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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位和善溫柔的長者,早就已經(jīng)不是李家的四夫人,為什么大家還要這么稱呼呢? 不過百葉現(xiàn)在脫開了崔府婢子的藩籬,才隱隱約約明白了一星半點。 崔姑母到底是依靠父母兄嫂而活的后宅女眷,縱然她已然不是李家婦人,只要她還不能脫離開倚仗他人而活的命運,就到底還是會被喚做夫人。 百葉曲身行禮,“盼您早日得償所愿?!?/br> 另一邊,燭火搖晃的范府里,來往的仆婦腳不沾地,幾乎要在寂然的冷風(fēng)里擦出來火點子。 屋外的小丫頭都焦急道:“夫人怎么發(fā)作得這么早?” “是啊,這還不足月呢。”另一個小丫頭也是抻直了脖子往里面眺望,可以只能看到熱水沸騰的裊裊蒸汽。 這話里的夫人,自然就是無雙,也就是舊日里頭服侍在崔府崔大夫人身邊的留春。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改名為無雙的留春,狠狠地掐著許志博的胳膊,氣喘吁吁道:“你不要忘記答應(yīng)我的事情?!?/br> 縱然仆婦和接生婆子們都行步匆匆,可還是控制不住好奇往這里看。 本來,郎君就不應(yīng)該來到血氣厚重的產(chǎn)房里,更何況這許家的許大公子都不是這留春的夫婿。便是和生前的范邨交好想要好好照顧嫂子,也不必精細(xì)至此吧? 來往的婆子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果不其然,寡婦門前是非多。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腹中胎兒發(fā)作的這么早,不是因著旁的,而是之前在剛被醫(yī)師診斷出有孕時,留春就已經(jīng)去青仁堂抓了墮胎藥服下了。 幸而略通些藥理的許志博察覺不對,直接把留春喝到一半的藥打落在地。 當(dāng)時許志博猩紅著眼睛,難得撕去了溫文爾雅的面具,“你就連我的子嗣都不愿留下嗎?” 留春輕飄飄瞥他一眼,露出個婉媚的微笑:“這孩子對我又有什么益處呢?不過是個累贅的孽種罷了?!?/br> “那不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骨rou啊?!痹S志博就快要哽咽,“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被趕來的青仁堂的郎中兩副藥灌下去、勉強止住血的留春虛弱道:“留下這胎兒,對我又有什么用呢?” 團團轉(zhuǎn)的腳步一頓,許志博猛地抬起頭,眼白是因為勞心傷肺而凝結(jié)的紅色血絲,“你想要什么?無雙,你想要什么?” 他話里飽含著決絕:“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只要你留下這個孩子?!?/br> “是嗎?”留春低下頭,淡著聲音道,“我只想要一壺酒。” 許志博蒙蒙然地把頭埋在手臂間,喃喃自語:“這有何難,你要什么酒?” “蘇屠醣。”似乎是漫不經(jīng)意的,留春輕輕地說。 就像此時,縱然血水一盆盆往外倒,下半身傳來近乎撕裂的痛楚,留春還是咬著牙扯住被自己汗水打濕的郎君衣袖,“許公子,你答應(yīng)我的?!?/br> “蘇屠醣,我自然會記得的,給你蘇屠醣。你別說話了,不,你還是多說些話?!毙嶂鴿M屋子濃厚的血氣,許志博已經(jīng)焦急得胡言亂語起來。 聽了他這句話的保證,留春才卸了手上的力氣,逐漸把注意力往身下移。 然而許志博倒不曾想過,為什么留春能恰恰好在他進門的時候服下那劑藥,又為何在事情發(fā)生的前兩天推薦他多讀兩本醫(yī)書,又為什么提供給她墮胎藥的和上門為她穩(wěn)胎的都是同一個郎中。 許大公子更不曾想過,只要留春還想在這府邸有個人樣地活下去,就不可能不要這個孩子。 母憑子貴,正是因為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將來能接管范府,留春才有了如今的體面。 但是許志博都不曾想過,因為他堅信無雙是真愛他的。 真是個傻子啊。一片痛楚中,留春在要將人撕成兩半的痛意中,模模糊糊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而潮濕的手握住了她的,溫和下又帶著隱隱恐懼:“無雙,你別睡,你別留下我一個人?!?/br> 虛弱地睜開眼皮,留春嘴唇微張,許志博連忙湊過去,卻只聽到細(xì)弱蚊吶的一聲“傻子”。 下一刻,穩(wěn)婆們大聲歡呼道:“生了,是個胖大小子!” 許志博怔住地望著那個渾身盡是血水、嚎哭不止的小嬰孩,露出個笑。 可不就是傻子。 全部都是傻子。 在酒樓里擺了一桌席面,阿笙以秋風(fēng)掃落葉之勢饕餮掉大半。 “這到底是給誰設(shè)的筵席???”百葉無奈地揪住女孩細(xì)弱的頭發(fā),“你這個小傻子,別吃了,小心積食到走不動路。” 難得的,阿笙喝了點燒刀子,不經(jīng)常喝酒的她覺得胃腑都燒灼成了一片,不過反而覺得是這寒冬中難得愉悅的溫暖。 她癡癡地露出來個傻笑:“當(dāng)然是為百葉jiejie送別的筵席啦,我還要為你賦詩一首呢。” “賦什么詩?”不僅是百葉,崔府的其他舊交也吃的是滿嘴流油,跟著饒有興致喝起彩來。 阿笙搖頭晃腦地舉起一杯酒。 “冬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 一愿百葉千歲。 二愿阿笙常在。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br> 因為是醉意朦朧,縱然嗓音輕靈悠揚,阿笙唱的詩歌都已然走調(diào),可是爛醉如泥的大家也分辨不出來,還稀里嘩啦地跟著鼓掌、叫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