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充當屏風的阿余這下站不住,直接沖過來叫道:“公子!” 他轉頭對著另一個驚呆的木頭人喊:“阿裕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追她?公子都什么樣子了。” 崔珩晏隨意拿手擦了擦嘴,可是那緋色的痕跡卻越來越多,染紅了公子原來無色的薄唇。 他神情虛弱,容貌盛極,反而顯得妖異。 他擺擺手:“安全送她回去就行,別告訴她?!?/br> 阿裕從就近琉璃窗跳出去之后,阿余從隨身攜帶的玉瓶子里慌張倒藥。 他一邊道:“這藥眼見就要沒了,公子我們真的得馬上再去找那老頭?!?/br> 阿余一邊又心虛:我們早就把你賣慘賣得底兒都掉個溜干凈,這都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像是他們以前跟著商船到伊索聽到的民間故事,《狼來了》一樣。 騙一次兩次還可以,到第三次,就算阿裕告訴阿笙實話,怕是可憐的阿笙牧民也不會再信了。 阿余悲哀地想,趁著公子還沒發(fā)現(xiàn),他一定要挑一種最甜美最好吃最貴的毒藥。 這樣,他和阿裕共赴黃泉的時候,還可以不要太痛苦。 所以說,阿余在內(nèi)心咆哮:總是撒謊做什么嘛! 翌日。 數(shù)九寒天的冬日,阿笙正在暖閣里依偎著爐火取暖,崔姑母笑著打趣她:“旁人總是說我畏寒??赡闱魄?,眼下阿笙你一個年輕人,倒是比我這把老骨頭還怕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心病的原因,崔姑母不僅原本的病情好了泰半,現(xiàn)下更是精神矍鑠。甚至外頭這樣冷,她都不用抱湯婆子,就已經(jīng)覺得暖意融融。 阿笙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您居然嘲笑我。正是因為年紀輕,才要好好保養(yǎng)自己的。不然到了老年,會坐下病根?!?/br> 崔姑母一噎:“你倒是比我還會養(yǎng)生?!?/br> “哪里哪里?!卑Ⅲ虾苁侵t虛,不過卻靠著那爐火更近了,“還是您教的我,女孩子一定要注意養(yǎng)氣血,不宜動氣的?!?/br> 從昨晚開始,阿笙就總覺得寒冷。就寢的時候,哪怕添了三層棉衾,她依舊能覺得有寒風在無孔不入地鉆進來。 像是要游走進她的血液,浸入骨頭縫的涼意。 百葉被嚇得還以為她是受了風寒,又連夜給她熬煮了一碗姜湯的熱啜。 辣辣的,但是反而讓阿笙感覺到了一絲活氣。 剛剛,她甚至覺得自己無知無覺,就快要這般悄無聲息地凍成一具會說話的尸體。 百葉摸摸她細軟的頭發(fā),擔憂道:“好歹沒發(fā)熱,不然可真的會有麻煩?!?/br> 似乎對阿笙的心事有一點察覺,不過百葉什么都沒問,只是溫聲道:“阿笙,不能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萬事萬物自有其道,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還是忘了好?!?/br> “我知道。”阿笙拿帕子抹干自己蒸出來的一些汗意,“只是這姜湯太辣了。百葉jiejie你切了幾片姜???” 真是沒個好。百葉捏一下她的鼻尖,沒有好氣道:“總是沒把膳房的姜都放進去,你放心吧,明天還能接著喝?!?/br> 阿笙被嚇得噤聲了。 最后在百葉回到自己的被褥里舒展身子,迷迷糊糊快要盹著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旁邊細細小小的一句話。 不過實在是太過微弱了,百葉也沒有聽得太輕,轉眼就迷糊過去。 是阿笙靜靜望著從枕下拿出的《擇夫準則》,摩挲上面幼時的公子寫就的字跡,笑中帶淚:“要是能忘記就好了?!?/br> 可公子的痕跡偏偏無處不在。 真是過分啊。 但是即便如此,阿笙也總是能做到的。 她不一定要去忘記公子的好,只是會漸漸抹淡他在自己記憶中的鮮明印象,最后成為天空中飄若柳絮的一道云。 是百年后,她回憶小時候的生活時,可以道一句:“幼年時,公子也曾經(jīng)是我很好的友伴呢?!边@樣縹緲的一道云。 而不是徒留破碎蒼涼的印象。 不然的話,這樣不僅是讓留給自己冰清玉潤印象的公子陷入了污淖,也是在抹黑幼年時和公子有著那么多愉悅回憶的自己。 所以,阿笙是決計可以做到的。 如若阿笙真的下定決心的話,就算親近如崔姑母也難以察覺到她的不對,還只是取笑她是不是耐不得寒,比自己一個老人家還要不禁凍。 “好啊,你倒是又拿我說過的話來編排我,當真是沒大沒小的?!痹掚m是這樣說,崔姑母的眼睛里卻蓄積著暖暖的笑意。 就在此時,掀簾的小丫鬟脆生生道:“崔姑母,李四老爺?shù)娜绶蛉饲皝碇]見?!?/br> 崔姑母點了點頭后,很快穿著華貴衣裳的美婦人就走進了門。 把自己的大氅交托給身邊的丫鬟,如夫人笑盈盈地問好,然后隨口抱怨道:“這個冬天好似比往年還要冷一些?!?/br> 不必說如夫人,阿笙不過是出門取午膳,眼睫上都會掛一串晶瑩的小冰珠,被爐火熏烤著,才會徐徐落下。 于是,崔姑母也跟著笑起來:“涿郡的天和隴西的不大一樣,你習慣就好了。” “冶勇那孩子已經(jīng)回隴西了,不日就會成親,孩子都一個個大了啊?!闭f到這里,如夫人接過阿笙手里的茶壺,自己為上面坐著的人續(xù)了一杯茶,“我總記得他那時候不大點,還沒到我膝蓋高,臉漲得通紅,還總是拿撥浪鼓敲我的腿,讓我離開他的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我大半個頭,也能笑著稱呼如夫人。真是歲月如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