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退親

    三月江南，雨敲疏窗。

    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秦容雙又一次夢見了那個女子──

    她活在紅墻高瓦里，活在仇恨熾焰下，活得可悲可恨又可笑。

    類似的夢，秦容雙做了數(shù)年，幾乎窺遍那個女子的一生。

    這一次，她夢見那女子從城墻上一躍而下，血水染紅了她的衣裙，了結(jié)了她的一生。

    而這也是首次，秦容雙站在那女子視角之外，見著一男子翻身下馬，不顧血污擁她入懷。

    只是他低著首，秦容雙含著淚，未能看清他的樣貌。

    那女子的夢境里，出現(xiàn)過六個男人，他們或為她所死，或被她所害，早成白骨尸骸。

    可秦容雙知道，這并非那女子的全部，她的心應(yīng)是還空了一塊，那一塊承載了她的柔軟和愛，被她深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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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容雙想努力看清那男子的樣貌，小蘭筠卻冒失從外面跑了進(jìn)來，一把將她搖了醒，“小姐小姐，前廳來了六位媒人……”

    小蘭筠大喘氣的功夫，秦容雙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好笑地打斷了她，“大驚小怪，求娶清雙的人能從這排到城隍廟，莫說六位媒人，便是來六十個亦不稀奇?！?/br>
    這小蘭筠是秦容雙四年前撿回的乞兒，本無名無姓，但因她與夢境中那女子身邊的蘭筠九成相像，秦容雙便將她喚做了小蘭筠。

    只是這小蘭筠全無半分穩(wěn)重，十三四的年紀(jì)還總是冒失闖禍。

    然而許是因著夢境的緣故，秦容雙總是縱著她，雖有雙生meimei一道長大，秦容雙卻還覺得小蘭筠更為親些。

    說來也是奇怪，不止小蘭筠與蘭筠相像，夢中的女子與她也幾乎貌同，如若她額角未有一道蜿蜒向下的疤的話……

    “不是啦小姐，那六個媒人都是受城郊齊公子之托來為你而來耶！那排面勝過了先前向二小姐求親的所有人！眼下二小姐很是吃味哩——”

    “為我而來？”

    秦容雙微怔，笑意漸斂，只手撫上了她的右頰。

    及笄之后，上秦府求娶秦清雙者絡(luò)繹不絕，同是一母雙生的她卻無人問津。

    而今是哪個瞎了眼的，瞧上了她？

    “是啊，老爺夫人已經(jīng)應(yīng)下這門親事了！”

    小蘭筠笑得燦爛，秦容雙心底卻是微涼，“連你也覺得，好不容易有人要我，我便要上趕著嫁了么？”

    秦清雙挑挑撿撿一年有余，而她這才不過頭一主兒，爹娘便為她定了下來。

    這十幾年來，在吃穿用度上爹娘待她并無偏差，可于感情上爹娘到底還是疼清雙些。

    每每見著她的殘臉，爹爹總是長吁短嘆，母親則是紅了眼眶。

    秦家雙姊妹，秦清雙是爹娘的驕傲，而她秦容雙，卻成了爹娘的累贅負(fù)擔(dān)。

    只是她從未說起，八歲那年她進(jìn)寺上香從幾十級臺階上滾落破了相，是秦清雙絆了她一腳。

    “不是啦！蘭筠瞧著那齊公子是所托之人才為小姐高興的！”

    瞧著小蘭筠急急辯解的模樣，秦容雙微嘆了口氣。終是孩子心性，單憑幾個媒人，幾箱聘禮就認(rèn)定了一個人。

    -

    梳洗罷，秦容雙同小蘭筠一道來了前廳。

    樂元泰正領(lǐng)著幾個家丁清點媒人留下的聘禮，瞧見秦容雙，他笑著迎了上來，“恭喜大小姐喜事將近——”

    掛著紅綢緞的箱子占滿了前廳與后院，估摸著有百來箱，齊公子的確給了秦容雙足夠的排場。

    秦容雙卻無甚喜意，淡笑道，“若今天換成清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br>
    這樂元泰，亦曾出現(xiàn)在秦容雙的夢境里。夢中的他是朝堂新丞，胸懷抱負(fù)，而此刻的樂元泰不過是她家中長工的獨子，統(tǒng)領(lǐng)著一眾家丁。

    因著夢境，秦容雙總覺得他不止于此，爹娘為她和秦清雙聘請夫子，她便總捎他一起。

    十載同窗，秦容雙與樂元泰相處有如兄妹，亦知秦清雙乃樂元泰心上之人。

    提起秦清雙，樂元泰無奈笑道，“你就莫取笑我了，換做是二小姐，我也一樣為她高興。”

    “行了你，口不應(yīng)心?！?/br>
    秦容雙不再挖苦他，轉(zhuǎn)而道，“我爹娘呢？”

    “老爺夫人在祠堂上香?！?/br>
    “好。”

    秦容雙朝祠堂方向行了幾步，方又頓住腳步回首道，“讓他們散了吧，不用清點了，橫豎都是要退回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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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里煙氣繚繞，秦容雙剛步入內(nèi)堂便被母親許氏執(zhí)住手道，“蘭筠都跟你說了吧？你爹方才把你的親事敬告先祖，來，你也上個香。”

    “娘，我不嫁?！?/br>
    秦容雙緩緩出聲，聲音不高卻甚是堅決。

    “為何？”

    許氏一怔，繼而柔聲安撫秦容雙道，“江南一帶的綢緞莊悉數(shù)在齊公子名下，你爹是生意人，自是聽過他的，不會被媒婆誆了去。當(dāng)然了，你爹更看重的是他所給出的誠意，他允諾此生唯有你一位夫人，絕不負(fù)你。”

    “卻是為何？”

    這下輪到秦容雙反問，如此人物，為何偏偏看上了她？

    “他是不是將我和清雙弄混了？”

    “你爹確認(rèn)過了，確是為你而來?！?/br>
    確認(rèn)……

    聽罷許氏的話，秦容雙涼涼一笑，“那便將聘禮退了吧，我不嫁。以及，我想出門游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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