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三的課業(yè)沉重,就連生日蛋糕也是她去拿。幸虧這幾天下雨,要不然她嚴(yán)重懷疑魏寶平那小子根本不吃蛋糕,隨隨便便過了。 她提著蛋糕要上樓時,一個高大的男生騎車進(jìn)來。 他才停下車就跟她打了個照面,他目光移到蛋糕上面,再掃過她一身略顯寬大的中性衣褲,表情古怪了一瞬間即刻恢復(fù)正常。 “你是魏寶平的朋友?” 哎,糟,今晚該不會吃不到蛋糕了吧?!笆前?,請問你找小寶嗎?他在樓上,我送個蛋糕就走?!彼齼?nèi)心淚流滿面,考慮是不是要跟家里的財(cái)政大人申請旅館費(fèi)用了。 他點(diǎn)頭,自龍頭脫下提袋遞給她?!拔沂顷懳踔?。我剛打給小寶,他沒接,所以順道過來看看,我馬上就走。你叫他假日放松點(diǎn),不用念得那么勤,有空去我家坐一下。祝他生日快樂!”提袋交給她的剎那,食指微地碰觸到她的手。 他停頓一下,確認(rèn)對方是有體溫的,然后倒車準(zhǔn)備走人。突然間,他回頭問著:“你就是那個小寶推薦畫的朋友?” “是啊?!彼⑿??!岸嘀x陸先生的父親幫忙介紹工作?!?/br> 他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她一頭霧水。特地來看小寶,卻不上去祝他一句生日陜樂?她提著生日蛋糕上樓進(jìn)了屋。 果然靜悄悄地。 把蛋糕放進(jìn)冰箱后,再至?xí)?、臥房都沒有見到人,最后她打開浴室門,用力眨眨眼。 她笑著蹲到浴白前,看著雙臂趴在浴白邊熟睡的少年。真是累壞了,是不?她輕輕撥著他的劉海,小聲地說: “小寶,辛苦了。不過你再不起來會感冒的?!?/br> 他眼皮動了動,微微睜開后,心無城府地沖她一笑。“姐,早”本是迷蒙的墨眸驀地如圓圓的貓眼。 她笑著:“小寶,下次我?guī)湍惝媗uo畫,好不好?我發(fā)現(xiàn)你身體單薄,很適合當(dāng)中性的天使呢。” 他大叫一聲,紅暈迅速爬上他的臉?!皠e鬧了!閉上你的眼睛,姐!出去啦!”他緊緊攀著浴白邊,不讓她有任何窺視的動作。 她扮個鬼臉,摸摸他的頭發(fā),嘆氣:“兒大不由娘了,也懂得害羞了” “誰是你兒子!”他叫著,瞪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哈哈笑地關(guān)上門,他才松口氣。 他手指碰一下臉,納悶怎么會這么臉熱?也不就是給他姐看到一點(diǎn)點(diǎn)而已嗎?以前在班上常有那種夏天搬重物,回到教室脫衣服被女生看到的經(jīng)驗(yàn),那時也不見他有什么臉紅啊。他身體單?。磕挠邪?!他就怕長不高,常去打球運(yùn)動的,他姐眼睛是脫窗了是不是? 當(dāng)他拿著毛巾,從浴室出來時,她已經(jīng)坐在地上吃著熱騰騰的泡菜豆腐鍋,一雙眼睛專注在電視上了。 高三的課業(yè)有點(diǎn)重,平常吃飯他都很隨便,就怕他姐出來時疏忽她,因此他習(xí)慣性會一次配好一周的份量在冰箱,她要出來了就自己加水煮馬上吃。 他走過去,看著她吃得有滋有味,不知不覺地入了迷,直直盯著她。 她終于施舍地瞟來一眼,遞給他?!熬椭滥沭?,喏,拿去?!?/br> 他又氣又笑。“姐,你根本是吃不完,心心念念著蛋糕吧?!彼?/br> 下,稀里呼嚕地吃著剩下的鍋料。好聽點(diǎn)是他跟他姐分食,其實(shí)他都在吃她剩下來的殘飯。 她本身吃不多,但為了能夠享受更多好吃的,他淪為垃圾桶。他嘆了口氣,重點(diǎn)在這個垃圾桶居然還會很高興地成為垃圾桶,這是什么奇怪的心理他的頭發(fā)被毛巾輕揉地擦拭著,他滿足地瞇起眼。 “小寶,你怎么每次洗頭都不擦?很容易感冒耶?!?/br> 他當(dāng)然不會說他的小陰謀。他笑:“我都忘了嘛,還好有你。姐,今年生日,你記得,要跟我許一樣的愿望?!泵磕昝磕甓家黄鹪S,讓她永遠(yuǎn)的留在這個世界,不回佛牌了。 她站在他身后幸福地笑道:“八寸蛋糕。小寶,我們有得吃了?!?/br> 他嘴角抽搐,他姐眼界大肚量小,依他預(yù)估八寸里的四分之三他都得包辦了。當(dāng)?shù)艿?,有夠辛苦,他絕不承認(rèn)當(dāng)年他可能過于愚蠢才會自動跳進(jìn)弟弟這種坑里。 “對了,剛才我在樓下遇見你陸哥,他說袋里的東西給你?!?/br> “他看見你后沒上來啊”他喃喃著,面色短暫古怪,打開提袋。 “還好他沒上來,不然我就要流浪街頭了”她坐在他對面,湊過去看?!班??大衣?顏色很配你的,去年好像是送手機(jī)?你的生日他們都記得呢?!?/br> 魏寶平的表情不自然起來。他盯著新大衣半天,放到一旁,又從提袋里拿出相冊,他納悶?!拔液苌俑麄兣恼瞻∈请s志社的照片嗎”一翻開,都是她畫作的翻拍。 不多,主要是翻拍的這個人所用的心思。 她接過來看,一張翻過一張。“這是要給我留念紀(jì)錄的嗎?我跟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小寶耶這就叫愛屋及烏吧,這對父子人還真不錯?!?/br> 他含糊應(yīng)了一聲。陸爸是個過氣的演員,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只能演爸爸之類的角色,但他在演藝圈混久了,三教九流都有人脈累積,他國二那年陸爸帶餅干過來,正好看見他姐的油彩畫,之后陸爸就不定時介紹他一些相關(guān)的mail。 “他們喜歡做好人就讓他們做嘛”他輕聲說著。 她看他一眼。 魏寶平有點(diǎn)煩惱地說: “人家想做個順?biāo)饲?,就讓他們做嘛。姐,有的人就是愛冠上好人的形象,他們喜歡形象加身,那我們各取所需就好了?!?/br> 雖然案子不常有,單筆收入也不高,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個比落魄畫家還不如的收入,但他姐有了興趣他是最高興的了。 她把收入毫不考慮地全交給他存著分配,時常他倆就趴在客廳的地上,看著房屋中介發(fā)的宣傳單,研究哪個房子好,這是現(xiàn)階段他最快樂的時刻了。 他往后仰倒,瞪著天花板,心里煩得要命。他跟他姐現(xiàn)在就很好了,干嘛一直有人插足進(jìn)來? 每年他總能找到理由不回魏家過生日,舅舅跟舅媽最多念兩句,叫他好好保重,有時會記得在他生日這一天打電話來,有時則是忘記;他認(rèn)為這正好,他不用欠太多人情;最教人討厭的就是陸爸這一家,年年都記得他生日,還送東西過來 陸爸已經(jīng)知道這里多住了一個人了吧?不然,不會在國二那年后每次過來必定先打電話。 為什么陸爸不問他?一般人眼里,他這叫同居,是壞孩子才會做的,不是嗎?為什么還允許他借住這個房子? 他煩躁地側(cè)過身,看見他姐跟著在他頭頂方向躺下去,兩人面對面的。她烏溜溜的長發(fā)披散在地上,他鼻間都是洗發(fā)乳的味道。 省錢嘛,所以他一直跟著她用同一種香噴噴的洗發(fā)乳,但他老覺得他姐的發(fā)香比他好聞太多。 “姐,別睡地板啦”他嘆道。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又不會感冒。”她得意地說,然后笑道:“小寶,你煩惱什么?其實(shí)我很高興有人真心對你好,那表示魏寶平的好被人看見了。” “才不是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認(rèn)可寵愛的小家伙一點(diǎn)也不夠好?”她挑起眉。 “姐,誰寵愛誰啊?”他失笑?!岸椅乙黄叨?!一七二了!請不要拿小字冠在我頭上。” 她不以為然地撇嘴,逗笑了他。他姐就是有執(zhí)念,喜歡高高在上看人,現(xiàn)在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每次她必須抬頭看他時,他心里充滿了優(yōu)越感。 “姐,讓我握下手,好不好?” 她一臉忍痛,捐出她的手。 他笑出聲,輕輕地牽握住,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他姐的纖細(xì),但最近每每握住她的手,他心里總是好復(fù)雜,想要狠狠壓下去徹底感受她的纖弱,但一交握他又本能地小心翼翼。 他歸類他是長大了,力量也大,怕把她給捏碎,得小心一點(diǎn)。 “你不要被他們騙了,姐陸爸有兒子的。自己有兒子,才不會真心疼其他人的兒子。你看舅舅,還有隔壁的陳mama,她現(xiàn)在看到我啊,滿嘴都是贊美或說什么他兒子不如我,可是如果要她選,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己的好,不就這樣嗎?我只要有你就夠了?!?/br> 她沉默一下,問著:“小寶,你是說我癩痢頭嗎?” 他哈哈笑出聲,另一只手幫她把她烏黑的長發(fā)撩到耳后,碰到她頰面時,他連眼皮也沒有眨,手指停了很久,心跳又逐漸加快。為什么會這樣呢?他姐已經(jīng)練成了電流神功,專門刺激人家的心臟嗎? “小寶?”她的眼微微張大,疑惑地看著他。 他迅速收回來,笑道:“反正你別煩,這種事我也會回報(bào)他們的。陸爸他們的生日我都記在筆記本上。”他笑咪咪地,伸了個懶腰?!昂美о福?,現(xiàn)在好飽,我們睡一下再一起吃蛋糕,好不好?你不準(zhǔn)先偷吃,這是我們兩個的生日?!?/br> “好啊?!彼矝]說什么。反正蛋糕就在冰箱里,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了,倒是小寶,念書真的念累了吧,以前一餐吃她剩下的還不夠,自己得加煮兩包泡面吃。 她憐惜地摸著他的額頭跟臉頰,順道確定一下他有沒有著涼,他像貓咪一樣瞇眼依戀享受著,勾得她母性大發(fā),好想把他這一刻給畫下來,哪知他忽然像意識到什么,烏瞳一張,拉下她的手。 “姐,我不是小孩了啦?!?/br> 他自以為不動聲色,其實(shí)動作有點(diǎn)僵硬不自然。就好像,本來沒有察覺到碰到自己的是蜘蛛,但一旦發(fā)現(xiàn)了,為了不驚擾蜘蛛,會慢慢地?fù)荛_牠。 她會拿蜘蛛做比喻,是因?yàn)樗钆碌木褪侵┲耄看慰匆姞?,她全身都會僵硬不自然,那時她會尖叫正在念書的魏寶平出來處理。 她的眼神深暗了些。本來她以為是敏感,但最近小寶這樣不自然的舉止似乎有點(diǎn)多?一下碰一下躲的?開始不喜歡她碰觸了嗎? 魏寶平見她要縮回交握的手,連忙攥緊。“姐,我要握著才容易睡著,喏,你跟我聊聊電視劇好了?!庇兴穆曇簦菀兹胨?。 她眼底瞬間迷惑。這魏寶平到底在想什么她一點(diǎn)也摸不透,似乎開始有點(diǎn)怕她又不像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人會從喜歡變討厭,討厭變喜歡,都是難以控制的,她在這里煩惱也沒有用,等真有那么一天浮上臺面再說。她想著剛才看的片子,說道: “我剛看的是你借回來的包青天嘛?!?/br> 他合上眼,笑道:“姐,那是舊片了耶?!碑嬞|(zhì)也不怎么好,但最近他實(shí)在沒空去找便宜的新片,這還是他從陸爸那里借來的。 陸爸在里頭拍了一個單元,因此自己收藏了一整套兩百多集。他姐又不挑,夠她消化得了,只是他還是有那么點(diǎn)心疼,總是在委屈她。 他又隨口問著,“你看的那單元好不好看?” “也還好,不過感情線還是不合理?!?/br> 他忍不住失笑。“又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他姐的個性古板,他習(xí)慣了。連婚前懷孕她都會一直念不太好,害他現(xiàn)在聽見同學(xué)說跟女朋友發(fā)生性行為,他都很想說,記得戴保險(xiǎn)套。 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這樣下去,他會跟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但他完全無所謂。最好他跟他姐觀念一致,都是一國的,沒別人能插足。 “小寶,這次不是大亂斗。是兩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一個是妖怪,一個是人,男生先跟妖怪在一起,明明他也喜歡妖怪嘛,為什么妖怪為他犠牲了,他就跑去跟一模一樣的女生在一起,還這么理所當(dāng)然。小寶,你也是男生,都這么想的嗎?只要臉一樣就可以?”他安靜半天,低聲說道: “我才不會這么想。姐,這種男生叫戀臉癖,才不是真的喜歡那個女生呢,臺灣最喜歡這種感情線了,看久了還真以為到處都是這種男生呢,你別看了,改天我還給陸爸好了?!?/br> “我還沒看完呢,晚點(diǎn)還晚點(diǎn)還?!彼眠@次放風(fēng),一次看過癱。“不過看了這么多年的電視劇,每一部劇情我都喜歡,就是感情線好混亂,人跟6,人跟8上床,人跟6結(jié)婚,結(jié)婚后再跟0出軌,這不合理嘛我還是不能適應(yīng)。”她有點(diǎn)惋惜,要是能夠成功理解,她相信她將成為正式的電視冠軍王。 甚至,她有一種感覺,其實(shí)她跑錯世界了,這個世界根本不是她待過的 她等了等,沒等到純種男生的意見。她往他看去,果然已經(jīng)睡著。 反正純種男生的意見永遠(yuǎn)都是那一套“假的啦,假的啦”真要逼他說出男生的看法,他只會面無表情地配合她說“我跟你一樣不能理解” 他根本是不想跟她討論吧。 她也暗暗伸個懶腰,往兩人交握的手湊了湊,低聲說:“小寶,生日快樂。” 五分鐘后,魏寶平慢吞吞地張開眼,他眼底很清醒,只是有著輕淺的迷惑,他也跟著湊向兩人交握的手,卻在看見她像洋娃娃一樣卷卷長長的睫毛時,心臟又錯亂地跳了起來。 也一臉迷惘,視線往上看去。她的鼻梁、她的嘴、她的下巴,還有她身上穿著他的毛衣,寬寬大大,一點(diǎn)曲線都沒有。 她身上的一切他都熟啊,怎么最近他老覺得別扭?有時候他還會無法控制地回避她的視線。 他甚至?xí)谛睦锊煌O胫@陣子她還是待在佛牌里別出來了明明他是很想她出來的。 他滿心不理解,仍是在心里說著:生日快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