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顧南芙一呆。

    是這樣嗎？

    她誤會他了？

    第十一章

    正在兄妹倆說話之時，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玉屏推開院門走了進(jìn)來。她看見顧南芙和顧諳站在院中，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但很快便隱去。她走上前，對著顧諳與顧南芙行一禮，隨即起身說道：“五姑娘，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見到玉屏來找自己，顧南芙心里明白，袁夫人估計是要找自己興師問罪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道：“你先回去給夫人回話，我馬上就來?！?/br>
    玉屏僵著臉說道：“夫人的意思，是請五姑娘這就隨玉屏一道過去，不得耽擱?！?/br>
    顧南芙從玉屏里的話里聽出了脅迫的味道。她說了馬上就去，玉屏卻連一刻也不能等，感覺像要把她押過去似的。她雖然是顧則平的女兒，可在這府里，庶女的地位，有時候還不如主母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她也知道，這一關(guān)自己是躲不過的，遲早都要見袁夫人，也就懶得再多說。于是，她也裝著沒事人似的，點頭應(yīng)道：“那行，我這便過去?！闭f完，她便向院外走去。

    顧諳有些擔(dān)心，上前攔著顧南芙，說道：“阿芙，阿兄陪你一道去?！?/br>
    玉屏瞟了顧諳一眼，對著顧諳僵笑著說道：“三公子，夫人只叫了五姑娘去?！?/br>
    顧南芙拉著顧諳的手，沖著他搖了搖頭，說道：“阿兄，無事的，你不必陪我?！?/br>
    既然是袁夫人的意思，顧諳也無法，只得側(cè)身讓了路，一臉擔(dān)心地望著顧南芙隨著玉屏出了門。

    顧南芙跟在玉屏身后，走進(jìn)袁夫人的院子，站在了門前。她抬眼往屋里看了看，并不多，只有袁夫人、顧韻清、顧謙、長平侯夫人、衛(wèi)曄以及曾氏。

    玉屏把顧南芙引到門前，站在門邊，向屋里傳話道：“夫人，五姑娘到了?！?/br>
    袁夫人冷聲說道：“叫她進(jìn)來！”

    “是。”玉屏回身對著顧南芙說道，“五姑娘，請?！?/br>
    “好?！鳖櫮宪缴钗艘豢跉猓_走了進(jìn)去。

    剛一進(jìn)門，衛(wèi)曄便沖到她面前，叫道：“阿蘊！真的是你！”

    顧南芙低著頭，沒理他。

    衛(wèi)曄拉住她的胳膊，轉(zhuǎn)回頭對著長平侯夫人說道：“母親，這位阿蘊姑娘才是兒子想要求娶之人?！?/br>
    “阿曄！休要胡言！”長平侯夫人喝斥了一聲，面色很是難看。

    顧南芙被長平侯夫人喝斥聲嚇得微微一顫，她趕緊把衛(wèi)曄的手推開，上前向袁夫人及侯夫人行了禮，退到了曾氏身邊。自始至終，她都沒再看衛(wèi)曄一眼。

    見顧南芙不理自己，衛(wèi)曄也知道她難做，未再說話，只站在一旁。

    袁夫人看了看衛(wèi)曄，又看了看顧南芙，然后轉(zhuǎn)臉望著長平侯夫人，嘆了一口氣，說道：“阿姐，你看……這事怎么辦？”

    長平侯夫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對著衛(wèi)曄問道：“阿曄，娶妻乃大事，且不可意氣用事。臨來之前，我與你爹爹商量過了，顧家嫡女才是合適人選?！?/br>
    “兒子不愿！”衛(wèi)曄微躬著身，對著長平侯夫人說道，“母親，兒子想娶之人是顧家五姑娘，除了她，兒子不想娶其他人，還望母親與爹爹成全！”

    “可是，她是庶女！你是長平侯嫡子，怎能娶一庶女為妻？”長平侯夫人厲聲道。

    “母親！”衛(wèi)曄眉頭微皺，說道，“兒子又不承襲爵位，娶庶女為妻有何不可？”

    “放肆！”長平侯夫人有些發(fā)怒了，“你長嫂出自瑯琊王氏，二嫂為當(dāng)朝公主，你娶個卑賤的庶女做她們的妯娌，豈不讓她們淪為笑柄？”

    顧南芙咬著唇，兩手放在身下，緊緊握著，身子微微顫抖著。卑賤！笑柄！原來，在長平侯夫人心里，自己這個庶女是如此的不堪！

    曾氏感覺到了顧南芙的失態(tài)，趕緊伸手握住身側(cè)女兒的手，心底卻是一片悲傷。是她，自甘墜落為人之妾，才害得兒子女兒為庶女，一生都被人壓著抬不起頭。

    衛(wèi)曄沒想到母親說話如此傷人，他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了顧南芙一眼，見她這般模樣，他心頭驀地一疼。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怎容人如此糟踐？

    他上前一步，對著長平侯夫人說道：“母親，論品行才能，顧五姑娘不輸于我兩位嫂嫂。她除了是庶女，在其他方面，不比京中的貴女名媛差。兒子既然認(rèn)定了她，便不會再娶其他人！若是母親不答應(yīng)，兒子寧愿終身不娶！”

    “你……”長平侯夫人氣急，一時說不出話來。衛(wèi)曄是她的幼子，也是她最疼愛的孩子?？扇缃?，他卻為了一個庶女與自己作對，更是讓她又惱怒又傷心。

    聽到衛(wèi)曄這么說，顧南芙心尖一顫。她沒想到衛(wèi)曄為了她會這樣跟長平侯夫人說話?？伤仓?，衛(wèi)曄越是維護(hù)自己，越是會激怒長平侯夫人，畢竟，嫡庶之間有著天淵之別。長平侯夫人是不可能輕易讓步的。

    這時，顧南芙的耳邊傳來輕輕啜泣之聲。她轉(zhuǎn)過頭一看，是顧韻清正轉(zhuǎn)臉拭著眼淚。此情此景，讓她的心頭也不禁一黯。上回是鄭公子，這回是衛(wèi)七公子，不管因由如何，顧韻清這兩次議親，確是因她受阻。她心里也覺得有些對不住顧韻清。

    見衛(wèi)曄與長平侯夫人之間說崩了，袁夫人沉吟了片刻，然后對著衛(wèi)曄問道：“阿曄，你真想要阿芙進(jìn)門？”

    聽到袁夫人這般說，衛(wèi)曄以為事有轉(zhuǎn)機(jī)，趕忙說道：“衛(wèi)曄非五姑娘不娶！”

    “阿曄！”長平侯夫人大喝道。一個庶女，怎么可能嫁進(jìn)衛(wèi)家為正室？長平侯府的臉面往何放？

    袁夫人沖長平侯夫人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少安毋躁。

    長平侯夫人忍住氣，未再繼續(xù)說話。

    袁夫人又對著衛(wèi)曄說道：“你要跟阿芙進(jìn)門，也不是不行，不過，有個條件？”

    衛(wèi)曄一聽，大喜道：“夫人，只要能娶五姑娘，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

    聞言，袁夫人輕聲一笑，說道：“我有個兩全其美之法，阿曄你還是按原計劃與韻清訂親，娶韻清為正妻。出嫁之時，顧家讓阿芙作為媵妾隨韻清一同進(jìn)門，如何？”

    媵妾？顧南芙心頭像被人刺了一下似的。袁夫人的意思，是讓她作為顧韻清的陪嫁，嫁入長平侯府做衛(wèi)曄的妾？那不僅她這一輩子可就完了，而她的子女也與她一樣，一生一世翻不了身！想到這里，顧南芙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響！

    “不！”顧南芙下意識地叫道，“我不為妾！”

    “住口！”袁夫人抬起眼來，望著顧南芙，滿是厭惡之色。

    顧南芙愣了愣，正在再說話，只見曾氏上前一步，將女兒護(hù)在身后，然后望向袁夫人，說道：“請夫人開恩，阿芙不為妾?！?/br>
    袁夫人眉頭一皺，說道：“曾氏，這里何曾有你說話的份？你也是妾，有何資格說三道四？”

    曾氏臉色一白，隨即含著淚說道：“正因為我是妾，我才知道為妾之苦。所以，我是萬萬不可讓我的兩個女兒為妾，哪怕嫁得差一些，也要為正室。況且老爺也曾答應(yīng)不會讓她們姐妹倆作妾的！”

    袁夫人冷笑一聲，說道：“阿蓉的婚事，我就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你了，這阿芙的婚事，我還不能作主了？”

    “阿芙的婚事當(dāng)然由夫人作主，只是，求夫人別讓阿芙為妾！”曾氏望著袁夫人，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既然你也知道由我作主，那為不為妾，也是我說了算！”袁夫人沒有一絲動搖。

    “夫人開恩??！阿芙?jīng)]有要攀附長平侯府的意思，夫人另外尋個好人家給阿芙！”曾氏一下跪了下來，向袁夫人磕頭道，“求夫人放過阿芙！求夫人放過阿芙！”

    “阿娘，你做甚？”顧南芙趕緊撲上去，想把母親扶起來。

    可曾氏卻不肯起來，反而拉著顧南芙的手，說道：“阿芙，快跟阿娘一起跪下，求求夫人吧?！?/br>
    顧南芙性子有些倔，本不愿意求袁夫人，可看著母親這般模樣，她心軟了，覺得對不起母親，含淚跪在了曾氏旁邊，對著袁夫人說道：“夫人，阿芙寧愿終身不嫁也不愿為妾。如果夫人不喜，阿芙明日便去普月庵剃渡出家?！?/br>
    見顧南芙這么模樣，衛(wèi)曄一陣心疼，上前想要扶起顧南芙：“阿蘊，你快起身，我說過要娶你，便是作正室，不會讓你為妾的?！?/br>
    “七公子……”顧南芙叫了他一聲，淚如雨下。她知道，婚姻大事，衛(wèi)曄做不了主，而長平侯夫人是絕不可能答應(yīng)他娶自己的。她對衛(wèi)曄有情，可是，她不可能為了和在一起而為妾，再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寧愿放棄這份感情。

    衛(wèi)曄對顧南芙說的這番話，聽在顧韻清耳中，是如此的刺耳。她咬著唇，低著頭，眼淚像珠子一般，成串地掉落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掩面大泣起來。

    作為母親，看自己的女兒如此傷心，袁夫人心里更是難愛。一年前，顧南芙就壞過一次顧韻清的親事了，這一次，不能讓她再壞了事。于是，她冷著臉，對著曾氏與顧南芙說道：“你們倆跪到明天也沒用，這事就這么定了。韻清為妻，阿芙為妾！阿姐，你覺得如何？”

    長平侯夫人臉色微霽，點頭道：“實在不行，也只能這樣了?！彼豢赡茏岊櫮宪綖樾l(wèi)曄的正室，不過，既然自家兒子既然喜歡她，納其為妾也并無不可。

    眼看自己的命運就要被這兩位婦人定下，顧南芙大聲叫道：“我不為妾！”

    袁夫人冷冷瞟了她一眼，說道：“由不得你！”

    顧南芙牙一咬，說道：“如果母親非要逼阿芙，那到時就讓阿芙的尸身作為四姐的陪嫁進(jìn)侯府吧！”

    “阿蘊！”衛(wèi)曄嚇得驚聲一叫，抓住顧南芙的手，說道，“你別做傻事！我答應(yīng)你之事，必定做到！如果你不能進(jìn)長平侯府，大不了我離開侯府！天大地大，我相信，總有我們?nèi)萆碇帲　?/br>
    侯夫人一聽，臉色大變，喝道：“阿曄！你，你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顧南芙心頭卻是大為感動。她抬起淚眼，望著他。不管他能否說到做到，至少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一片癡心沒有錯付?？墒牵约阂膊荒芎α怂?，如若他與自己私奔，那他這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她努力對著他笑了笑，顫聲說道：“七公子，承蒙厚愛，阿芙承受不起。我們，就當(dāng)以前之事從未發(fā)生之過，一切，都忘了吧！”

    “不！不可能！”衛(wèi)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我把玉佩交與你之時，在我心中，你便是我唯一想娶的女子，我衛(wèi)曄此生此世的妻子，只有你，也只能是你?！闭f到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來，走到顧韻清面前，說道，“四姑娘，請你把玉佩還與我。昨日是我誤會你是五姑娘，才會把玉佩錯送的?！?/br>
    顧韻清抬起慘白的臉，把玉佩從自己的腰上扯了下來，遞給衛(wèi)曄，凄然一笑，說道：“七公子，還你！”

    “多謝?！毙l(wèi)曄接過玉佩，轉(zhuǎn)身便要交給顧南芙，“拿好了，可別再弄丟了?！?/br>
    顧南芙身子一僵，卻沒接。她搖了搖頭，說道：“七公子，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們，不可能的！你還是，還是按兩位夫人的意思，娶我四姐吧?！?/br>
    衛(wèi)曄搖著頭，說道：“不！除了你，我絕不娶別人！”

    這時，顧韻清再也忍不住了，走到顧南芙面前，怨毒地此著她，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壞我姻緣？”

    對顧韻清，顧南芙心里是有愧的。她低著頭，囁嚅著雙唇，說道：“四姐，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嗬！”顧韻清冷聲一笑，說道，“不管你想不想，你還是做了，是不是？”

    “沈公子那事，我沒有做過任何事！至于衛(wèi)……”顧南芙看了衛(wèi)曄一眼，說道，“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便是即將與你定親的衛(wèi)七公子。不過四姐，你放心，你，你若是與他成婚，你去京城，我留在江州，今生今世都不會與他再見面的！”

    聽到顧南芙這番話，衛(wèi)曄只覺得自己的心驟然一縮。今生今世都不再見面？怎么可能？他一把捉住顧南芙的手，急急說道：“阿蘊，莫說這些氣話！我說過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便不可能再娶別人！”

    “我，我身份卑賤，配不上七公子！”顧南芙掙扎著，想抽出自己的手。

    衛(wèi)曄不放開她。他轉(zhuǎn)過臉，望著長平侯夫人一眼，然后回過臉，定定地望著顧南芙，隨即舉手指天，緩緩說道：“我衛(wèi)曄可對天起誓，今生今世，衛(wèi)曄只娶顧南芙為妻，若違此誓，不得善終！”

    “別！”顧南芙趕緊伸手去捂他的嘴。

    而長平侯夫人更是震驚得無以復(fù)加，正想出言喝斥衛(wèi)曄，卻聽到衛(wèi)謙驚叫道：“四妹！你怎么了？”

    顧南芙聞聲轉(zhuǎn)過臉去，卻看見顧韻清已經(jīng)倒在衛(wèi)謙的懷里，面色蒼白，雙目緊閉。袁夫人嚇得差點閉過氣兒來，忙叫人請郎中來，而這場鬧劇也在慌亂中結(jié)束了。

    出門之時，衛(wèi)曄趁人不注意，將玉佩塞在了顧南芙手中，便轉(zhuǎn)身便走遠(yuǎn)了。顧南芙本想還給他，可又不敢去追他，只得改日再歸還。

    這一晚，顧南芙又是一夜未眠。今天發(fā)生的事，讓她心力交瘁。她不知道她與衛(wèi)曄、顧韻清之間的事情會如何收場。但是，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做妾的。

    沒想到第二天，又是一道晴天霹靂！

    顧韻清，死了。

    第十二章

    昨晚歇息時，顧韻清把紫云趕了出來，說想自己一個人清靜一下。知道她心情不好，紫云也不敢說什么，就沒去打擾。今日一早，紫云去服侍她起床，卻怎么也叫不開門。

    袁夫人得到消息后，便親自過來勸，但顧韻清的屋里仍然毫無聲響。袁夫人急了，叫人把門撞開。沒想到門一開，便看見顧韻清掛在房梁上，身子都硬了。

    袁夫人氣急攻心，當(dāng)即昏了過去。顧府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聽到顧韻清上吊身亡的消息，顧南芙整個人都懵了。她做夢都沒想到顧韻清會這么輕易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她呆坐著，身體不住地顫抖，腦中全是昨日顧韻清離開之時，那滿是怨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