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35節(jié)
見勢,江宴行才指了指外頭,小聲說道:“去外面說?!?/br> 劉平樂得了吩咐,便應下,率先出了內室。 江宴行小心翼翼的將食指從沈歸荑手里抽出,然后幫她掖了被角,這才掀開錦被下了床。 沈歸荑第二日是被餓醒的。 外頭天已經(jīng)亮了,她手背遮在眼前緩了緩,緩過來后,她第一時間是去摸床側,摸了一手空后,她這才略微蹙了眉,睜開了眼。 那紗帳依舊散了一半,江宴行正站在床邊穿著外袍,見她醒了便掛起了紗帳,問她餓不餓。 見沈歸荑乖順的點了點頭,江宴行便笑了。 他也沒說話,只是從那立著的屏風上取下一件新裙子,然后拿到床邊,親自給沈歸荑穿上。 這裙子沈歸荑沒見過,似乎是新的,見沈歸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江宴行便笑道:“只許你量我的腰,不許我量你的么?” 這話說的沈歸荑面色一紅,語氣有些尷尬的小聲道:“你說什么呢.....” 江宴行知道她容易害羞不免想逗逗她,只是因著今日有別的事,也只說了幾句,便親自為她穿好裙子,便吩咐人進來伺候盥漱。 沈歸荑昨晚聽江宴行說些了什么,雖記不太清,可卻也知道事關重大,她估摸著早膳用完,恐怕便要回京了,不然也不會這般急促。 果然,兩人用了早膳后,江宴行便說要帶她回京。 外頭的馬車一早便備好了,沈歸荑的東西被鴉青提前帶回了繁靈宮,她也不用帶什么,便輕簡的上了馬車。 江宴行似乎是真的有些著急,那馬車跑的都比尋常速度快了些,只是這回京路不過剛走一個時辰,迎面便攔住了一個小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直接認出了遇知,勒馬橫在車隊前,便連忙揚聲開口,“太子殿下,南齊水運的貢品今兒一早便到了,隨同來的還有南齊的女官,那女官要來見三公主,伶妃娘娘便吩咐奴才請殿下和三公主回宮?!?/br> - 那女官沒想到許若伶竟會直接吩咐人上手,當即大驚失色,尤其是聽許若伶開口后,左右的宮娥甚至都回了宮,似是真的要去找繩子一般。 她連忙后退了兩步,那裝模作樣的姿態(tài)終究是崩裂瓦解,一臉的驚色駭然,“我乃南齊女官,你若是這般對我動粗,就不怕傳出去惹人詬病嗎?!” 許若伶聽了冷冷一笑,好似聽到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一般,反問她,“本宮乃四妃之首,你區(qū)區(qū)一個奴才便敢對本宮大不敬,你就不怕掉腦袋么?” 聽到四妃之首這幾個字,女官眼皮一顫,眸子里便有些難以置信。 她以為許若伶充其量是個答應常在等不受寵的妃子,卻不想竟是四妃之首。 那女官雖吃驚,不過也只是一瞬便整理了思緒,她連忙穩(wěn)了穩(wěn)心神,收回臉上多余的情緒,不過片刻她又恢復了那莊嚴肅穆的模樣。 她之所以會這般倨傲,也是知道這各國都有一個擺明的規(guī)矩,不可殺使臣。 雖說她死不了,可瞧這眼前站著的妃子,似乎是真敢將她捆在樹上。 女官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的娘娘,還望娘娘恕罪?!?/br> 說罷,她拱手作揖,將腦袋埋的更低了一些,“只是下官此次心念三公主,煩請娘娘允下官與三公主見一面。” 許若伶也是急得不行,這若是沈歸荑宮中,她豈會將這人攔在宮外,自然是直接讓她進了宮。 也不知道這會兒那小賀子到?jīng)]到獵場,再不快點,這使官若是又去找了永碩帝,永碩帝一來,她恐怕是攔不住了。 雖是這般想,許若伶還是冷笑一聲,“本宮若是不恕呢?” 這話剛落,那繁靈宮拐角的紅墻磚瓦下,沈歸荑便提著裙子小跑了過來,只是她剛探了個頭,待看到繁靈宮門口的兩個身影后,便又折了回來。 江宴行在身后跟著,見她突然折回,差點撞在了自己身上。 便虛扶了沈歸荑的肩,問了一句,“怎么了?” 沈歸荑下意識便摸了一下耳垂,語氣細微又小聲,“我不想見她....”頓了頓,她抬眸看向江宴行,眸子里盡是懇求,“可以么?” 江宴行自然是注意到了沈歸荑的小動作,她摸的耳垂,正好是他前些日子注意到的右耳。 右耳沒有耳洞,卻有一道即將要消失的劃痕。 第37章 藏雀(十) 味道是甜的 那動作不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倒像是心有忌憚的第一反應,江宴行視線落在了沈歸荑的右耳垂上停留了片刻。 又看向她的左耳,與右耳不同的是, 那光潔的耳垂上卻有一個耳洞的痕跡,但看著也像是多年未帶耳鐺,便顯得淡薄了一些。 江宴行瞧著沈歸荑的模樣,心里大抵也有些衡量。 他沒說話, 只是將還虛扶在沈歸荑肩頭的手抬起, 把沈歸荑鬢側的碎發(fā)別在耳后, 待這動作做完后, 這才淡淡開口, “不想見便不去見了。” 聞言,沈歸荑面色微微一喜, 可下一秒, 卻又極快的將這抹喜色壓下, 問道:“那她若是向陛下告狀呢?” 她自己說完,便覺得不見好似也有些不妥, 到時候若真是告了狀,她怕是不見也得見了,只好抿唇, 默了兩秒,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才道:“算了,我去見見她?!?/br> 說完她剛準備走, 便被江宴行拽住了手腕,江宴行拉的緊,便將沈歸荑輕又慢的拉扯到了身邊, 然后半笑半哄道:“我說不去了?!?/br> 他這話說完后,還掃了一眼旁邊的劉平樂,劉平樂見勢即刻會意,然后繞出了拐角,往繁靈宮走。 見劉平樂去了,江宴行便拉著沈歸荑繞開,直接往東宮的方向走,不給沈歸荑絲毫反應的機會。 說來也巧,沿著這紅墻綠瓦一路走,倒也沒見幾個人,沈歸荑掙脫了江宴行的手,跟在他后頭保持了距離。 兩人前腳剛進了東宮,后腳劉平樂也跟了上來,他見了江宴行,便是規(guī)規(guī)矩矩作禮,“殿下,那女官奴才已經(jīng)處理妥當了?!?/br> 江宴行聞言點頭,示意他知道了,便問道:“白將軍可已動身出發(fā)了?” 劉平了急匆匆來也正是為了這事,那女官剛處置完,便有人附到他耳邊私語,他聽了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聽江宴行這般問了,他便立刻開口,“回殿下,那白小將軍沒去,護國大將軍倒是一大早便領了一萬兵卒去了南下郡?!?/br> 這話說的江宴行不由得抬眸瞧了他一眼,眸子里有些疑惑。 劉平樂見勢便解釋道:“前些日子殿下給白小將軍批假相親,聽說將軍夫人拖了不少媒人,白小將軍才選中了一個姑娘,兩人倒是還沒見過面?!?/br> “這護國將軍一聽說殿下要白小將軍去南下,便不同意,說小將軍得緊著婚姻大事,小將軍聽了自然也不同意,兩人你來我往就起了爭執(zhí),護國將軍便干脆將白小將軍捆了起來,自己帶著人去了南下?!?/br> 聞言,江宴行這才了然的哦了一聲,問道:“孤記得,那護國將軍,少年時也經(jīng)歷過一回洪災?” 劉平樂點點頭,“是的,護國將軍也正是托人給奴才這么說的?!?/br> 江宴行仔細這么一思量,覺得護國將軍去也算妥當,他讓白驚詞去不過也是想再提拔他一番,如今這回換成了他老子,封賞橫豎也都是一家的。 淡淡的應了一聲,說道:“孤知道了?!北銓χ鴦⑵綐窊]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劉平樂剛走了兩步,江宴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喊住了他,問道:“東西可都放到書房了?” 聽見江宴行喊他,劉平樂便停下又折了回來,應了個是,這才退出了屋子。 兩人交談時,沈歸荑全程都在旁邊的貴妃椅上坐著,腳尖并齊輕輕蕩著,垂著眸子盯著裙擺看,待劉平樂出去后,江宴行才對她招手,“過來?!?/br> 聞言,沈歸荑起身,慢吞吞的走了過去。 江宴行坐在桌案前,沈歸荑便站在桌邊看他。 江宴行問道:“想回宮么?” 沈歸荑搖頭。 “可會研磨?”江宴行又問。 沈歸荑點了點頭。 見勢,江宴行這才領著她去了書房,一進來,迎面便瞧見那玉案上堆滿了密信和奏折,高高的幾摞極為顯眼。 莫說是沈歸荑,江宴行瞧見了便是一愣。 他以為自永碩帝上了朝后他便能減輕一些負擔,卻不想這私下呈上來的奏折,那數(shù)量與平日相比,竟是絲毫不遜色。 于是當天一整天,兩人便呆在了書房里。 江宴行一本一本的批閱奏折,沈歸荑便站旁邊給他研磨,偶爾江宴行看的乏了,沈歸荑便拿起奏折一本一本的給他念。 念完之后江宴行便拿朱筆批閱。 沈歸荑還給江宴行批閱過的奏折逐一歸類,哪些是說廢話要納妃的歸為一類,哪些是彈劾告狀的歸為一類,還有一些私密要事的,被她放在了江宴行的手邊。 起初她還是站著給江宴行研磨,到了后頭,她便也搬了個軟椅擺在了江宴行右手邊,坐在上頭給他研磨。 若是她胳膊酸了,坐累了,江宴行就自己研磨,她便站起身揉著胳膊走幾圈,東瞧瞧西摸摸,轉一會兒又回來。 于是那并不算太大的桌案,除了江宴行坐的地方,不管是他左手邊還是右手邊,乃至對面的桌案便都擺著軟椅。 沈歸荑便來回換著位置跑著坐,在江宴行右手邊坐是研磨,在左手邊是整理奏折,坐他對面—— 便是手肘抵在桌案上,托起下巴盯著江宴行看,以示消遣。 看他垂著眸子,面色冷淡的翻閱奏折,或凝神,或皺眉,或是乏累的輕揉眉眼。 而后迎上她的眸子,再對她勾唇。 她親眼看著那桌案上高摞起的奏折rou眼可見的變矮變少,外頭灑進來的金色也逐漸變的黯淡,直至消失被夜色取代。 沈歸荑手里捧著茶盞坐在江宴行對面,那奏折基本上已經(jīng)被批完了,而身后架子上的密信卻是一封沒拆。 那桌案寬度約有沈歸荑手臂張開那般距離,江宴行跟前擺的是一眾奏折,而她的跟前則是擺了幾張宣紙,上面用著墨色畫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然后她把宣紙整整齊齊籠在一起疊著,還將筆壓在上頭作為固定。 那狼毫上墨已經(jīng)隱隱發(fā)干,似乎是放了些時候,唯獨根部還泛著濕潤著。 沈歸荑一邊看江宴行,一邊捧著茶盞往嘴邊送,小口的抿著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江宴行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時,沈歸荑手里捧著的茶水已經(jīng)微微泛涼。 見勢,她放下茶盞,還沒開口,江宴行便問她,“餓么?” 沈歸荑搖了搖頭,似是想到了什么,卻又點點頭。 江宴行站起身,拿著旁側放著的濕過的帕子將手側暈染的墨色擦拭干凈,見她搖頭又點頭的,不由得好笑,“怎么?” 說罷,那墨色也已被他擦拭干凈,便將帕子放了回去。 “我倒是不餓,那茶水我喝了好幾回,”說著,便收回落在那只余下半杯茶水上的視線,解釋道:“我是看你累了一下午,約莫是餓了。” 聞言,江宴行便勾了勾唇,扯出一抹淡笑,然后對她招手,“過來。” 沈歸荑便乖乖走過去,在江宴行跟前停下。 江宴行視線微動,便落在了她唇角靠下的朱紅劃痕上,許是朱墨蹭了上去,又被暈染開,留下了一道淺色的痕跡。 他抬手,指腹碾在上面細細摩挲,也沒將那淺紅給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