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格當(dāng)然不會回答她的話。

    茉伊拉小心翼翼地把黑暗神的半塊神格收了起來，神格上還有著微弱的生機，黑暗神多半是沒有死。

    這讓她稍稍放心，回眸朝光明神看去。

    光明神冷冷清清地站在她的身后，白袍上的血污早已消失，綢緞般銀發(fā)低垂，氣質(zhì)凜然如霜雪，只有一雙猩紅邪異的眼眸，證明著他墮落的事實。

    茉伊拉唇瓣微動：“……我都知道了。”

    銀發(fā)少女站在重重鏡像之中，踏著破碎的時間朝艾蘭納斯走去。

    白袍的神明將她抱進了懷里，久久都未發(fā)一言。

    茉伊拉在艾蘭納斯的懷里抬起頭，認真地凝視著銀發(fā)神明絕美的側(cè)顏：“其實我很早就對你有好感了……我是說，這輩子?！?/br>
    艾蘭納斯注視著她的眼睛，在聽到“好感”一詞時，睫羽輕顫了下。他緩緩搖了搖頭：“不是前世今生?！?/br>
    這下倒換茉伊拉有些不解了：“可如果是這輩子的事情，我為什么會不記得？”

    光明神輕嘆了一口氣，修長指節(jié)探入她的發(fā)間，為她將月光色的發(fā)絲理順。

    “001是我擊碎的，你的記憶也是我封印的?！?/br>
    “為什么？”茉伊拉抬眸看向這位捉摸不透的神明，想從他玫瑰色的眼眸中看出點什么。

    “你攻略我不就是為了回家么?！惫饷魃竦卣f，“所以我滿足你的愿望。”

    茉伊拉的瞳孔微微擴大：“這……”

    “001有另一個名字，”神明的聲音寒冽如冰，“攻略神明系統(tǒng)?！?/br>
    “但它是一個謊言?！?/br>
    光明神低低地笑了一聲。

    “謊言？”

    “002消失了，對嗎？”光明神蠱惑般問道。

    “……這件事您都知道?！避砸晾钗艘豢跉?，“沒錯?！?/br>
    “作為某種‘規(guī)則’的化身，系統(tǒng)根本就無法出現(xiàn)在深淵那種絕對混亂的地方?！卑m納斯平靜地說道，“在你跳入深淵的時候，完成目標的系統(tǒng)就會從你身上脫離，尋找新的宿主了?！?/br>
    “所以001根本就沒打算把你送回去。它早就利用我對你的好感度，兌換了數(shù)不清的資源，從這個世界離開了?！?/br>
    “那么我……”茉伊拉怔怔地看著銀發(fā)神明。

    “是我把你送回去的?！惫饷魃翊瓜麻L睫，聲音很輕，“……既然你那么想回去?！?/br>
    仿佛靈魂的柔軟之處被輕吻了一下，茉伊拉被一種奇異的情緒攫住了，終于明白在第一次和光明神見面時，祂為什么盯著她看了那么久，以一種既壓抑又渴望的掠食者的姿態(tài)。

    茉伊拉有些想不起來了，當(dāng)初攻略光明神時的心情。

    會有不舍和喜歡嗎？

    她不是很能確定。

    但這份感覺時至今日，卻縈繞在她的心頭徘徊不去。

    ——放棄追逐的姿態(tài)，以最真實的自己和他相處。

    ——仍然喜歡上了他。

    這就夠了。

    “但我將你送走，違背了最高層級的宇宙法則?！惫饷魃竦穆曇粢琅f冷淡自持，“因而我受到了懲罰，世界也被迫重啟?！?/br>
    “……你還好嗎？”茉伊拉定定地看著那個她以為無所不能，卻因為她有了軟肋的神明。

    艾蘭納斯垂眸輕笑，紅眸深處溫柔流淌：“已經(jīng)過去了?！?/br>
    茉伊拉識趣地沒有多問。

    “等等、你是說，世界重啟？”

    “時間回到了你剛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惫饷魃裎⑽㈩h首，“我在原地等你，本以為會獨自等待到世界終結(jié)……只是沒有想到，你居然跨過紛亂時空，再度與我重逢?！?/br>
    茉伊拉臉頰一紅：“……可能我就是個穿越的命吧?！?/br>
    “我不相信命運?！惫饷魃衽跗鹆怂哪橆a，紅寶石般的眼眸聚焦在她的雙眼深處，“你之所以會再回來，是因為你心底也有遺憾?！?/br>
    觸及法則的話語，他已經(jīng)說得盡量隱晦。

    茉伊拉卻聽懂了。

    她踮起腳，勾住了艾蘭納斯的脖頸。

    “對，我喜歡你。”

    艾蘭納斯幽暗的豎瞳微微拉長，眼眸深處仿佛有無盡的深淵暗涌。

    “在告訴你我有多愛你之前，還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向你坦白?！?/br>
    巨大的深黑色羽翼從光明神的身后蔓延而來，將茉伊拉包裹在內(nèi)。

    “我就是黑暗神?！?/br>
    茉伊拉歪了下頭：“你再說一遍？”

    “我就是黑暗神?！?/br>
    艾蘭納斯薄唇微動，聲音有些嘶啞。

    茉伊拉危險地瞇起眼睛：“替身先生，你可真會玩?！?/br>
    “收回剛才的話，”她從他懷里掙脫，轉(zhuǎn)身就走，“我……再也不想和你說話了?！?/br>
    第40章 眷顧

    茉伊拉越想越氣, 直接從“虛榮”大公的鏡像迷宮傳送走了，回到了主位面的宮殿之中。

    血月依舊懸掛在天穹之上，映出建筑在隕石上的哥特式建筑華美陰森的輪廓, 蝙蝠驚飛四散的影子裁碎月光, 宮殿再度變得一片死寂。

    從前哪怕宮殿里也是這副幽冷詭異的氛圍，茉伊拉卻從未覺得不適應(yīng), 大概是身邊還有一位神明的緣故。

    一想到黑暗神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這家伙就是光明神, 就是艾蘭納斯。虧她還為了救他選擇了徹底墮入黑暗, 結(jié)果倒顯得她像個笑話。

    茉伊拉回到宮殿里, 換了身華麗的黑色長裙, 戴上裝飾著復(fù)雜蝴蝶結(jié)和寶石的禮帽, 又吩咐魔仆端來下午茶，心情總算稍微平復(fù)了些。

    深淵里的甜品雖然根據(jù)她的口味有所改良, 但她還是更懷念人界的食物。茉伊拉輕抿了一口幽魂花茶，以手托腮, 注視著遠處的虛空，不知不覺間就出了神。

    直到一縷銀白的發(fā)梢落在她的鎖骨上。

    茉伊拉回過頭來, 發(fā)現(xiàn)艾蘭納斯站在她的身后, 勁瘦頎長的腰身微微前傾, 柔順干凈的長發(fā)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茉伊拉有些嫌棄地撥開了艾蘭納斯的頭發(fā)，別過臉去，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

    銀發(fā)神明不以為意，反倒坐在了她的對面，模仿著她剛才的姿勢，用線條分明的腕骨撐起下頜。

    茉伊拉瞪了他一眼。

    對于艾蘭納斯心情復(fù)雜……既生他的氣，又想見到他。

    這個神待在這里，讓她也沒什么喝下午茶的心思了, 于是她站起身來，來到花園里透氣。

    惡魔雕塑間仍然盛開著靡艷的薔薇。

    “茉伊拉?！鄙砗髠鱽砉饷魃駵睾偷穆曇?。

    茉伊拉輕哼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欣賞著花園里的薔薇。想隨手折下一朵，指尖卻被花藤上的刺扎了一下，白皙凈透的肌膚上便滲出綺艷的血來。

    茉伊拉抬起手，想用神術(shù)給自己治愈，然而——

    容納了半塊“黑暗”神格以后，她已經(jīng)沒法再使用屬性相斥的治愈系光明神術(shù)了。

    茉伊拉微微蹙眉，想返回宮殿給自己涂點藥膏，再包扎一下。

    雖然這其實是很小的傷，但身為魔王的她實在是太無聊了。

    就在這個時候。

    一只修長素凈的大手輕柔地捧起了她的指尖。

    “我來為你治療?！惫饷魃耖L睫微垂，凝視著她的傷口。

    茉伊拉的指尖悄無聲息地蜷縮了一下。

    就這么被他捧在掌心，裸/露的傷口被他注視著……讓她產(chǎn)生了某種類似于害羞的微妙感覺。

    她沒有抗拒內(nèi)心的意愿。

    原本以為艾蘭納斯會用神術(shù)為她治療，但他卻低下頭顱，冷淡薄削的雙唇吻上了她的指尖。

    痛覺一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綿密的su麻和細碎的癢意，圣光懶洋洋地纏上了她的指尖，滲透進血rou之中，治愈著被損傷的肌膚。

    茉伊拉慌忙將手縮回，背到了身后，以一種復(fù)雜的眼神注視著艾蘭納斯。

    銀發(fā)神明勾起唇角：“再這么看著我，我會克制不住想要吻你的心情?！?/br>
    茉伊拉震驚地盯著他，這一點都不像是光明神能說出來的話，但一想到這家伙也是黑暗神，就覺得沒什么奇怪的了。

    盡管有很多話想問他，但她前不久才說了不理這個“替身”，無論如何都沒有自己打臉的道理。

    于是她瞥了他一眼，徑自坐到了一旁的長椅上曬月亮。

    光明神悄無聲息地坐在了她的身旁。他睫羽微垂，無機質(zhì)的眼球邊緣勾勒出一抹淺淡的月光。

    “其實我也心有畏懼?！卑m納斯薄唇輕啟，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茉伊拉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畏懼？有什么東西能讓神畏懼的？

    “從前的你一心回家，”艾蘭納斯抬起修長指節(jié)，支起俊秀的前額，眉眼悉數(shù)沉入陰影，“所以我不確定這次你是不是也……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容忍失去你，所以用神血封鎖了世界——這樣一來，哪怕002是真的想將你送回去，也絕無可能了?！?/br>
    “組成我光明一面的一半，不像黑暗神那樣……放得開?！卑m納斯垂下長睫，輕笑了一下。

    這一笑如春水瀲滟，清冷死寂的薔薇園也變得明媚起來。

    “原本我只擁有‘光明’的神職，黑暗更多只是這個世界的自然現(xiàn)象。但在親手將你送走以后，靈魂的暗影每晚如夢魘般捂上我的眼睛，纏繞我的心臟，燒灼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