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銳的手指一搭上魂滅山人的脈門，心里就咯噔一下，因?yàn)樗麤]有感到一個人的正常體溫，他感受到的是人之將去的余溫，這在他以前的行醫(yī)經(jīng)歷中也是見過的。

    難道這位魂滅山人真的不行了？這也不可能啊？這里面?zhèn)€頂個都是高人，不可能讓他們的門主快死了他們還一無所知，這里面一定有蹊蹺。

    翁銳剛搭上去的手指并沒感到脈息，這是浮脈，他又輕輕的壓了壓手指，中脈還是沒有脈息，心中更加疑惑，再次加重手指上的力量，在深脈，終于感到了一絲脈息，軟弱無力，若有若無，只是能證明這個人到現(xiàn)在還沒有死。

    翁銳心道，活著就好，只要還有脈息，我就能讓你活過來！

    翁銳暗自運(yùn)氣，渾厚的真元已經(jīng)被他煉成極細(xì)的一絲，順著他的指尖緩緩的透入魂滅山人體內(nèi)，這一絲氣息，極韌極柔，就算是江湖頂尖高手也未必能感受得到，翁銳現(xiàn)在催動起來更加得心應(yīng)手，自己也感到，他真元巡脈的功夫又提高了。

    但隨著他探尋的深入，臉上的疑惑就越大，他幾乎是探尋了魂滅山人的十二主脈和奇經(jīng)八脈，甚至是很多細(xì)小的支脈他都探尋到了，都是無滯無礙，脈息尚存，但若有若無，細(xì)若游絲，到頭來感覺到的還是一片死相。

    這是翁銳行醫(yī)這么多年來見到過的最奇怪的脈象，幾乎是在死相中尚存一線生機(jī)。

    翁銳猶豫再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丹田鼓蕩，一股渾厚的真氣涌入魂滅山人體內(nèi)，并順著他的脈絡(luò)迅速到達(dá)他的大小經(jīng)脈，沒有阻礙，但也沒有感受到他體內(nèi)真元的感應(yīng)與抵觸，他加大真元的鼓蕩力度，但依然像小溪入海，鳥入山林，魂滅山人似乎連臉色都沒有變。

    翁銳收回真元，再探脈息，依然是那若有若無的樣子，這也太怪了，胸中忽然涌起極大的挫敗感，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三魂一起注視著他，眼神中見不到關(guān)切，卻透出一絲懷疑和嘲諷，他站起身來，一句話也沒說，退后兩步，深深的施了一禮，然后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翁院主，您看門主的病情如何？”天魂跟著出來輕聲問道。

    “慚愧！”翁銳輕嘆一聲，“翁某才識學(xué)淺，竟沒看出個究竟來?！?/br>
    “那你看要不要吃點(diǎn)藥？”天魂道。

    “不知病因，不明病理，怎敢輕易用藥?！蔽啼J道。

    “翁院主不要介意，”天魂道，“師父這病得的本就奇怪，我們誰也看不出是啥來頭，說不定到什么時候自己就好了也說不定?！?/br>
    “或許魂滅門主吉人自有天相，也許真的能好起來也說不定?！蔽啼J道。

    “哪翁院主你先回去歇著，我這里還要去照應(yīng)一下?！碧旎甑馈?/br>
    “請便！”

    翁銳說完自己一個人往回走，心里漸生懊惱，治不了別人的病只能說明是自己的醫(yī)術(shù)不好，但這樣下去什么時候他才能見到莫珺啊？

    ***

    “嗤嗤……嘿嘿……哈哈哈……”

    翁銳走遠(yuǎn)了，鹿臺山往生殿卻傳來一陣陣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刺得人身上感覺發(fā)麻發(fā)癢，臥榻之上的魂滅山人已經(jīng)坐在那里，紅光滿面，氣息順暢，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哪還有半點(diǎn)生病的樣子。

    “師父，您笑什么？”地魂道。

    “哈哈哈，”魂滅山人繼續(xù)笑道，“這小子以為我快死了！”

    “這說明他的醫(yī)術(shù)不行，這有什么值得你高興的。”人魂道。

    “你們不懂，”魂滅山人道，“這小子有種邪門的功夫，他的真氣可以透到你的脈絡(luò)中去，若不是我隱藏的深，幾乎就讓他發(fā)現(xiàn)我是裝的了，哈哈哈?！?/br>
    正說著，天魂進(jìn)來了，對魂滅山人施禮道：“師父，您感覺怎么樣？”

    “師兄，你先別問師父怎么樣，”人魂道，“你快說說那小子到底說了師父什么？”

    “對，師兄，你快說說?！钡鼗暌驳?。

    “他的話倒是很謙卑，感覺受了很大的挫折，”天魂道，“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說師父快不行了?！?/br>
    “哈哈哈，我說我把這小子給騙了吧?！被隃缟饺诵Φ?。

    “師父，我這就有些不解了，”天魂道，“按說這個翁院主也是當(dāng)今江湖最高明的醫(yī)生之一，您的生命征候在他面前怎么能藏得住呢？”

    “我剛才是把寂靜的心境給他看了，”魂滅山人道，“這種境界的證候就是茫然無知，不動不止，不死不活，他可能看到的是我身上的生機(jī)已經(jīng)閉塞了?！?/br>
    “師父，這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不會？”人魂道。

    “呵呵呵，你才修煉了多少呢，”魂滅山人道，“我教授給你們的僅僅是道的外表，而要接觸到實(shí)質(zhì)，那是需要你們自己去悟、去修的，這兩者就像是雌雄同體，缺了哪一個，你都不會體會到道的神奇?！?/br>
    “弟子慚愧?！比晟钍┮欢Y。

    “你們不用這么在意，”魂滅山人道，“這小子身上有很多神奇的地方，他這個年紀(jì)能有如此成就不是哪個人能教得了的?！?/br>
    “您把他引到山上來，是為了給我們看？”天魂道。

    “你們不已經(jīng)在看了嗎，哈哈哈……”

    ***

    翁銳第二天沒等誰來接他，也沒有讓誰去通報，吃過早飯自己就直接去了往生殿。

    他昨天回去幾乎是想了一天，在他所知的醫(yī)術(shù)、醫(yī)道范疇內(nèi)，他都解釋不了他在魂滅山人身上所遇到的情況，這種征候讓他心里感覺空落落的著不了地，這已經(jīng)不是人身上該有的征候，難道這位神魂門門主的神魂已經(jīng)修到超越rou體的境界？所以他今天一定要在探個究竟。

    往生殿的門依然大開著，魂滅山人依然躺在正前的臥榻之上，但里面卻多了很多人，三魂七魄十大弟子都在，就連臥榻旁也已經(jīng)放好了一只竹凳，好像是知道翁銳要來，專門等著他來似的。

    翁銳這次進(jìn)門少了很多繁文縟節(jié)，直接到了塌前，竟然無人阻攔，也無人問候，都直瞪瞪地看著自己，這讓他有些驚訝。

    看來這是他必須要過的一道關(guān)，那他就得拿出點(diǎn)本事來，否則讓別人小瞧自己事小，要是莫珺那邊要再出什么狀況可就完了。

    翁銳沒有立即給魂滅山人診脈，而是站在塌前仔細(xì)端詳，這可比昨天仔細(xì)多了。

    魂滅山人看起來連昨日的姿勢都沒有變，但臉上的死灰之色卻褪去不少，翁銳不光聽到了他重重的鼻息，還感覺到他眼睫毛的眨動和手指微微的顫動，說明魂滅山人的生機(jī)已經(jīng)煥上來了。

    端詳片刻，翁銳這才坐上凳子，伸手搭上了魂滅山人的脈門，身體已經(jīng)有了溫?zé)嶂校∶}依舊很弱，但中脈已經(jīng)很是明晰，通中還留有阻滯，順中略顯偏弱，完全是一種大病初愈、生機(jī)萌發(fā)的征候，雖然還顯在大病之中，看來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

    翁銳站起身來，退后一步微施一禮：“看來門主已無大礙，不日即可痊愈。”說完轉(zhuǎn)身走出往生殿，跟來時一樣，也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師父，他這是么意思？”看著翁銳走遠(yuǎn)的背影，最小的弟子英魄道，英魄和人魂兩人雖說敗在翁銳手下，但年輕人還是有點(diǎn)不太服氣。

    “他是有點(diǎn)拿不定主意?！被隃缟饺说?。

    “什么主意？”英魄問道。

    “一個死人為什么可以復(fù)活，他到底是該信還是不該信？”魂滅山人道。

    “那師父今天又給他看了什么？”天魂道。

    “呵呵，今天給他看的可多了，”魂滅山人道，“天地間變化生長的氣象，本就是不存名利之心，生死之心，自然順應(yīng)，生機(jī)自可自下而上地發(fā)動，我讓他看到我生意萌動的征兆了?！?/br>
    “這么說他看懂了？”天魂道。

    “看沒看懂要看他明天怎么說?！被隃缟饺说?。

    “他明天還會來？”英魄道。

    “一定會來?！被隃缟饺说?。

    ***

    翁銳第三天來的時候，不光魂滅山人已經(jīng)坐在臥榻之上，還在喝水，塌下站著的已經(jīng)不止三魂七魄，又增加了五六人之多，或許是他的高階再傳弟子，連大殿都現(xiàn)得有點(diǎn)擁擠了。

    “魂滅門主今日可好？”翁銳走上前來直接向魂滅山人問好。

    “托翁院主的福，今日感覺好多了?！被隃缟饺说馈?/br>
    翁銳再次仔細(xì)觀察魂滅山人，見他氣息平穩(wěn)，氣色卻有些陰晴不定，似有隱疾在身，但同時又忽顯康健之兆。

    “我?guī)淼目峙虏皇歉?，”翁銳不動聲色道，“您看我一上山你就病了，我看這倒要是禍了?！?/br>
    “呵呵，難道翁門主平日也將福禍分得這么清楚？”魂滅山人道。

    “這即便想分，也是很難分清楚啊，”翁銳道，“比如說這莫明奇妙就被請上鹿臺山，也不知是福是禍？”

    “不知那就等著，”魂滅山人顯然不想現(xiàn)在就和他談這個問題，“你江湖名醫(yī)的聲名很大，老朽這次偶然怪疾，還望翁院主給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來慚愧，”翁銳道，“一連給門主看了兩天，征候各異，完全超乎我平生所見，所以這次主動前來，確實(shí)是想再看看門主的情況，可能這是醫(yī)者的通病，望門主不要見外?！?/br>
    “沒關(guān)系，你只管看?！被隃缟饺说?。

    翁銳上前坐上竹凳，伸手搭脈，這回倒是浮、中、深都有，尺、關(guān)、寸聚齊，但其脈象卻是忽穩(wěn)忽亂，忽陰忽陽，跟他的臉色一樣變幻不定。

    “哈哈哈，”翁銳點(diǎn)點(diǎn)頭，大笑著站起來就走，“我明天再來看。”

    “慢著，”魂滅山人道，“明天你想看什么？”

    “道宗！”翁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