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羲發(fā)現(xiàn)她的小動作，輕輕拍著她的背，說：“公主睡不著嗎？”

    晉陽公主喃喃：“嗯?！?/br>
    “為什么睡不著？”

    “我覺得大哥不喜歡四哥，四哥也不喜歡大哥，可是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哥哥，這樣下去母后得多傷心?！?/br>
    尹羲柔聲道：“你才多大，居然就想這些事了。這些事，你父皇心里有數(shù)，由你父皇做主的。”

    晉陽公主嚅嚅說：“只怕父皇……也沒有辦法。前朝煬帝和其兄長是親兄弟，就算父皇……”

    尹羲不禁感嘆，到底是宮廷長大的聰慧女兒，不到七歲的年紀(jì)居然就想這些了。

    尹羲輕輕拍了拍她，也不知說什么好，晉陽公主忽問：“jiejie比誰都更聰明，jiejie覺得是我大哥好，還是四哥好？”

    尹羲莞爾，說：“我們玄門中人修的是避世之道，至多也是亂世出山救世，盛世回山修煉。這皇室中的江山基業(yè)，我們也不敢妄加評判?！?/br>
    晉陽公主又問：“那現(xiàn)在是盛世還是亂世？”

    尹羲笑道：“你父皇文治武功，遠(yuǎn)勝歷代帝王，你說是盛世還是亂世？若是亂世，我?guī)煾冈趺纯偞呶一厣?，不許我摻和朝堂之事，我又何必婉拒你父皇的冊封呢？”

    尹羲知道晉陽公主回宮后，李世民必然會問起她在尹家的經(jīng)歷，為了家人在李世民手底下好過一些，這也算是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了。

    晉陽公主問道：“那jiejie回山后就不再來長安了嗎？”

    尹羲說：“在我修為精進(jìn)后還得回來事奉父母安享晚年，等父母過世了斷紅塵了，再回山去修行?！?/br>
    玉華派無論是出家還是俗家弟子，多半都是這樣過的，因?yàn)橄袼@樣的底子的人畢竟太少，俗事纏身如何精進(jìn)修為？再說山上和山下的靈氣相差十倍有余，在人間享受富貴，修為必然荒廢。

    晉陽公主才稍稍轉(zhuǎn)喜，說：“等jiejie回來，一定要來看兕子?！?/br>
    尹羲見她到底也單純，因?yàn)樽约旱膭訖C(jī)沒有那么單純而懺悔了一秒鐘。

    尹羲這人，要她直接對著皇帝拜倒，那是極勉強(qiáng)她的，但她喜歡善良聰慧美麗可愛的小公主，或許能救一救這個書中世界的晉陽公主。

    以晉陽公主為紐帶，能保尹家在貞觀朝的安全。據(jù)史載長孫皇后去世后，大臣每每觸怒唐太宗，這位“文德之影”總是慢慢消去父親的怒氣，耐性地為大臣辯解陳情，唐太宗消彌了怒氣，她就保護(hù)了大臣?！笆≈小贝蟪紓兌嗍軙x陽公主恩惠，十分感念公主的聰慧溫婉，賢德機(jī)智。有晉陽公主在，至少辭不了官的尹寒山在朝中沒有突然的性命之險和牢獄之憂。

    尹羲面對皇帝狂妄爽快之后，屁股也會自己擦干凈，那是帝王之怒，她總不能讓作為凡人的家人為她的事付出代價。

    擅于下棋的尹羲，面對皇室中人時她的心思哪有這么簡單呢？

    尹羲懺悔了一秒鐘后，問道：“兕子，你睡不著，我給你講故事吧?！?/br>
    晉陽公主欣喜：“好呀，好呀，從來沒有人在睡覺的時候給我講故事?！?/br>
    尹羲本來是想講“虛偽好色的書生”為主題的故事，但是想想晉陽公主還小，睡前故事還是美好一點(diǎn)才行。

    于是她就講了《丑小鴨》，這符合孩子的審美，晉陽公主果然聽得入了神，可是時間不早了，她不知不覺困倦，耷拉下眼皮睡著了。

    翌日，用過早膳后，相府上下親自恭送宮里派來接公主的鑾駕，尹羲將從趙云卿那里得來的藥交到晉陽公主手中，細(xì)細(xì)囑咐她用法和忌諱。取了四張藥膳方子，兩個方子是給她的，兩個給李世民，讓太醫(yī)調(diào)配給他們，但是不能天天吃。千叮萬囑讓她提醒李世民不要亂信“洋方士”或者招搖撞騙的方士，不要亂服不知來歷的方士的藥。

    晉陽公主知道緊要，仔細(xì)在心，才依依不舍離開。

    ……

    李氏走近尹羲書房，見她正專心做畫，輕嘆道：“明日你就又要離家，我給你準(zhǔn)備了些吃用的東西，你看看能不能都帶走。

    李氏是知道她有個神奇的袋子，看著小小的，但是內(nèi)有乾坤。

    尹羲細(xì)致描繪著畫中人的面容，終于收筆，笑道：“娘，你過來看看我畫得好不好?！?/br>
    李氏走近一瞧，驚道：“你不是在畫昨天那幅畫？這……這也太像了，像是真人要走出來一樣?！?/br>
    只見這畫上只有李氏一人，雖然沒有縹緲虛實(shí)的意境，可若不是這畫比真人小，當(dāng)真會誤以為是真人。

    尹羲長舒一口氣，笑道：“這紙?zhí)d了，畫這立體畫可真累?！?/br>
    李氏贊道：“羲兒這畫技，我前所未見，只怕是新式的畫法吧?！?/br>
    尹羲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這是……空間畫法。把空間的真實(shí)感用視覺角度的色彩、陰影、空間比例畫在一張畫上，給人最大的真實(shí)感。”

    這是3d畫，可是現(xiàn)代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是3d，只好編個名字。

    李氏驚訝嘆道：“真是巧奪天工！”

    尹羲微笑道：“這是送給娘的，娘長得好看，可惜自己也瞧不真切，有這畫之后，能能看得明明白白了。”

    現(xiàn)在還沒有能照全身的穿衣鏡，剝奪了女人一項(xiàng)重要的福利。

    李氏笑道：“瞧你這嘴，娘都多大年紀(jì)了，還有什么好看的？”

    母女正說著私房話，忽聽人來報，說是宮里派了人來賞賜，東西已送到相府門口了。

    母女倆才出屋子迎接，原來是尹羲說的驅(qū)鬼不求封官只要千金賞賜，這時公主回宮后，李世民也將東西賞賜到位了。這一千斤黃金也不是小數(shù)目了，但兩輛馬車才拖來，還有兩車宮廷綾羅綢緞的賞賜。

    按照本門規(guī)定，降妖驅(qū)魔所得俗世金銀財(cái)物歸門派統(tǒng)一調(diào)配，尹羲自己的空間袋要裝好些父母親給她的東西，只有叫了趙云卿、公孫凌偷偷來她家，黃金、綾羅綢緞都裝走。

    二人一見這些東西也不禁嘆為觀止，若非追求仙道，也要因財(cái)帛起了凡心。

    翌日尹羲將要離家，尹寒山也從衙門告了假送她。尹鐸也巴巴著想走，被尹寒山一句“父母在，不遠(yuǎn)游”給堵了回去，尹羲留了《弱水神功》的秘笈給他，讓他好好修習(xí)，她過一段時間回來看他。

    尹羲決定帶走獅子驄，因?yàn)檫@馬兒被她降服，這是認(rèn)主的寶馬，離開主人沒有得到主人的親昵會思念主人而死的。

    自己約的炮，哭著也得打完，堂堂劍仙，居然不御劍，改騎馬了。

    公孫、趙二人已經(jīng)南城門外相候，尹羲牽了馬出了相府，家人送至大門外，叮囑的話語不知第幾次說起，親人的眼眶已濕。

    李氏拉著她的手，像是要割去自己的rou一樣，尹寒山內(nèi)斂許多，可是愛女之心絲毫不會比李世民愛晉陽公主少。家中唯一子一女，只怕他們還更愛自己三分，小時候吃穿用度處處優(yōu)先于尹鐸。

    尹羲終于上了馬，揮別親人往長安南城門而去，正出了城門，忽聽馬蹄聲響，背后有人喊道：“尹姑娘！尹姑娘留步！”

    尹羲回頭一看，卻是李愔，李愔雖然史上風(fēng)評不好，對她倒是一直客氣討好，不過姻緣之事，他估計(jì)也知道不太可能，只是拿起來就難放下。

    李愔策馬跑近，說：“幸好趕上了，兕子正要來送尹姑娘，請姑娘稍等一等吧。”

    原來宮里也派人來相府門口打探，見尹羲已辭別家人往南走，李愔連忙先打馬追來。

    尹羲微笑道：“公主何必太過奔波？”

    李愔說：“兕子念了你，父皇也恩準(zhǔn)了，就了她的心愿吧?！?/br>
    李愔又問她是否馬上回山，再問她的山門是不是在蜀西北邊境，尹羲淡淡一笑，說：“倒是巧了，王爺封號蜀山，我們玉華派也是蜀山正宗一脈。”

    李愔欣然道：“我若去封地，見你可容易嗎？”尹羲輕輕搖頭，說：“蜀中很大的，你們官署所在地離我們還很遠(yuǎn)。我們門派在高山之上，尋常人上不去?！?/br>
    李愔不由得失望，兩人正說著就見公主鑾輿浩浩蕩蕩出了城門，李承乾、李泰、李恪則騎馬列在前方。

    尹羲一見這個陣仗，不得不下馬來，拱手道：“參見太子殿下、吳王殿下、魏王殿下、晉陽公主殿下?！?/br>
    “尹姑娘不必多禮。”

    “jiejie！”

    晉陽公主由女官扶著下了鑾輿，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甚是不舍，說：“jiejie在外要保重，回長安來一定要記得找兕子……”

    尹羲微笑道：“兕子乖，我不用過幾年就能回來的，到時候兕子就是大姑娘了。我回來時兕子變成美麗的白天鵝，只怕我認(rèn)出不來了。”

    晉陽公主想起那個《丑小鴨》的故事，對未來也滿懷著期望。

    晉陽公主從懷中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說：“這是母后留給我的，送給jiejie。”

    尹羲驚道：“先皇后娘娘的東西何等珍貴，我怎么能收？”

    晉陽公主道：“我知道jiejie真心待我好，可我沒有什么東西好給jiejie的，只想給jiejie留個念想，jiejie看到鐲子還能想起兕子。”

    尹羲這才收了，叮囑她讀書之余可以多動一動，學(xué)點(diǎn)強(qiáng)生健體的武藝。

    兩人說著私話，尹羲的傳音符一震，知道師父師伯相催了，才又向幾位龍子龍孫多謝告辭。

    這本來都是悲劇的幾位皇子，尹羲也不知說什么好，只得和四人拱手說保重。

    她雖然生過是否可以助李恪一臂之力的心，但是現(xiàn)在也為時尚早。她自己都未必有多忠于大唐，如果陳碩真有潛力，將來支持她代武后女主天下也未必不可能，那也得李世民死、父親告老之后。

    ……

    快到午時，烈日炎炎。

    官道兩旁草木茂盛，蟬“知了、知了”叫個不停，一個白衣少女騎著一匹精壯的獅子驄背上，兩個仙風(fēng)道骨的美男子卻在一旁步行。

    他們這樣奇怪，長得又如此不似塵世之人，令所遇的路人都不禁側(cè)目。

    并非公孫凌和趙云卿買不起馬，更不是尹家吝嗇買馬的錢，而是作為劍仙，他們原就不需要騎馬，馬對他們來說是負(fù)擔(dān)，他們也體會不到騎馬會比御劍飛行更快樂。

    尹羲撫著馬背，嘆道：“都怪我，我當(dāng)時不要那么好強(qiáng)，不馴服它，它也不用跟著我了?！?/br>
    趙云卿道：“你把他養(yǎng)在府上不行嗎？難道相府的草料不夠精細(xì)嗎？”

    尹羲撫著獅子驄的馬鬃，微笑道：“小驄沒有了我會很難過的，良駒長時間見不到主人，就會抑郁，到底是生靈?！?/br>
    趙云卿說：“你吃的rou也是生靈?！?/br>
    尹羲又被懟了，她也沒有自信從此素食，只好擺了擺手：“不跟師父說了。要不你們先去洛陽等我，我騎快馬兩天也能到了。”

    公孫凌冷冷道：“不用了。”

    尹羲說：“師伯，那要不我讓小驄載你……”

    公孫凌抬起眼，問：“為什么？”

    沒良心的尹羲終于想起來：“之前你受傷了。”

    公孫凌道：“你以為這近兩個月我在長安干什么？我的傷好的差不多了?！?/br>
    尹羲還是下了馬來，將坐騎讓出來，公孫凌見她十分真誠，堅(jiān)持讓他騎，暗道：你總算能念我?guī)追帧?/br>
    趙云卿忽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公孫凌，說：“大師兄，羲兒一片心意，要不你騎吧?！?/br>
    公孫凌本來看尹羲的目光有幾分含情脈脈，趙云卿這目光落在他身上，公孫凌又無法抑制生出一份羞恥感。公孫凌覺得尹羲這個小女孩只把他當(dāng)師伯，并不能知道他的心思，但是趙云卿八成是猜出來了。趙云卿六歲時就去了玉華派，跟在十二歲的他身邊，與他同吃同睡，同進(jìn)同出，兩人比親兄弟還要親，所以趙云卿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怎么不耽美了呢？）

    公孫凌面容頓時恢復(fù)至南極冰川，道：“我說不用了?！?/br>
    公孫凌快步朝前走，徑自甩開了二人一馬，尹羲蒙圈地看著趙云卿：“大師伯是不是因?yàn)槲以陂L安耽擱太久還把小驄帶來不高興？”

    趙云卿問道：“如果是，你還會在長安耽擱這么久，還會把你的馬帶出來嗎？”

    尹羲說：“可是我也沒辦法呀。那時候與李云意反目，皇帝又起了別的心思讓我坐牢，我被關(guān)了那么久，幸好有三鬼鬧皇宮，我才出來驅(qū)魔……”

    趙云卿蹙眉：“幸好？”

    尹羲忙改口，說：“我是說，就這么巧，要我驅(qū)魔，皇帝放我出來，也不敢起什么心思了?！?/br>
    趙云卿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這回在長安發(fā)生一連串的事，上至龍子龍孫，下至販夫走卒，你都認(rèn)識不少了，也有很多男子愛慕你。你對自己的姻緣是如何看的？”

    尹羲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尹羲也想告訴別人自己和長江水神洛凡私定了終身?？墒乾F(xiàn)在仙凡有別，洛凡說不能和凡人提起這事，除非和他商量過后，否則極有可能引發(fā)一些因果事端，壞了姻緣。

    尹羲想著洛凡一道保護(hù)她的命令引起地仙聚集，從而發(fā)生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的劫，對他說的可能引發(fā)因果事端不敢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