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城區(qū)的米黃色建筑還有濃厚宗教氛圍不同，前方不遠處的國會大廈只是一座看上去很尋常的耶路撒冷紅石砌成的矮樓。

    周籜不急不緩地踱著步, 給她講大廈對面七枝燭臺雕塑的典故。它是如何在猶太第一圣殿被供奉，《圣經(jīng)》是如何記載, 后來又是如何被巴比倫和羅馬掠奪。

    耶路撒冷的冬像是天城的春。風煙駘蕩，天幕湛藍。

    身邊人的聲音清冽柔和，時歡的視線隨著他所講述的故事飄遠, 似乎望見了蒼翠的林海，山上一簇簇橄欖樹，山下是無數(shù)猶太人長眠的公墓。

    她總是分不清西方歷史與神話的界限。而這座城市在漫長時光中同時留下了神明與歷史的痕跡。

    時間真是很奇妙的東西。

    她坐在頒獎儀式的臺下，仰頭看著光風霽月的青年走上頒獎臺與總統(tǒng)握手后，優(yōu)雅而從容地接過物理獎證書，心里再一次浮現(xiàn)出如此感嘆。

    和周籜認識的第二十二年，她看著他從內(nèi)向別扭的小男孩長成意氣風發(fā)的競賽國手，最終成為被全世界矚目和認可的青年科學家。

    而他也陪著她從頑皮懵懂的少女，一起越過人生的一切挫折和艱難，變成如今從容而通透的模樣。

    時間于渺小而愚昧的人類來說，其實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物質(zhì)或是場，只是愛和成長的回憶。而這回憶里，他們一直都在彼此身邊。

    “我的愛人是一位經(jīng)濟學家，”周籜站在頒獎臺上，流利而動聽的英文從擴音器里傳出，“有一次她來聽我的課，在課下問了我一個問題?！?/br>
    “如果人類是量子，是原子和光信號，是彼此聯(lián)系的事件，那我們和山石水流，和恒星黑洞有什么不同？”

    “她和我討論的結果是，我們一致認為，沒有什么不同。”

    “我們和宇宙中萬事萬物有著一樣的組成結構，遵循著一致的發(fā)展規(guī)律。而我們所以為自己擁有的主觀認識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也并不是例外。”

    “經(jīng)濟學是以數(shù)學為基礎的科學。她告訴我，在她的研究里，來源于過去的數(shù)據(jù)被記錄下來，用作推導規(guī)律、預測未來。然而無論是多么窮盡的研究，多么前沿的理論，都無法百分之百地斷言所謂的未來，甚至完全理解過去。”

    “我們看世界的模樣，大部分要依靠‘概率’這個概念。而概率從何而來？來自于條件的缺失，來自于視角的模糊。如同基礎的數(shù)理課程，假如我們做了理想假設，給予一切所需條件，那所得到的結果就是確定的，而非概率?！?/br>
    “但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得知真實宇宙中一個狀態(tài)的所有條件和數(shù)據(jù)。正如我們審視自己，也永遠看不清楚?！?/br>
    “我們曾以為，大腦主宰我們的意識和行動，大腦等同于一個人的意識。然而真的如此么？在我們的意識遠不了解大腦構造和運行規(guī)律的時候，我們的軀干就已經(jīng)聽從它的指揮了。是我們誤以為自己對自己有主導權?！?/br>
    “所以，宇宙的演化，萬物的運行，包括我們?nèi)祟愖约?，一切情感與動作，都應當是科學早就寫好的篇章。一切細節(jié)都在按照最初確定的走向發(fā)展。一個孩童臨時起意偷嘗了廚房里的奶酪，其實也并非臨時起意，他的基因、他所處的環(huán)境，在宇宙按部就班發(fā)展的數(shù)十億年里，每一處條件都決定了他一定會那樣做，只是我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br>
    “我們在宇宙面前就如同偷嘗奶酪的孩童。我們年輕而無知，所以為的對自己的主導權其實并不存在，與山間的石頭沒有什么區(qū)別?！?/br>
    周籜低下頭，面向臺下無數(shù)閃爍著閃光的的攝像頭。

    “但是我們應該為此消沉嗎？”

    “在我的少年時代，最開始接觸物理學的時候，我將自己也看作宇宙中尋常的量子，概率發(fā)生的相互作用，是漫無邊際宇宙的滄海一粟，所有的感情與悲喜都是人類毫無根基的幻覺，那么不值一提?！?/br>
    “但是，感謝我的愛人?！敝芑X抬起眼睛，遠遠地向臺下的她望了過來，“她讓我知道，科學的真諦不是冰冷地將絕對理性的審視貫徹到生命的每一處?？茖W的前沿告訴我們宇宙真實的模樣是那么高深，但其實甚至連我們已有的規(guī)律，都是人類約定俗成的表達。對宇宙而言，數(shù)學和物理也毫無意義，一切只是沉默地既定地發(fā)生?？茖W只是人類看待世界的一面鏡子，我們不斷打磨，不斷重造。”

    “作為人類，我們的愛、渴望、幸福和忠誠，和我們探索真理時的好奇一樣，也都是真實也可貴的。它們同樣也是客觀規(guī)律的產(chǎn)物，也是科學數(shù)十億年前就寫下的篇章的一部分?！?/br>
    他與時歡遙遙對視，微微彎起唇角：“并不是不值一提，按照人類已有的科學來說，數(shù)十億年前，在宇宙誕生時，就已經(jīng)注定了我會愛上你，而這不受我的控制?！?/br>
    “我仍是一個平凡的生命，看不清楚自身，也看不清楚宇宙。但我窮盡一生去追尋宇宙真理，并擁抱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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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都大學：#首大新聞#【首都大學副教授周籜獲沃爾夫物理學獎】沃爾夫獎公布獲獎人名單，首大理論物理研究所副教授周籜憑借在黑洞以及物理宇宙學理論方面的突出貢獻，成為首位獲此獎項的華國科學家，并在頒獎儀式上就物理與哲學問題發(fā)表精彩感想。

    北京時間上午十一點，各類瀏覽器和搜索引擎都將沃爾夫物理學獎的頒獎結果推送到最顯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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