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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就是死了丈夫的?”何寡婦自嘲一聲,隨即鼓著仇恨的眼睛,瞪著里正,咬牙切齒道“但是,我當家的是怎么死了的,你們心里有數(shù)…虧你還是里正呢,我呸…” 人群中更加安靜,之前的衣服摩擦聲也沒了,沐溪緩緩踮起腳,想看看里正的表情,這何寡婦相公的死還暗藏玄機不成? 壓抑彌漫整個大堂,里正氣得滿臉通紅,好一會,手重重拍在桌上,大叫道“早就知道那事兒遲早會被翻出來,今個兒索性一次性講清楚吧…老大,去把你張嬸子叫來,順便,把丫子一塊帶上…還有…”點了點人群中一些人的名字,讓他們要么回去叫自己爹,要么把自家兄弟叫過來… 大堂里,好幾人一聽里正這么說,都閉口不言,低著頭,仿佛在悔恨,滄桑的臉上越顯蒼白… 傻子見里正沒叫自己,自告奮勇舉手道“里正伯伯,我要回家叫我爹爹不?”說完,撓頭想了一 下,“可是我爹爹去后山打獵了,不能回來呢!” “你啊,可真是個傻子,這事兒和你爹爹沒關(guān)系,好好站在一邊,待會有問你的時候!”瞧著傻子懵懂的臉龐,大堂里,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不一會兒,來了好些漢子,個個虎背熊腰的站著,不發(fā)一言,對上何寡婦的視線,微微別扭的移開了頭… 張氏進來時,見到的就是何寡婦站在中間,理直氣壯的瞅著眾人的神情,心下一悲,抓緊了手里的小手,輕聲道“丫子不怕呀,看,你娘就在那里,我們很快就回家睡覺了哦!” 本是普通的一句安慰,沐溪瞧見好些老婦人竟偷偷抹起眼淚來,可能是常年干活的原因,張氏和好些婦人長得不同,臉龐粗獷不說,黝黑的臉要是浸入黑夜,估計只有打轉(zhuǎn)的眼神證明,那或許是個人… “張氏,你來了…”里正下手的老者急忙上前,把張氏扶上座位。張氏惶恐擺手道‘不用了,站著就行’無奈力氣的差距,還是被強行按著坐了下去,讓丫子坐在腿上… “里正,你找我來是?”見村里大半的漢子都來了,張氏神情不明問道。 “哎,那事兒,今個要是不說出來…以后也會被人提起,趁我還在,是該給你一個交代的時候了…”里正說完,滿臉皺紋越加深邃。 “里正…”張氏已是哽咽之聲,看著瞬間僵硬的何寡婦,哭泣道“那事兒過了就過了吧,是我大壯的福氣…”摸摸懷里丫子的頭,嗚咽道“畢竟,讓更多的孩子沒有做孤兒…” 在場的漢子,婦人羞愧的低下了頭,沐溪好奇,這何寡婦的相公難道是為了救村里人而死去的?但是,如果是那樣,為什么個個的神情不是崇敬,敬畏,而是…羞愧和悔恨? “張氏,那事兒你估計也聽說了,之前沒有得到證實,今個兒就仔細讓老大說說吧…”大堂里鴉雀無聲,仿佛一起陷入了回憶… 三年前,朝廷征收壯漢,家家戶戶只要有健康男丁,年齡在十六歲到四十歲之間的都要被抓去服徭役。村子負責的是修水渠,里正大兒子張民生當時帶頭,夜晚,瞅著大家伙兒互相依偎著烤火,張民生覺得這怕是最輕松的徭役了,不會有傷亡,還沒來得及高興,天竟然下起大雨,張民生怕大家伙兒睡著了吹風著涼,想找樹藤把山洞給遮起來,誰知,咚的一聲,上邊的山體滑落,竟把洞口封住了,只留下那點點星光… 一伙人被困在山洞中,沒有害怕,竊喜反而多些,想著衙役看不見人,知道他們被困在石洞中了,就不會差使他們修水渠了,盡管和以往比起來,修水渠輕松太多… 大家談天說地,聊家里的莊稼,媳婦,孩子,精神盎然,過得好不歡實…但是,兜里的吃食越來越少,尤其是幾個家里窮的,衣兜里,餅子是分了又分,家境好的也開始急起來… 剛開始,大家只想著躲過徭役,‘大吃大喝’的慶祝,現(xiàn)在,坐不住了,吃東西時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生怕手里的被人搶了… 張民生不記得是第幾天,可能洞里太潮濕,一個人,兩個人的開始咳嗽起來,沒有吃食,不見天日,個個心里都開始恐慌起來…大壯當時坐在張民生旁邊的旁邊,他的咳嗽是最響的,漸漸的,坐著的大壯只有靠在墻上,張民生還提醒說那墻壁太潮濕了,會加重病情,無奈,大壯沒有力氣,擺擺手,無力的靠著… 山洞里的氣氛微妙了些,晚上,大家開始不睡覺,趁身邊之人睡著了,探探人家的布袋,希望能解解饑餓,因為這事兒,之前還談天說地的朋友,親人互相掐架,說對方欠了自己多少銀子,誰家的娘子拿了自家的東西沒有還,一切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還吃食來… 這樣又過了一兩天吧,大家從搶吃食到無力躺成一團,回想著家來的米糠,紅薯,絕望的瞪著山洞口,心里發(fā)誓要是官差來了,修一年水渠也愿意… 但是,那洞口巋然不動。 張民生也餓得躺在地上,這樣節(jié)省力氣些,夜里,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哪個畜生,竟然咬老子的腿,把老子當后山的動物不成?” 正是這一句,大家的眼神燃起了希望,以及,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罪惡。睡覺的心思瞬間清醒,顧不得窒息,有人點燃火把,一個一個瞄著…貪婪的盯著‘手里的獵物’… 張民生無法,為了生存,而且,那是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辦法了,眾人默契的點點頭,興奮又惶恐,眼神挨個挨個逡巡,最后一致認為:民生,你是里正的兒子,未來也是村里的里正,這事兒,就你拿個主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