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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大開,有風(fēng)刮過。 血味腥甜,明明是夏日,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去年的凜冬時分。 唯有她的裙擺還有初蕊緩緩盛綻,就仿若是因著穿堂風(fēng)拂過而回眸,才碰巧能得以見到的,疏枝月下梅。 可是這酷暑的迷濛風(fēng)雪盛大,又有誰還能夠?qū)さ么呷嘶丶业臍w路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的日子也太難熬了,簡直就是生死時速。 第37章 你怎地哭了 月臨屋角, 有陰濕的綠苔爬上了這縷著金鱗色的屋閣。 明明是夏日, 可是許志博卻還沉浸在剛剛那被拖走的妾侍凄婉的霜寒眼神中。 是梅影橫窗如雪亂的淡漠顏色。 不過轉(zhuǎn)眼間, 那臨砌落影的疏霜淡紅,就已經(jīng)徹底消匿在這燒燭續(xù)白晝、只嘆香零落的樓閣后院。 “許公子,你還好嗎?” 就在許志博汗透兩重夾衣、還在細細思索為何覺得那妾侍有些眼熟時, 便聽到微啞的女聲呼喚。 這人他倒是再熟不過,可不正是前段時間極其得寵的無雙嘛。 因著“阿盛”的原因, 許志博本就多少關(guān)注了她些, 再加上平時偶有觀她言談舉止, 他總是認為這妾侍心思活泛不定,并不是什么老實的女眷。 再加上今日在青仁堂見到她的身影, 縱然“阿盛”斷言否認,可許志博依舊認定這舊名是留春的無雙是在與那郎中私會。 只可惜沒什么證據(jù)而已。 縱然許志博心里是這么認定的,可是面上卻還是溫文爾雅的,“沒什么大礙, 勞你關(guān)心?!?/br> 留春的唇角還沾著剛才哺喂男人留下的黧紫色葡萄汁水, 現(xiàn)下被風(fēng)吹干, 反而顯出了妖異的色澤。 她蒼白的指尖用帕子隔著、捏了一顆青團子遞過來:“您還沒用膳吧, 要不要先用一塊充充饑?!?/br> 旁的不說,這一天下來, 許志博確實是又餓又渴, 什么膳食都還沒來得及用呢。 待許志博遲疑接過后,留春唇角露個冰涼的笑:“是rou松并上鴨蛋黃的餡料,不知道許公子是否愛吃???” 那青碧色團子剛剛擱到自己干裂的嘴邊, 許志博這一口忽然就咽不下去了。 他終于想起來為何總覺得剛剛那妾侍眼熟———— 那不正是之前總在沿街販賣香囊的女郎,釉梅嗎? 只是幾月不見,清減凄楚成了這個樣子,他那短促一瞥竟是未曾識得。 因著他許家的許多女眷都鐘愛那織物特有的淡雅清香,就連許志博自己都戴過不少母親給他戴上的釉梅所制的香囊。 他的幼妹和這女郎差不多大,都是花骨朵一樣的年歲,可是幼妹每天只知道撲蝶撒嬌、承歡膝下,再沒有這女郎堅強如寒冬臘梅一般有韌勁的。 許志博內(nèi)心深處也很是同情這女郎,或者說,有一種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 他們都是這世間的浮萍。 許志博外表看著氣派,其實每一步都是踩在鋼絲上、走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想能留存住他們許家闔府的百年富貴,還想要加官進爵、有個清雅的名聲。 又談何容易呢? 可是所有的人都理所當(dāng)然地將這擔(dān)子壓在他的肩上。 然他也不過一個年輕人,在同齡人都游手好閑、聲色犬馬時,他卻需要卑躬屈膝去討得范邨這般拙劣的人手指縫間落下的一點好。 就因為他生來是商戶,就低這些世族一等嗎? 當(dāng)時許志博看這釉梅女郎養(yǎng)家不易,還曾經(jīng)向她出過主意,去那戲樓里面討個巧、借著雅名略抬高價賣給那些觀戲的情人。 在她興奮得臉色通紅地向他報喜時,許志博內(nèi)心深處還難得涌出了幾分早已難尋的英雄豪情:看啊,因著他的幫助,也救得了一個生活不易的女郎。 除去奴顏婢膝、做范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嘍啰外,也會有著別的人因為他的幫助而雀躍歡呼、感到驚喜。 這是多么令他覺得滿足而快慰的事情。 后來釉梅的小生意蒸蒸日上,還給他送來了不少rou松蛋黃口味的團子,以感激他的建議與幫助。 與情情愛愛無關(guān),那是因著旁人仰慕敬畏所生出的熱血沸騰、豪情萬丈。 這團子咸香口味他畢生難忘,這是他難得脫離開家族壓給他的使命之余,在人間窺得的一點輕狂少年真味。 卻也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 留春如同抹了黛紫色口脂的嘴唇開合:“是許大公子你害了釉梅啊?!?/br> 許志博眼神茫然起來,只覺得額角的傷口都變得麻木,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棉花團所隔離開來的另外一間屋閣。 什么都再看不清楚了。 可是,有另外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鉆進了他的耳朵,尖尖地叫道:“這都是遷怒?!?/br> “釉梅是在替你頂罪?!?/br> “如果不是你自信滿滿應(yīng)承下來賽龍舟的事,打包票說自己會贏,也不會讓釉梅落得這個下場。” “都怪你?!?/br> “全怪你?!?/br> “這都是你的錯?!?/br> 頭暈?zāi)垦V畷r,許志博好像又回到了弱冠之年時父親和他談話的那間小書屋。 由德高望重的長輩為他行過加冠禮數(shù)之后,他的父親高大的背脊忽然駝了下來,眉目也浮現(xiàn)出蒼老之色。 他的父親重重地拍上他尚且稚嫩的肩膀,一字一頓地對他講:“吾兒志博,許家的未來就都靠你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