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第15節(jié)
心里奇怪的情緒還沒有咀嚼個徹底,柳絮寧斂起的笑讓他一瞬清醒。 她認(rèn)真地修正那女生的措辭:“那是梁銳言的哥哥。” 女生驚訝地捂嘴,眼里露出抱歉。 · 回程的路途依舊擁擠。 車載音響里播放著財經(jīng)新聞。 “10月x日早間,萬恒集團(tuán)正式發(fā)布股權(quán)轉(zhuǎn)讓公告,為提高運營效率,降低管理成本,將其持有萬恒集團(tuán)的100%股權(quán)通過協(xié)議轉(zhuǎn)讓的方式轉(zhuǎn)讓給起瑞集團(tuán)和京陽資本,交易金額為92.625億元人民幣。據(jù)悉,起瑞集團(tuán)正在積極推進(jìn)各項事宜。由此,梁家長子梁恪言為回國后接手的第一個項目畫下完美句號?!?/br> 柳絮寧看著前方的車流,偶爾透過車內(nèi)后視鏡看梁恪言,他臉色沉著鎮(zhèn)靜,一言不發(fā)。雖然表情和往常無異,但柳絮寧很微妙地感覺到空氣里一絲稀薄的緊繃感。 剛回國就能拿下這個大項目,所以柳絮寧實在不知道誰又惹他不高興了,不過總歸不會是她自己。她揉了揉肚子,扭頭看車窗外的風(fēng)景。 上次坐在這個沙發(fā)上等待梁恪言做菜也才過去沒多久,她可真是榮幸,何德何能有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品嘗到他的廚藝。 柳絮寧中午給他發(fā)去的那幾個教程最后都變做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出現(xiàn)在餐桌上。 美食完美治愈本就喜悅至極的心情。 桌下,她的雙腿交疊,無意識地?fù)u晃,蹭過他的褲腳。 梁恪言夾菜的動作極快地停了一下,視線掃過她的五官,頭頂明亮的燈光照著她白凈的臉龐,偶爾在手機亮起來時撇頭回一下信息。 他知道她沒有察覺到。 冰箱里還有盒紅爪斑節(jié)對蝦,梁恪言看見時索性拿出來一并做了。柳絮寧其實挺喜歡吃海鮮的,她被那道蝦勾住??闪恒⊙圆粍?,她也不會先一步去夾。 像是被聽見心聲,下一秒梁恪言就夾過那只蝦,柳絮寧眼睛一亮,緊跟著就去夾。 梁恪言把碗推得離她近了些。 “要吃就都吃了?!?/br> “嗯?你不吃了嗎?” 他點頭。 柳絮寧悄悄抬了下唇。 兩人吃著飯,和諧的空間倏地被一道尖銳的手機鈴聲被打破。 柳絮寧沒開免提,但音色揚起的男聲還是清晰地傳出來。 “我后天回來,訓(xùn)練好累,會不會有什么好心人來接我回家?” 湯勺舀湯時不輕不重地撞擊了一下碗壁,梁恪言聽出這是梁銳言的聲音。 對,他弟弟出去訓(xùn)練了一個月,馬上就要回來了。 一個月,好長的一個月,長到他居然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弟弟。 “沒有。”柳絮寧說。 “喂……” “是青南那個機場嗎?”柳絮寧聽他滿是無奈的語氣笑出聲,“幾點到?” 梁銳言那邊報了個時間。 “好,沒課就來?!?/br> “沒課就來?柳絮寧,你這是什么意思,有課就不來了?” 柳絮寧覺得好笑:“當(dāng)然啊。上課最重要。” 那頭梁銳言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么,這邊梁恪言正在盛湯。柳絮寧看著他的手,手指修長,指甲干凈圓潤,盛湯的動作也變作一個賞心悅目的風(fēng)景。 抬眼的瞬間,恰好和梁恪言的視線對上。梁恪言手一頓,把碗放在她面前。柳絮寧一時語塞,她只是覺得他手好看所以多看了兩眼,沒別的意思,更沒有覬覦他手里那碗湯。 “謝謝?!彼p聲說。 “謝什么謝?”這聲音被梁銳言捕捉到。 柳絮寧:“我沒在跟你說話。” 梁銳言:“沒跟我說還能跟鬼說?” 柳絮寧無奈:“我在吃飯?!?/br> “一個人?” “我要是一個人那我剛剛是在和誰說話?”柳絮寧有點不耐煩了。這人怎么越訓(xùn)練越笨。 “我在和哥哥吃飯?!彼鲃娱_口。 那邊停頓了一下:“哪個哥?” 柳絮寧耐心徹底告罄:“能有哪個哥?你的哥哥?!?/br> 這句話出來后梁銳言沉默了好幾秒,才問:“你們很熟?” 柳絮寧也沉默了。 就算沒有抬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梁恪言落在自己臉上的眼神,她幾乎要被注視到自燃,于是只能埋頭喝湯,回答梁銳言的話聲如蚊蚋:“你問的這是什么問題?” 梁銳言笑了一下:“球打多了打傻了。我去訓(xùn)練了,后天見?!?/br> 一通電話終于掛斷,她正要安心吃飯,就見梁恪言起了身。 柳絮寧好奇:“你吃飽了?” “嗯,你慢慢吃?!?/br> 他只是突然間毫無胃口。 · 柳絮寧的小腹是從凌晨開始疼起來的,眼前是黑灰氤成的花白,額頭細(xì)汗冒出一層又一層。這腹痛來得莫名,她都不清楚是因為什么。 她顫顫巍巍地起身,扶著墻往樓下走,想去倒杯熱水,恰巧在樓梯拐角處和梁恪言撞上。在此刻撞見梁恪言如溺水之人揪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下意識捏住梁恪言的衣擺。 梁恪言神色微變:“怎么了?” “肚子痛……”柳絮寧沒有力氣,嘴唇發(fā)白,說話也極輕。 梁恪言沒聽清楚,抬手碰碰她的額頭和臉頰,燙得嚇人。他皺眉:“還能走嗎?” 柳絮寧搖頭。 梁恪言遲疑了一下,摟過她的腰,打橫抱起后往外走。 病痛總讓人脆弱纖薄,似乎蜷曲著身子是緩解疼痛最有效的方法,她的手無力地搭在梁恪言脖子上,身體縮在他懷里,被迫地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 梁恪言抱著她,手往上掂了掂。跌宕起伏的疼痛情緒壓倒了其他所有,柳絮寧顫著聲音埋怨:“能別掂我嗎,更疼了……” 疼到她甚至敢把真心話說出來。 梁恪言沒反駁,說了句抱歉。 走到門口,他把柳絮寧放下,快速地開出車,又扶著她上車。 柳絮寧連扣安全帶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梁恪言傾身來為她拉安全帶的那一刻,她揪著他的袖口:“哥,你放心……” 梁恪言垂眸,柳絮寧生的白,此刻更是白的過分,眼睫因為生理性疼痛而濕漉漉的。 她艱難地把話補全:“你放心,我的肚子會痛和你做的飯無關(guān)。如果我死掉了……” 大半夜說什么胡話發(fā)什么癲。 梁恪言不該對她的話抱有希望:“怪不到我頭上,我知道。” 手指快速地敲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手放開。”他要開車。 好生冷的語氣,他怎么這么殘忍。 這是柳絮寧有意識前的最后一個想法。等到她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青城醫(yī)院的單人病房里,似乎有人在對話,耳畔卻像是隔了層朦朧的霧,叫人聽不清楚。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護(hù)士俯下身,語氣溫柔:“還好嗎?” 柳絮寧茫然地眨眨眼,下意識去看站在一旁的梁恪言。 護(hù)士繼續(xù)說:“剛剛給你做了b超,查出來右腹部附件有一個52mm的團(tuán)塊,初步考慮是畸胎瘤?!?/br> 這三個字組合在一起怎么聽怎么可怕。 還沒等她在腦子里再過一遍,一旁的醫(yī)生問:“最近有劇烈運動嗎?” 柳絮寧:“跳舞和打網(wǎng)球算嗎?” 醫(yī)生低頭看看報告,又望向梁恪言:“這個大小已經(jīng)到了手術(shù)標(biāo)準(zhǔn),這次疼痛有可能是因為劇烈運動引起的畸胎瘤反轉(zhuǎn),我們是建議做手術(shù)拿掉的?!?/br> 這個時間點,梁恪言掛的是急診,醫(yī)院樓道內(nèi)安靜,醫(yī)生和護(hù)士走后,時間在病房里悄無聲息地流逝。 梁恪言坐在病床前,問柳絮寧:“很疼嗎?” 柳絮寧下意識搖頭,靜了幾秒,終于沒忍住,重重點頭:“疼?!?/br> “可是我還沒做過手術(shù)。”她語氣里是沒藏好的對自己的埋怨和小小委屈,“我怎么這么倒霉?!?/br> 谷嘉裕是十分鐘之后來的,他哈欠連連地進(jìn)門,張口就是一句:“梁恪言,你真是不把我當(dāng)人看啊?!?/br> 柳絮寧莫名被他戳中笑點,連著咳嗽笑了兩下,又覺得小腹扯得更疼了。 柳絮寧活了二十余年,從記事起就沒有做過手術(shù),無論大手術(shù)小手術(shù)都沒有經(jīng)歷過,更何談打麻藥,僅存的一次麻藥經(jīng)歷就是上小學(xué)時林姨帶她和梁銳言去拔蛀牙。 所以即使醫(yī)生在她耳邊念叨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腹腔鏡手術(shù),依然讓她退卻。 梁恪言對自己說的話在柳絮寧心中的分量有數(shù)。此情此景,叫同為醫(yī)學(xué)生又同為她……好哥哥的谷嘉裕來填補上缺失的那份安全感,才是上上策。 梁恪言雙手環(huán)胸倚靠著窗口,偶爾看窗外沉重暮色,偶爾瞧瞧里面景象,只覺得谷嘉裕改行做幼師也是個極佳選擇,同樣含義的話可以翻來覆去講個三四五六七八遍。 他聽得都有些煩了。 “放心,雖然我不是婦科醫(yī)生,但這病我知道的,很簡單,打麻藥你就當(dāng)睡覺了,一覺醒來就做完了?!惫燃卧Uf完又將話鋒對著梁恪言,“記得給你meimei叫護(hù)工?!?/br> “護(hù)工是陌生人,你能陪著我嗎……”柳絮寧問。 “你肯定是早上第一臺手術(shù),我那天有點事,可能——”話到一半,谷嘉裕突然發(fā)現(xiàn),柳絮寧沒有看著他,她的腦袋歪向窗口站立的那人。 梁恪言捏著手機一角,在手里不停地轉(zhuǎn),人卻盯著外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黑色外套隨意套著,背后是漆黑的夜,一半的五官融在黑夜里,一半在病房有些昏昧的燈光下。 他五官冷而鋒利,很勾人,卻也很吃虧,因為即便只是發(fā)呆都給人以生人勿近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