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韶光揚起笑臉, 慢悠悠走了進去。

    兩個女知青中有一個姓林的知青, 林知青走到陳知青旁邊, 小聲道：“好臭，咱們進去嗎？”

    大半天相處下來，不管葉韶光讓他們做什么, 陳知青都是第一個干的人，不知不覺的，陳知青成為了幾個知青的領(lǐng)頭人。

    陳知青點了點頭, 快步跟了進去。走進雞舍, 映入眼簾的是一筐筐的雞鴨蛋，其次是疊在一起的雞籠, 以及滿地的金黃色糞便。

    “下午你們負責(zé)把雞舍打掃干凈?！?/br>
    葉韶光看向幾個知青, 幾個知青有人面露難色, 有人面露驚恐, 有人面露驚訝, 有人緊緊繃著臉皮，不讓情緒外露。

    葉韶光扭頭看向陳知青：“陳知青？”

    陳知青回過神來, 鎮(zhèn)定道：“好，我們一定會完成任務(wù)?！?/br>
    門后放著掃把和簸箕, 陳知青走到門后, 一把拿過掃把和簸箕，拿著東西走到旁邊開始打掃雞舍。

    陳知青動手了，林知青趕緊上去幫忙，不一會，五個知青全都忙活起來。

    葉韶光走出雞舍，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看他們打掃衛(wèi)生。

    打掃雞舍是個精細活，首先要把屋里的臟東西清掃干凈，其次要把曬干的姜樹枝撒到雞籠下，最后還要在門口點燃艾草香。

    葉韶光拿出一本書，邊看書邊監(jiān)督他們干活。

    天色漸暗，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三十分。曬谷場，阿進嬸領(lǐng)著婆子媳婦架起柴垛，點燃火把，殺雞剔骨準備晚上的歡迎晚會。

    王婆子剔出一塊雞骨頭，扭頭問：“阿進嫂子，昨天不是還跟大家說要低調(diào)，要讓知青們體會咱們的艱苦樸素，今晚上怎么就改變主意，給他們殺雞吃了呢？”

    王婆子問出了在場不少人的疑問，因著王百富開會說要低調(diào)，她們一整天吃的都是番薯芋頭，一個雞蛋都沒敢吃。

    阿進嬸掀起眼瞼，懶洋洋道：“還不是咱們韶光，你們知道的，她一向心軟，見幾個知青干活利索，人也不錯，便不忍心慢待他們?！?/br>
    王婆子接話道：“韶光別的缺點沒有，就是心軟這一點得改?！?/br>
    拐腳婆婆道：“我說王婆子，你這話就不對了，韶光心軟那叫有菩薩心腸，是優(yōu)點不是缺點，我看很本就不用改。”

    亮嫂子也道：“婆婆說得對，我們的隊長生就一副菩薩心腸，那是上天給的，可不能瞎改?！?/br>
    阿進嬸給了亮嫂子跟拐腳婆婆一個贊許的眼神，帶上幾分笑意道：“別聊了，趕緊忙活了，韶光該帶人過來了?！?/br>
    雞舍，葉韶光進雞舍走了一圈，雖然雞舍打掃得不夠干凈，但幾個知青畢竟是第一次干這樣的活，能干成這樣已經(jīng)是不錯了。

    “不錯，你們做得很好?！?/br>
    葉韶光給出肯定，幾個知青都松了口氣，心里溢滿成就感。

    葉韶光關(guān)上門，笑瞇瞇道：“都餓了吧，跟我來，帶你們?nèi)コ酝盹?。?/br>
    陳知青驚訝得不行，他家里人都是工人，繞是如此，他家一天也只吃兩頓，極少吃三頓。來到長水村，他還以為今晚得餓肚子，沒想到這么晚了還有飯吃。

    幾個知青走在后面小聲嘀咕，葉韶光只當聽不見，一路帶著他們從雞舍走到曬谷場。

    曬谷場點燃了火把，遠遠看去如同陷入了晚霞中，一片通紅。

    “來了啊，先喝碗湯墊墊肚子?！?/br>
    他們才到，阿進嬸立刻喊人去盛了六碗雞湯，一人手里塞了一碗。今晚殺了五十多只雞，所有雞的骨頭都被剔了出來熬湯。

    幾個知青看著玉白色的雞湯不知所出，久久不敢往嘴里送。

    葉韶光抿了一口湯，笑瞇瞇道：“嬸，雞rou烤了嗎？”

    “還沒呢，也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過來，等你們來了再烤也不遲?！?/br>
    什么？烤雞？

    幾個知青面面相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驚訝過后，幾個人心里都發(fā)生了變化，一開始他們來下鄉(xiāng)只是憑著一腔熱血來的，來了不久就后悔了，打著得過且過的主意熬日子。但是葉韶光先讓他們挖蚯蚓，又讓他們掃雞舍，頓時讓他們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立刻坐車會京都。

    葉韶光揚起手，場上的男人們高喊：“歡迎知青下鄉(xiāng)。”

    王百華、王大鵬以及王光一人摟住一位男知青的脖子，笑瞇瞇道：“既然你們來了咱們長水村，以后你們就是長水村，是我華子/大鵬/光子的兄弟，走走走，咱們吃rou喝酒去?！?/br>
    說著，他們摟著三個男知青擠入人群。兩個女知青手拉手，不安起來。但她們很快被亮嫂子拉走，被帶著加入婆子媳婦的聊天當中。

    不一會，幾個知青卸下心房，開始融入長水村。

    一開始他們是一口一個你們長水村，聊了一會后，他們不知不覺開始說我們長水村。

    人有時候很奇怪，被人哄著捧著的時候就喜歡作妖，然而被人往死里打壓的時候很快就老實了。幾個知青被葉韶光敲打了一天，現(xiàn)在各個都老實得很，對長水村產(chǎn)生了極為奇怪的歸屬感。

    元宵過后，市里來通知讓葉韶光去市里開會。

    吃過早飯，葉韶光送黨哥兒和紅姐兒去阿進嬸家，讓阿進嬸幫忙看著兩個孩子。她身上背著斜挎包，斜挎包里裝了本子、鉛筆和罐頭，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很重。

    葉紅軍拿過斜挎包，反手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牽起葉韶光的手，淡笑道：“走吧?！?/br>
    他推出自行車，扶葉韶光坐上車后座后騎車前往全水鎮(zhèn)。

    路上，林知青和黃知青看到了他們，黃知青小聲道：“廠長的丈夫真好看，聽說他是書記，特別有本事。”

    林知青閃爍著星星眼：“我們廠長真厲害，我要跟她學(xué)習(xí)！”

    來了長水村不到兩天，幾個知青對葉韶光有了新的認識，一直改口稱呼她為廠長，語氣里滿滿都是尊敬。

    林知青和黃知青顯然成了葉韶光的小迷妹，黃知青推了推林知青，小聲道：“咱們廠長都有娃了，還事事親力親為，這魄力，連男人都比不上?！?/br>
    林知青點頭如蒜：“咱們廠長是最厲害的?！?/br>
    他們嘴里討論的葉廠長葉韶光此刻正站在會議室門口，屋里時不時傳出嬉笑聲，有男聲有有女聲，顯然來了不少人。

    她推開門，抬頭看向屋里。屋里坐滿了人，大多數(shù)不認識，認識的只有正副市長，鋼鐵廠的廠長、玻璃廠的鄭立志以及染布廠的廠長。

    鋼鐵廠廠長停下說話，朝葉韶光招手道：“葉廠長，才剛說到你，你就來了?！?/br>
    他拍了拍旁邊的凳子，邀請之意很明顯。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到葉韶光身上，葉韶光心里有點緊張，但臉上半點不顯，端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落落大方跨過門檻。

    她正要往鋼鐵廠廠長那邊走的時候，趙市長忽然道：“韶光啊，你來晚了，好位置可沒你的份?！?/br>
    “到這來，我給你留了個位置。”

    趙市長的話一出，驚訝者有之，了然者有之，羨慕者有之，個個都是工廠的一把手、二把手，一顆心長了七竅似的，哪里會聽不出來趙市長在給葉韶光撐腰。

    那些覺得她年紀小，不太看得起她的人頓時收起一臉的輕視，一臉慈愛的看著葉韶光。

    但事情到這里還沒有完，緊接著趙市長的話，副市長也道：“你還說會早點來看我，結(jié)果比我來得還晚，不像話?！?/br>
    副市長完全一副長輩跟晚輩說話的語氣。

    葉韶光忙走到副市長身邊，乖巧道：“起晚了才來遲了?！?/br>
    她從包里掏出一瓶rou罐頭，送到副市長面前笑瞇瞇道：“這是答應(yīng)給您的罐頭，您看看是不是這個味。”

    副市長一把抱住罐頭，自從吃過長水村的rou罐頭后，他一直記著rou罐頭的味，時不時地總想吃上幾口。

    趙市長佯裝生氣，板著臉道：“忒偏心，怎么他有，我沒有？”

    眾人露出驚恐臉，這還是他們認識的趙市長嗎，怎么好像被鬼上身了似的？

    葉韶光又掏出一瓶rou罐頭，樂滋滋送到趙市長面前，乖巧道：“您也有，我可不是偏心的人?！?/br>
    趙市長快速豎起rou罐頭，眼里都是笑意。

    眾人嘩然，看著葉韶光的眼神不由得審視起來。

    這個葉韶光，還真是會拍馬屁！

    不，還真是會賄賂！

    這是在場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

    說話間，錢秘書走進屋，亮出手表給趙市長看了看，隨后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趙市長點了點頭，錢秘書拉開凳子在趙市長身后坐下。

    葉韶光掃了眾人一眼，發(fā)現(xiàn)不少人身后都坐著一個跟錢秘書一樣的人，看來她下次也不能一個人來，怎么著也得帶上李翠花。

    趙市長收起慈祥臉，嚴肅道：“時間到了，咱們開始開會?！?/br>
    他掃了葉韶光一眼，葉韶光快速拉開椅子坐下，端端正正做好，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

    趙市長收回視線，開口道：“本次會議的主題是新一年的工作計劃及如何創(chuàng)收，從我的左手邊開始，挨個敘述你們廠的工作計劃?！?/br>
    趙市長的左手邊第一個坐著的事鋼鐵廠廠長，其次是染布廠廠長、織布廠廠長、制鞋廠廠長、糧油廠廠長。

    每年年初都會開一次工作計劃會議，這些廠長早就讓人寫好了講話稿，趙市長話落，鋼鐵廠廠長露出講話稿的一個角，大聲說了起來。

    “鋼鐵廠新一年的工作主要傾向于鋼鐵的煉制，力求三個月內(nèi)超額完成半年的煉鋼任務(wù)，半年內(nèi)完成一年的煉鋼任務(wù)，一年內(nèi)完成兩年的煉鋼任務(wù)。其次，鋼鐵廠將開設(shè)掃盲班，力求提高工人們的思想覺悟，讓工人們明白到為人民服務(wù)的真正意義??????”

    “染布廠新一年的工作傾向主要在染布方面，咱們市的染布技術(shù)比較落后，我們廠開會商議將于下半年派人到京都學(xué)習(xí)染布技術(shù)，爭取在技術(shù)上趕超英美。其次，我們廠的機器十分落后，新的一年，我們將派出技術(shù)工人去京都進修，爭取在今年年底制作出新一代染布機器???????”

    “三年干旱下來，棉花減產(chǎn)，織布廠已經(jīng)有三年的時間沒有好好織布，今年干旱過去了，織布廠計劃在上半年完成前面三年的訂單，后半年培養(yǎng)人才研究新的織布技術(shù)，力求在年底摸索出新的織布方法??????”

    “制鞋廠主要依靠織布廠發(fā)展，新的一年，制鞋廠繼續(xù)與制衣廠合作??????”

    ??????

    二十來個廠長吧啦吧啦說著自己廠的計劃，一圈輪下來，輪到了葉韶光。葉韶光所在的rou罐頭加工廠是極為特殊的工廠，一來廠里的工人全都是農(nóng)民，不享有城市工人的糧食發(fā)放，二來廠里工人的工資不由國家支付，全部由加工廠自己出，三來罐頭加工廠享有獨特的自主權(quán)。

    眾人紛紛看向葉韶光，對罐頭加工廠的新年計劃十分感興趣。

    葉韶光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罐頭加工廠新一年的計劃主要有以下三條，第一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第二竭盡全力為人民服務(wù)，第三團結(jié)一心讓東北區(qū)、東南區(qū)的人民群眾干都能吃上rou罐頭?！?/br>
    她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只說了要為人民服務(wù)，卻不說要怎么為人民服務(wù)；說了要讓人民群眾吃上rou罐頭，卻不明確說明會在什么時候讓人民群眾吃上rou。

    鋼鐵廠廠長盯著葉韶光看，心想這個丫頭還真是滑不溜手，精明得很。

    趙市長扭頭看向葉韶光，鼓掌道：“好，你們的計劃擬定的十分好?！?/br>
    話鋒一轉(zhuǎn)，他又道：“只是，除了大方向，有小方向的目標嗎？”

    葉韶光就等著別人問他小方向的事，最近全水市的廠子基本都寫信給她，想要訂購rou罐頭。

    rou罐頭一個月只能出兩萬瓶rou罐頭，除去軍部和要送去京都的罐頭，剩下的不過五百瓶。

    看到一封封來信，葉韶光一個頭兩個頭，個個廠長都是大佬，她誰也不能得罪，只好想個萬全之策，一起將他們都擺平。

    想了一天，葉韶光想到了一個法子。

    葉韶光點了點頭，笑瞇瞇道：“小方向的目標也是有的，罐頭加工廠一個月能制作出兩萬瓶的rou罐頭，我們打算再一次招工，爭取一個月能出三萬瓶rou罐頭。

    還有，村里的雞舍和豬圈太小，要擴大養(yǎng)殖面積，加大rou雞和豬崽的養(yǎng)殖量，上半年打算投入五百只rou雞養(yǎng)殖，兩百頭小豬崽養(yǎng)殖，下半年打算投入兩千只rou雞養(yǎng)殖，五百頭小豬崽養(yǎng)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