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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自從那一次阿笙直面公子的流血慘狀后,崔珩晏一改平時那副冷冷清清、萬事不掛懷的憂郁樣子,很有幾分重回當年的無賴扯皮模樣,像是完全不關心自己就快要掛掉。 被阿笙當街嚴詞訓斥的公子璜溫順地點頭,她說什么都應是,最后等到她氣急敗壞地住了嘴之后,他還笑吟吟地拉住了她的袖子,聲音很輕。 “是我總想和阿笙多待一段時間,是我不好?!?/br> 他眼睫是黑而密的濃糝,清亮的眼神是汩汩的一壺陳釀,姿態(tài)清雅而神色從容,薄唇微揚就是春日白雪。 阿笙在這樣的美色下慘痛敗北,一句多余的話都講不出,最后只能憋紅了臉憤憤道:“那你怎么還不將我的手札還給我?” 崔珩晏無辜問:“什么手札?” 又開始裝蒜。 阿笙氣得不行,拼命按捺住怒氣,“你說什么手札?” “哦。”崔珩晏這才恍然大悟的樣子,“我今天出門沒有拿,下次帶給阿笙,好嗎?” 好什么好,還出門沒帶呢。公子他就是故意的! 阿笙面上不表,內(nèi)心已經(jīng)是在翻滾沸騰。她不無悲哀地想,公子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好像自己怎么樣都不要緊,對什么都漠不關心。 便是他不在乎自己,又沒有想過自己該是怎樣焦灼呢? 甚至,崔珩晏還因為劉異曲在這里吃味。 當時阿笙冷下臉:“你當我不想喜歡他?若不是二meimei心慕他,我一早就稟明長輩,說不定現(xiàn)下已經(jīng)和他躞蹀情深?!?/br> 原本暖意融融的春風停住了腳步,有轉角的老者若有所思地停住步子,本來要上前打招呼的動作一頓,下一刻已經(jīng)急匆匆轉頭離開。 不過這一幕,處在氣頭上的阿笙自然是不曾看到的,她只是定定地望著崔珩晏,心里一邊是急躁的,另一邊卻因為想從他口中聽出一些氣急敗壞的真心話。 難聽也好、急躁也罷,總是能讓他打破這種風輕云淡的面具,好歹也對自己的事情上一上心。 阿笙明亮的眼神直直地對著她。 果不其然,表情云淡風輕的崔珩晏神色微僵,然而他垂眸思索了一下,反而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這樣也不錯?!?/br> “公子的意思是,”阿笙語調(diào)是冷而澀,“我喜歡別的郎君,也很不錯是嗎?” 阿笙想要喜歡世間上的任何一個郎君,也許都不必這么辛苦。 可這從來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 在這種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崔珩晏他居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 本是因著公子對自己的身體不掛心而說氣話的阿笙,這下更是覺得一腳踩在火焰上,整個人都燃燒起來:“公子竟是這樣想的,很好,那我來日就讓祖母拿出花名冊,全王都郎君的畫像都訂裝在上面。說不定還能聽聽公子的意見,讓我好好擇一位好夫君呢?!?/br> 她看崔珩晏只是淡笑著不說話,更是口不擇言道:“公子想留著那手札就放在你那里吧,反正都是從前的舊事,誰稀罕?” 風聲更近,一時之間,阿笙只能聽到自己氣喘的呼吸聲,公子干凈的眼眉微彎,投下的是一片靜謐的河。崔珩晏的笑容像是糊上去的脆弱,明晃晃的,仿佛隨時都會脫落下來,然而并不曾。 崔珩晏就合該永遠都是鎮(zhèn)定自若的公子璜。 隨即他輕聲說:“我知道了?!?/br> 《大般涅槃經(jīng)》中記載,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 剩下的一個是五盛因苦,色受想行識皆在頃刻間顛覆,阿笙能察覺到自己的舌尖溢出的苦意,眼睛明明是干澀的,心里卻在下一場雨。 是誰說不要打著愛的名頭口出惡言,最后回落的傷害到底還是累積到妄言的人身上,連點在木屐上面的腳尖都灼燒著痛意。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然而,公子到底知道什么了? 這種事情,阿笙自然不得而知,然而她知道謝二小姐謝涵秋是快笑到滿床榻打滾了,“你們兩個也太有意思了一點?!?/br> 一邊郁悶的阿笙終于隱約感覺到了一點之前百葉的感覺,恨不得沖上去捏她的臉,“哪里有意思?我恨不得拿那本手札劈死他?!?/br> 謝涵秋抹掉眼角笑出來的生理性淚水,就快要岔氣了,“有什么話非得憋在心里頭,不能好好說,你們兩個也不怕把自己憋出病來,怎么像小孩子吵架一樣?” 是的,自從那次夜探公子后,阿笙就已經(jīng)在謝涵秋驚愕的視線下,把之前崔府的事情基本都講明。在這位聰穎的女郎接連逼問下,別說是崔珩晏的事情,就連小狗寒寒的過往,阿笙都被迫交代清楚了。 謝涵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也就是說,當初崔小公子之所以能察覺到那藥的不對,是因著小狗寒寒的病逝。不過那時候他也不大吧,居然還能和崔大夫人維持母慈子孝的樣子來?” 細細想來,甚是恐怖。 阿笙之前倒是沒有往這個層面上想過,但是聽謝涵秋這樣一說,反而覺出來了味兒。 這廝也太能裝了一點兒,這么大的事居然就一直埋在心里頭,從來都沒有講出來,而是自己暗自籌謀,憑借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謝涵秋嘖嘖感嘆道:“本來我還總是埋怨劉異曲是個榆木腦袋,完全一根筋,現(xiàn)在這樣對比看來,心較比干多一竅的公子倒是更恐怖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