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駝，我們該怎么走？”霍去病道。

    此時的黑駝一臉迷茫，怯怯地道：“這…這……”

    “這什么？你不是向?qū)?？”霍去病道?/br>
    黑駝解釋道：“大司馬，這一場沙暴對這些沙丘的方位和走向改變都很大，現(xiàn)在黃塵彌漫，看不清方向, 我真的無法判斷該朝哪個方向走?！?/br>
    霍去病抬頭望望四周，覺得黑駝?wù)f得也有道理，就道：“那你們以前在沙漠中遇到過這種情況嗎？”

    黑駝趕緊點(diǎn)頭：“遇到過。”

    “那你們怎么辦？”霍去病道。

    “等，”黑駝道，“等這些黃塵慢慢落下，或者等風(fēng)將黃塵吹散，辨明方向后再走。”

    “那得等多長時間？”霍去病道。

    黑駝又緊張起來：“或許半天，或許一天、兩天都說不定?！?/br>
    霍去病沒有吭聲, 他自己在暗地里琢磨, 這么等下去肯定不是個辦法，沒有行動，這對士氣就是個極大打擊，何況等下去的結(jié)果也是不明了的，這也不是他的一貫作風(fēng)。

    他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根據(jù)他們昨晚扎營前的記憶判斷了一個大致方向，他得讓這支隊(duì)伍先動起來，手一揮，下令道：“出發(fā)！”

    黑駝嘴張了張，但最終還是沒再說話，跟著隊(duì)伍往前走，不時地看著天，希望這黃塵快點(diǎn)散去，哪怕是變得薄一點(diǎn)，他也就可以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但事與愿違，沙漠太安靜了, 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了，周圍都籠罩在一片黃色的霧障之中, 霧障之外有太陽，但他們卻看不到，連大體的方位都辨不清，黑駝越走下去，心中的恐懼越盛，但他依然什么話都不敢說。

    一天的茫然前行，其實(shí)沒走出去多少路，頂多百十里地，但天空依然混沌一片，天卻要黑了，本來大家期盼能與前哨人馬會合，但現(xiàn)在卻連一點(diǎn)影子都看不到。

    “原地扎營！”

    這是霍去病一生中最無奈的一個命令，已經(jīng)身心俱疲的兵士再也顧不上什么擺陣扎營，很快就地躺了下去，誰也不想再動了。

    這時，過來一員偏將，低聲對霍去病道：“大司馬，大家已經(jīng)有兩天沒喝水沒吃東西了，有十幾匹馬已經(jīng)快不行了，您看……”

    霍去病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話也沒說，輕輕地?fù)]了揮手。

    “是?！逼珜馔讼?。

    沒過多久，十幾匹疲馬倒在血泊之中，所有的rou很快就被分食，每個人的嘴上都染著馬血。

    在這個地方，就算是你有火種，但也沒有任何可供燃燒之物，生吃總比沒吃強(qiáng)。

    親兵給霍去病送來一塊新鮮的馬rou，他沒有拒絕，接過來用隨身匕首一小塊一小塊切下來放到嘴里，使勁地嚼著，然后咽下，不管發(fā)生什么，他需要自己先活著。

    靜靜的夜里霍去病想了很多，他有點(diǎn)不明白，為什么會陷入目前的這種困境，陛下的話，舅舅衛(wèi)青的話，他自己的話，還有那個且末使者拘彌的話等等，不斷地在耳邊響起，難道是自己錯了？

    筆下的話他不敢去懷疑，因?yàn)樗麖膩矶紱]有懷疑過，舅舅衛(wèi)青的話有時他不愿聽，但現(xiàn)在卻覺得很有道理，而那個拘彌的話，想到這里，他忽然打個激靈，后背冒出一層冷汗。

    這個人太可疑了，他的話幾乎就是激他快速出兵的，但他卻在一直表現(xiàn)出試圖阻止他，這讓他在盛怒之下連充足的準(zhǔn)備都沒有做好，難道這個人真的和承天教有牽連？

    他腦子里迅速閃過的是拘彌被拉出去砍頭時，竭力用驚恐掩飾的哪一絲微笑。

    天色微明，東方的曙光讓一夜難眠的黑駝非常警覺地站立起來，猛地跑到一座沙丘之上，反復(fù)確認(rèn)方位，然后迅速跑回霍去病身邊。

    “大司馬，我們的方向偏了?！焙隈劶钡?。

    “偏了多少？”霍去病自己也有點(diǎn)急了。

    黑駝指著西南方向道：“我們應(yīng)該朝那邊，幾乎差了一個直角。”

    “哪我們現(xiàn)在回去呢？”霍去病道。

    “回去又是一天，”黑駝道，“如果稍微差上一點(diǎn)，兩隊(duì)就很有可能碰不到一起?！?/br>
    “這是為什么？”霍去病道。

    “他們碰不到我們，也會四處尋找，”黑駝道，“并且每一次走的路都不可能完全是一致的?！?/br>
    “難道我們要困死在這里不成？”霍去病道。

    黑駝有些猶豫，但最后還是道：“大司馬，多年前我們在這一帶遇到過一個季節(jié)性水源地，只是……”

    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霍去病就急了：“只是什么，快說?！?/br>
    黑駝?wù)讨懽拥溃骸爸皇遣恢垃F(xiàn)在有沒有水?！?/br>
    霍去病知道黑駝的擔(dān)心，要是這么多人走了半天再找不到水，這個責(zé)任可就大了，于是安慰他道：“沒關(guān)系，說說看，那個水源地?fù)?jù)這里有多遠(yuǎn)?！?/br>
    “應(yīng)該大半天就可以到?！焙隈劦馈?/br>
    霍去病道：“但你說過另一隊(duì)會找我們，那我們?nèi)绻换厝ィ撊绾魏退麄內(nèi)〉寐?lián)系？”。

    黑駝道：“在我們走過的路上放一些東西，馬鞍、旗幟，就是昨天殺的那些馬的馬頭、骨頭、毛皮都行，只要他們看見，就能順著找到我們?！?/br>
    霍去病沒有說話，低頭思索了片刻，對一位偏將道：“你去分派三小隊(duì)人馬，朝三個方向放置一些信物，以十里為限，到了就原路返回，按標(biāo)志追趕大隊(duì)。”

    這三個方向擴(kuò)展出去就是二三十里地，只要撞進(jìn)這個范圍，他們就一定可以找到大隊(duì)。

    偏將答應(yīng)一聲下去安排，剩下的人一聲號令，在黑駝的帶領(lǐng)下奔向那個還不確定的水源地。

    午后的太陽就像一只壓在頭頂?shù)幕鸢?，烤得人焦熱難耐，腳踩下去，地上的沙子都是燙的，所有兵士在這樣的酷熱中都已經(jīng)疲憊不堪，不斷有人倒下去，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了，其他的人就更沒有力氣去扶，這些人將永遠(yuǎn)留在這里。

    饑餓、干渴、酷熱已經(jīng)將這支軍隊(duì)逼到了極限，很多人已經(jīng)感到眼睛恍惚，遠(yuǎn)處沙漠上的空氣中似乎有無數(shù)羊群在跑動的虛影，連近在咫尺的同伴，有時候看到的也是兩個。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天空中飛奔的羊群虛影一下子變?yōu)橐蛔衬浅兀浅乩锓课?、行人、駝?duì)都很清楚，城池的周邊是綠洲，綠洲的邊緣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清澈的湖水。

    “水！”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愣在那里的兵士突然sao動起來，一個個像發(fā)了瘋似的沖向那片湖泊，誰擋都擋不住。

    “大司馬，是海市蜃樓?！焙隈劦馈?/br>
    霍去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知道。”

    沒過多久，天空中的沙漠城池和那一片綠洲就消失了，已接近瘋狂的兵士忽然間都僵在了當(dāng)?shù)?，有的干脆躺倒在地，頓足捶胸。

    “有水！”

    剛才跑的最前面已經(jīng)站上一座沙丘的兵士大喊，并揮舞著手里的兵器，頃刻間朝山丘另一邊飛奔而去。

    霍去病一愣，立即用盡力氣飛身而起，向前飛奔而去，因?yàn)樗麄円呀?jīng)走了大半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黑駝所說的地方附近了，有可能真有水源。

    黑駝本就生在沙漠，耐力極好，緊緊跟上霍去病，其他人看到霍去病的樣子，再次歡呼起來，超那座沙丘后面涌去。

    踏上沙丘，眼前的景象讓霍去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數(shù)座高高隆起的沙丘之間，竟然出現(xiàn)大大小小好幾處水面，水面旁還有幾顆矮樹和斷斷續(xù)續(xù)的一些綠草地，隨即在他眼睛的余光里，似乎看到遠(yuǎn)處的沙丘中間有幾匹馬一閃而隱，再看早不見了蹤影。

    霍去病現(xiàn)在也顧不了那么多，從沙丘上一沖而下，等到了水邊，發(fā)現(xiàn)了幾處新鮮的馬蹄印和腳印，頓時心生疑慮，立即揚(yáng)起劍來，大聲喝道：“不許飲水！”

    但這個時候哪里還能阻止得了，率先沖下來的已經(jīng)有人把頭伸進(jìn)了水里。

    霍去病大怒，出劍直接將兩名搶著飲水的士兵斬殺，后跟上來的親兵見狀也是立即上前阻攔，又殺了幾名兵士這才將大家攔下。

    所有的人都慢慢涌來，將這幾個水面層層圍住，眼巴巴的看著霍去病，霍去病卻看著等不及擠進(jìn)來已經(jīng)在喝水的幾匹馬和剛才已經(jīng)喝了水的那些人。

    所有的人這時都明白了霍去病的用意，都抿著已經(jīng)干裂的嘴靜靜的等著，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這些人和馬都沒有事，霍去病這才下令：

    “所有的人都不要擠，站在原地不要動，前面的人取水后拿到后面去喝，給后面的人讓開位置，依次飲用。”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饑渴難耐，如果沒有秩序，沒渴死倒有可能被踩死或者淹死，甚至白白糟蹋了這有限的水源，渴極了的人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霍去病退后幾步，有親兵已經(jīng)給他盛來了水，他喝了幾口，瞇起眼睛搖了搖頭，感覺這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水，清冽、甘甜、順滑，幾口下去，他感覺整個人的每一處臟器和每一塊肌rou都在快速的復(fù)蘇。

    有了水，一切問題好像都迎刃而解，霍去病破例要大軍在水源附進(jìn)扎營，休整半天，備好水食，等明天出發(fā)去和前哨人馬會和。

    但在他心里，他一直還在回想著在沙丘頂上看到的那幾個人影，他們是些什么人呢？難道是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