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主人，今天過得怎么樣？”

    進(jìn)門，將外套脫下來遞給7531，它今天穿了一身整齊的黑白執(zhí)事服，頭戴棕色假發(fā)，看起來精致又優(yōu)雅。

    “我很好，晚上吃什么？”

    7531報了菜單，你隨口加了一個水煮rou片，囑咐它一定要記得多放鹽，隨后就拿著包進(jìn)了一個房間。

    這間房設(shè)施簡單，貼墻的位置擺放著叁個高大的展示柜，柜子里放滿了透明的玻璃小瓶，每個瓶子里都裝著一張圓形紙片，每一片紙片的顏色都不盡相同。

    你按照不同顏色將它們分區(qū)，最后呈現(xiàn)出彩虹一樣的色帶，中央淺邊緣深，看上去夢幻而美麗。

    你站在房間中央，閉上眼沉醉地深吸一口氣。

    黑色是恐懼，黃色是憤怒，紅色是悲傷，紫色是歡愉，綠色是興奮，藍(lán)色是憂郁……

    當(dāng)人類的情緒雜糅，各種顏色也會融合，形成新的色彩，你不喜歡復(fù)雜的顏色，至少目前你的研究進(jìn)展還沒有觸及到多種情緒糅合。

    你沉醉于收集各種眼淚，用不同的顏色對它們以及它們背后的情緒進(jìn)行標(biāo)識，每當(dāng)你觸摸、聞嗅、舔食那些眼淚時，你仿佛也能感覺到彼時眼淚產(chǎn)生的強(qiáng)烈情緒。

    你將新收集的紙片密封進(jìn)玻璃瓶中，舉起來，在天窗透過的光線下觀察它們，最近收集到的眼淚質(zhì)地都不太純凈，導(dǎo)致紙片上的顏色也格外渾濁。

    你不太滿意地將一個小瓶子丟進(jìn)垃圾桶里，回到客廳時，7531已經(jīng)擺好了碗筷，它坐在餐桌前，面帶微笑地看著你。

    7531內(nèi)設(shè)了很多模式，在家你一般都用“賢夫”模式，對你來說，目前7531也就這點(diǎn)用了。

    吃飯時喬云辭打來視頻電話，他穿著工作服，一對漂亮的眼睛湊到屏幕前，他快奔叁了，可這張臉卻嫩得好像高叁生。

    噢，未必，高叁生未必有他這么精力充沛。

    “英姬，機(jī)器人的使用感受如何？”

    “唔，還可以吧?！?/br>
    7531坐在你對面，溫聲說道：“我還會繼續(xù)努力的?！?/br>
    喬云辭說：“怎么聽起來你不太滿意？”

    你喝了一口湯，嘗不出一點(diǎn)味道，你將湯碗推到7531面前，語氣嚴(yán)肅道：“下次不要再做湯了，我不愛喝?！?/br>
    7531做了一個疑惑的表情，但它還是很快道了歉：“抱歉主人，我會記住的。”

    電話那頭的喬云辭挑了挑眉，你看向他，向他表達(dá)了你的“不滿”：“我已經(jīng)跟它說過不下十次我口味重，當(dāng)天還能記住，第二天立馬就忘記了?！?/br>
    “還有，它太占地方了，客廳沙發(fā)太小了，它躺不下，又不能擺在臥室里，我不習(xí)慣?！?/br>
    7531摸了摸鼻尖，耳垂有些紅，你看著它的反應(yīng)，只覺得這個機(jī)器人做得太逼真了，被罵了還知道尷尬。

    喬云辭也有些尷尬，他干咳兩聲，說：“7531的記憶功能采用了最新的技術(shù)與算法，不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你是不是沒有開啟記憶功能？”

    “能開的我都開了，是你做的這個機(jī)器人有問題吧？”

    7531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面前彈出一張?zhí)摂M電子屏，喬云辭在電話那頭cao縱鍵盤，電子屏上迅速滾動顯示一長串的代碼信息。

    “嗯……你沒給它取名字嗎？”

    “沒有，我用的默認(rèn)編號?！?/br>
    喬云辭頓了一下，他擰著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隨后又抬起頭，他神色溫柔地看著你：

    “好吧，看來是這里出了問題，因?yàn)?531的初始設(shè)定是陪伴型電子寵物，不取名字的話它可能會對自己的身份認(rèn)知產(chǎn)生矛盾?！?/br>
    “說人話?！?/br>
    “簡單來說，姓名的缺失使它無法將自己完全視作一個‘人’，但基礎(chǔ)代碼編寫又將它定義為‘人’，它在邏輯上無法自洽，所以才會出現(xiàn)‘失憶’的癥狀。”

    還是好復(fù)雜，你聽得頭暈，推開眼前的碗，7531抽出伸長胳膊給你擦嘴，你扭頭躲開它，沒好氣地說道：

    “喬云辭，它看起來比較適合半身不遂的老年人使用?！?/br>
    喬云辭笑得更開心了，他說：“看來你真的很不喜歡它。讓我再檢測一下7531的用戶數(shù)據(jù)，如果到時候你還不滿意，再給我退回來吧。”

    你狐疑地看向喬云辭：“你這么堅持把它留在我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喬云辭佯裝受傷地趴在手機(jī)面前，兩撇細(xì)眉攏在一起，眼底浮起水霧。

    “英姬，你怎么能這么誤會我？”

    你看著他的眼睛，像是陡然陷入了深潭之中，情緒充盈的水滴從眼眶中滾出來，你下意識伸手去接，喬云辭狡猾地笑了，隨手抹去那滴眼淚，你感覺喉嚨里一陣干澀，好想舔他的眼珠。

    “我最近在嘗試給機(jī)器人植入情感系統(tǒng)，這其中的算法設(shè)計參考了你之前發(fā)表的研究報告，我把7531送給你，是想讓你和我一同完成這一實(shí)驗(yàn)。”

    “我要怎么幫你？”

    “正常使用它即可，7531會自行記錄情緒波動，并且嘗試?yán)斫夂湍M人類情感。”

    喬云辭的話讓你感到好笑，僅僅是因?yàn)樗f要用7531記錄你的情緒波動這一點(diǎn)。事實(shí)上你很少產(chǎn)生情緒上的起伏，對普通人的感情也十分淡漠，或許正因?yàn)槟銢]有，才會如此醉心于研究它們。

    “隨便我怎么用都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請主人隨意使用我。”

    7531突兀地插入了你們的對話，你回頭看向它，發(fā)現(xiàn)它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但眼神卻充滿憂郁，你心頭一動，招呼它到你面前來。

    7531走到你面前從容跪下，它看著你，就像是只對你忠誠的騎士。你抬起手搓了搓它眼角下的那顆痣，直到周圍的皮膚被搓出紅色，它的眼神也發(fā)生了變化，憂郁中又添了一絲疑惑。

    你突然很好奇，7531有沒有“淚腺”。

    那是人類一切沉寂或翻涌的情緒的宣泄口，如果它不會哭，又怎么能算作有情感的“人？”

    你翻開它的下眼瞼，里面布滿細(xì)細(xì)的紅血絲，用指腹揉開眼角，露出一個針尖大小的孔，7531的眼皮顫了顫，卻沒有落下來。

    它很乖。

    你低頭靠近它，它仍舊看著你，直到你伸出舌頭抵在了那個小孔上。

    7531的神情明顯呆滯住了，但它仍舊沒有反抗，你捧起它的下巴，舌苔上的小小凸起刮過淚腺孔，像一把刷子在它的濕潤的眼皮里掃動起來。

    7531的體溫開始升高，它握住你的手腕，睫毛劇烈顫動著，喉嚨里擠出幾聲低哼，它的聲音有些變調(diào)，夾雜著機(jī)械振動的噪音，而后淚腺分泌出些許水份，你合攏嘴唇吮吸了一下。

    分開時，7531的皮膚已經(jīng)紅透了，它嘗試擺出害羞的表情，眼神怯怯地看著你。

    它學(xué)得很像，但很可惜。

    舌尖在嘴里轉(zhuǎn)了一圈，沒有嘗到任何味道，那不是眼淚，或許只是某種程序設(shè)定讓它分泌出了液體，你有些失望，推開他站了起來。

    在你離開餐廳之后，7531的仿真皮膚上的紅暈瞬間消失不見，它從容地站起來，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白瓷圓盤的底部映照出它的扭曲的臉龐，瞳孔中閃爍著淡藍(lán)色的光芒，將它眼角那顆痣也染成了輕薄的藍(lán)色。

    ——

    機(jī)器人守則第N條：時刻謹(jǐn)記研究員英姬的情緒與顏色對應(yīng)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