有序,窗明幾凈的情形。從陳設(shè)來看,有屏有擋,有桌有椅,有蒲有幾,幾上還有香爐,爐內(nèi)還有燃盡的香灰,這表明雖沒有人住,但卻有人來,至少是有人間或照應(yīng),干凈的桌面也說明屋內(nèi)的門窗制作精巧,嚴絲合縫,具有很高的技藝。 翁銳撥動機肖,推開朝西的窗戶,屋內(nèi)一下子就亮堂了很多,透過窗戶,遠處的奇峰山色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呈現(xiàn)出一幅難得一見的曠世美景。 翁銳在發(fā)了一會呆之后,才開始仔細打量這間屋子。屋子中間是一道厚重的木質(zhì)屏風(fēng),從底到頂鑲嵌在那里,把房屋正中分成兩半,使前不見窗后不見門,大小恰到好處,上面既沒有雕花,也沒有鏤空,只有一些平直滾角的線條,木質(zhì)圓潤光滑,有種淡淡的質(zhì)樸之美。 在屏風(fēng)正對著門的這一面,緊挨著屏風(fēng)是一張方桌,方桌兩邊是兩把椅子,都是簡單古樸的那種,桌上有一只陶罐和倒扣著的兩只瓷碗,顯示這里確實會有人來。 在屏風(fēng)臨窗的那一面,橫放著一張木榻,榻的中間是一只矮幾,兩邊置兩只蒲團,矮幾上香爐里的香灰已經(jīng)積了不少,看來這里確實是一個觀景的好地方。 屋子的兩頭,南面是用一排博古架隔開的一間房子,房子的兩頭各有一個窗戶,如果窗戶打開,南邊的光線不光能把房子照亮,透過那一排博古架也能為整個屋子增添不少亮色,房子里面陳設(shè)也極為簡單,有床、有櫥、有椅,看起來是個可以居住的地方,但現(xiàn)在里面卻都空著,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屋子的北邊沒有窗戶,沿墻是一架木制樓梯通向上層樓閣。 翁銳轉(zhuǎn)了一圈之后,除了窗前的景色不錯,他真沒看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用簡單、質(zhì)樸、渾厚來形容再恰當(dāng)不過,但和傳說中的天工門的技藝又實在相差太遠,看來這天工門的很多傳說也未見得就是真的,怪不得這地方?jīng)]人來住呢。 在看過底層以后,翁銳順著樓梯就到了上面一層,借著樓梯口投過來的一點光,他看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屋子,似乎四面都有窗戶,而且都有數(shù)扇之多,窗底框高不過尺許,窗高卻又五尺之多,看到這么大這么多的窗戶,翁銳頓時童心大作,一口氣打開了四周所有的窗戶,陽光、山風(fēng)、美景一下子從四周涌了進來,使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不禁有些醉了,心中暗想:這座小樓還是有些道理,這建樓之人也一定是個會享受之人。 在翁銳感慨了半天之后,他這才注意到這個屋子并非空無一物,而是在其正中有一個諾大的蒲團,他想都沒想就盤膝坐在了蒲團之上,目光穿過低矮的窗戶,遠處的奇峰、山色、浮云無不處于最佳的視角,他轉(zhuǎn)一個方向,再轉(zhuǎn)一個方向,每個方向景致自有不同,自然大道的氣息撲面而來,當(dāng)他再次面向西面之時,他已經(jīng)不想動了,慢慢的閉上眼睛,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息,他感覺這座房子在虛化,他自己也在虛化,漸漸和這片天地融為一體,這是他許久未有的感覺,他完全放松了自己,心神在這片天地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入靜之中的翁銳感到自己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這片紅光之大,讓他看不到邊,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他也無法逃脫,他引導(dǎo)快速流轉(zhuǎn)的內(nèi)息慢慢歸入丹田氣海,徐徐睜開眼睛。 眼前的景色徹底把翁銳驚呆了。 已經(jīng)西垂的夕陽在一片淡淡的霧靄之中映出萬道霞光,山谷、高峰、天空、云彩、閣樓等等都籠罩在這一片橘黃色的霞光之中,翁銳所在的屋子里面也成了一片橘黃色,翁銳自己也成了一片橘黃色,這霞光似乎濃的化都化不開,從四周的窗戶里拼命擠了進來,最后把這里的一切都化作霞光的一部分。 翁銳坐在那里動都不敢動,他怕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打破這混然天成景色,忽然間他腦子里靈光一閃,渾身上下打了個激靈,他感覺到根根汗毛都倒豎起來,心底有個渾厚的聲音在響:先天地生,萬物混成,無間無隙,唯我是尊! 混成殿!原來這才是混成殿的真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