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 第39節(jié)
阿素悄悄瞥了一眼,自己雙足皆臟兮兮的,已在榻間的茵褥上留下印記來。她知道李容淵向來愛潔,自然不能如此礙他的眼,勉強向前挪了挪身子,將左足尖探進熱水里。 然而剛挨著水面也被按住了,李容淵極自然捏著她的白嫩的左足放入熱水中,拇指在她腳底認(rèn)真揉搓,連趾縫間的嫩rou未放過,修長的指在其中穿插。 又癢又麻,阿素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做的事,就連琥珀伺候她的時候也沒做的這么細致。只是她現(xiàn)在右腿也架在他身上,一點都動不了。 被熱水一激,她只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熱汗淋漓,也不知是熱的還是不好意思,開口道:“殿下……” 然而一張口反倒是提醒他在做什么事一般,阿素即刻住了口,卻聽李容淵神情自然道:“講講方才的事?!?/br> 這也正是阿素想說的,她抬眸望著李容淵,鄭重道:“方才那個自稱薩利亞的男人對我說,要我去義寧坊尋他,他會將殿下的秘密都告訴我?!?/br> 李容淵聞言,抬眸望了她許久,翹起唇角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心情似乎很好,將她洗干凈的細嫩左足從水里撈出來,取過巾帛擦干凈,又起身將水倒了。他這樣矜貴的人竟也會做這樣的事,阿素望著他頎長的背影依舊不可置信,許久后低聲道:“殿下說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問,不必相信旁人的話。” 李容淵聞言即刻轉(zhuǎn)身,俯身望著她眸色深沉,似乎有難言的情感呼之欲出,他豐潤的唇離自己很近,開闔間阿素不易察覺地向后挪了挪,卻被他攬著腰抱了起來。 阿素掙扎著想下地,李容淵單手?jǐn)堉?,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另一手向銅盆中灌了新的熱水。 做完了這些李容淵重將她放在書案上,這次他認(rèn)真地將她的白嫩的右足也浸在熱水里,仔細繞開傷處洗凈臟污,又重新上藥。 阿素雙腿垂著不挨地,趾尖泛著櫻粉,她有些不自在,然而這樣的高度讓她幾乎能與他平視。 李容淵緩緩抵上她的額頭,低聲道:“你做的很好,要我……如何獎勵你。” 鼻尖幾乎挨著鼻尖,她只披了件單薄的外衫,汗浸后透得很,阿素很不好意思,又無處可退,然而卻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她微微側(cè)過臉去,想了想道:“殿下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她還是第一次提要求,李容淵似乎來了興趣,望著她微微一笑道:“何事?” 阿素沉思一會道:“我還未想好,只是要殿下先答應(yīng)我?!?/br> 李容淵沉默地望了她一會,阿素以為他要拒絕了,卻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放在唇畔道:“只要是你的愿望,我答應(yīng)你?!?/br> 阿素簡直要在心里雀躍起來,她遲早是要離開他的,有了他的承諾,她便可以沒有顧忌地為未來打算。 見她興奮的表情,李容淵笑道:“難道平日虧欠了你不成?!?/br> 他兀自握著她的手,阿素并沒有把手抽出來,而是望著他道:“那殿下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究竟是什么人?” 現(xiàn)在她要做的,便是弄明白幾件事。 這個問題并沒有令李容淵難以啟齒,相反,他淡淡道:“他是高昌王阿伊拉的兒子,下一任的王位繼承人。” 這是阿素已然知道消息,她又迫不及待道:“那他為什么要入宮行刺?” 李容淵望了她一瞬,修長的食指壓在唇間。阿素不解其意,只見他微笑道:“一個,每日只可問一個問題?!?/br> 阿素自然不甘心,想起薩利亞的話,望著李容淵急促道:“他說你抓到了一個女人,可是那日推我下去之人?你究竟……問出了什么?” 她心中極忐忑,然而李容淵只是搖了搖食指,伸了個懶腰道:“你可以留著明日,后日再問?!?/br> “反正。”他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子微笑道:“時日還長著呢。” 阿素氣結(jié)。 她掙扎著下地,卻被李容淵攬著抱起來重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這臥榻實在太寬大了些,烏發(fā)鋪了滿床,她仰面躺著,李容淵俯在她身上時,帶著壓迫感的白檀氣息籠上來,阿素忽然想起前世在御榻之上,也是同樣的情景。 第69章 贈劍 侍寢一向是難熬的 侍寢一向是難熬的, 阿素想,這是大婚后她才知道的事。從小被教導(dǎo)著要端莊,做了皇后更應(yīng)如此, 侍寢自然也要有規(guī)矩。然而阿素此前怎么也想不出,他那么淡漠的一個人,卻輕而易舉令她將嬤嬤教過的那些規(guī)矩都忘在一旁,在他懷里抖著身子, 嗚咽著討?zhàn)垺?/br> 然而哭也沒用, 甚至適得其反,可這宮中沒有旁人能與她分擔(dān),所以她也只能受著。好在后來他們鬧得那樣僵,只在每月朔望,依祖制應(yīng)幸中宮, 他才會來長秋殿中, 也不怎么留宿。阿素倒是松了口氣,只是除了她, 身邊的女官, 宮女乃至內(nèi)侍都滿面憂慮, 到了日子皆嚴(yán)陣以待,連一向最聽話的青窈也不體諒她,盡心為她梳妝。 這是阿素不愿意回憶的事,甚至被李容淵身上幽沉的白檀的氣息籠著,脊背便一陣陣發(fā)顫。她閉上眼睛擰著脖頸, 側(cè)過臉去。 依舊是全然的抗拒, 阿素知道李容淵的性子,對強迫毫無興致。果然,他松開了扣著她腰的手, 只是目光在她不經(jīng)意露出修長頸項,與微微開闔的中衣下纖細的鎖骨上停留得久了些。 阿素悄悄睜眼,見李容淵已起了身,用被衾將她蓋好,熄了帳外的燭火,重在她身邊躺下,淡淡道:“睡罷。” 她已經(jīng)這樣大了,哪能與他同睡一榻,阿素起身要下榻,還未動一動腳踝已被捉住,他低沉的嘆息來:“這樣子,還要到哪去?” 阿素方想起自己右足有傷,此時的確走不了路,只能向內(nèi)挨靠,離他李容淵遠了些,蜷縮起身來。 好在這眠榻甚大,兩人各占一處,倒也不怎么嫌擠。 這一夜似乎有些漫長,阿素醒來的時候,李容淵早已入宮上朝。因右足的傷,她又在家中養(yǎng)了三日方到官學(xué)讀書。只是李容淵不知在忙什么,并未再傳她去東苑,只有朱雀悉心照顧她,想必是得了吩咐。再過一個多月他便要封王,太子為了省心將許多差事都交與他辦,他身上的擔(dān)子應(yīng)更重了些,阿素想。 因永仙開春便不在官學(xué)讀書,今年剩下的這幾個月便是阿素在官學(xué)中最后的時光,她十分珍惜,早早便去了弘文館。只是因為落水與薩利亞一事,李容淵再不許她身邊無人,竟從率府調(diào)了四名親衛(wèi),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 率府親衛(wèi)皆是勛貴子弟,卻對她恭恭敬敬,阿素走入經(jīng)堂之時,身后四人也隨她而入,立刻便引來了許多好奇的目光。 那四人威風(fēng)凜凜立在她身后,阿素即刻聽到身邊人聲嘖嘖笑道:“……四品官員家的女兒,竟比公主排場還大?!辈唤闹幸粶?/br> 幸好永仙渾不在意,她也到得很早,幾日未見,見阿素十分欣喜,向她招了招手,阿素便命那幾人原地待命,自己走到她身邊。 見了阿素,永仙不免調(diào)笑道:“九兄真寶貝你?!?/br> 阿素望著她鄭重道:“殿下莫渾說。” 聞她語氣認(rèn)真,永仙方收了聲,卻獻寶似的拿出一個匣子,微笑道:“你瞧,這是什么?” 阿素好奇接過,只覺手中沉沉,她輕輕抽出盒蓋,頓覺一驚。螺鈿檀木盒中赫然是一把寶劍。 這寒光四射的寶劍她并非從未見過,反而知道它名喚“龍脅”,是前朝傳自桓氏一脈的一把名劍。此前在李容淵手中,他在平康坊的鄭妙兒家中請那六指神盜去鄭家盜寶時便以此劍為酬勞,然而幾經(jīng)周轉(zhuǎn),這劍竟然到了永仙這里。 阿素望著永仙,還未開口,便聽她低聲道:“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尋來的不世名品,你說,我將它送與他,他會不會歡喜?” 阿素自然知道她說的人是元劍雪,倒有些好奇道:“殿下為何要送世子這柄劍?!?/br> 永仙握住她的手道:“因為他不愿靠祖蔭和父皇的恩澤領(lǐng)官職,而要參加今年的武舉,來年去邊疆,上戰(zhàn)場?!?/br> 永仙的眸子里全是傾慕贊賞,阿素卻心中一沉,前世便是如此,因阿耶獲罪,皇帝阿舅降了元家的爵位,奪了封地。待新帝登基,阿兄從武舉,去邊疆。阿素知道,他是要為元家爭一口氣。然樂府詩云,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阿兄從軍三載,軍功無數(shù),最后卻埋身黃沙,尸骨不見。 阿素自然不能任其重蹈覆轍,她在心中拿了個主意,找機會一定要攔著阿兄。然永仙卻不知她心結(jié),從身邊的玉華手中取了五彩錦線,兀自比劃道:“要打個絡(luò)子,縛個劍穗,配上才好看。” 她一面說,一面真的要玉英教她綁劍穗。宮中的女子手都是極巧的,不一會,玉英便將錦線打出一個極工整的劍穗來。 永仙學(xué)著玉英的樣子打了半刻,冒出一頭汗,扭了手指也沒打出向樣的成品來,見阿素笑吟吟托腮望著她的樣子,不服氣地將一把錦線塞給她道:“你也來?!?/br> 阿素?zé)o法,只得照葫蘆畫瓢打這劍穗。前世阿娘慣著她,不想學(xué)的便都不學(xué)了,因此她的女工做得也不好,不過她方才仔細看著玉英五指飛,也有些心得,忙了半刻終于得了成品,雖不甚工整,但比永仙手中那一團散線還好些。 然而她剛想將手中的劍穗收起來,便被永仙一把奪了,笑道:“就用你這個罷。” 阿素見她大眼睛閃亮的樣子,自然知道她的想法。她要親手給阿兄打個劍穗,自己做好不好,若用玉英打的那個,漂亮是漂亮,卻有些假。只有用自己這個不好不壞的,方不容易露出破綻來。 阿素?zé)o法,也只能任永仙將自己的打的劍穗喜悅地縛在劍柄上。永仙鄭重合好那螺鈿檀木盒,微微有些忸怩道:“改日我約他出來,你陪我一起去?!?/br> 阿素歪著頭想了想,總要找機會勸一勸阿兄惜命,不由便應(yīng)下了。 晚上她回到西苑,朱雀已經(jīng)命人將為笄禮裁好的深衣送了過來,阿素在琥珀的伺候下終于將這層層疊疊的曲裾穿在身上,低頭正要系腰帶,卻被攬入懷中。 琥珀識趣地退下了,阿素望著面前的銅鏡,正見李容淵從身后攬著她的腰,抽了她手中的腰帶,淡淡道:“扎這么緊做什么。” 阿素心道,這人極愛她腰細,卻從不許她在人前顯露分毫,還真是矛盾。 她掙開李容淵的手,卻聽他笑道:“笄禮賓客的名單已擬好,瞧瞧罷?!?/br> 李容淵將一張折頁遞給她,阿素展開從頭看到尾,不由暗暗心驚,這也太隆重了些。 然她心中還有個更深的疑問,闔上那折頁,忐忑道:“殿下,為何還請了靖北王世子來?” 阿素只見銅鏡中李容淵從身后禁錮著她的腰,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他豐潤的唇開闔,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與他最要好?!?/br> 阿素心中一驚,低聲道:“殿下誤會了?!比恍睦锵氲膮s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待阿兄不同? 阿素低頭仔細思索,今日她和永仙說話時一直瞧著阿兄,大約是跟著她的四名親衛(wèi)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匯報給了李容淵。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阿素心下一動,掙開他的手,尋了琥珀的針線盒子來,從里面挑了幾根錦線,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手指翻飛打了個絡(luò)子遞給他,小聲道:“昨日見殿下佩玉上的線磨了,用這個替換吧?!?/br> 李容淵居高臨下望著她手中歪歪扭扭的成品,絲毫無動于衷。 是嫌棄吧,阿素在心里嘆了口氣,果然她還是摸不透他的心。然而就在默默縮回手的一瞬,手中的絡(luò)子一下被他收入掌中。 見他收下了,阿素才望著他的眸子鄭重道:“請殿下,將跟著我的那些人都撤了吧?!?/br> 第70章 綠桐 你與元家究竟有何淵源,為何從未…… 李容淵未接她的話, 只是將絡(luò)子握在自己手中,微微笑道:“竟不知道,你還會做這些?!?/br> 阿素老老實實答道:“是剛學(xué)的?!?/br> 李容淵望了她一眼, 翹起唇角道:“是為我么。” 阿素雖有些心虛,但還是使勁點了點頭,見他心情不錯,再次開口道:“殿下將那些人撤了吧。” 李容淵淡淡道:“他們擾到你了?” 阿素趕忙搖頭, 她可不希望那四人因她一句話便遭受無妄之災(zāi)。李容淵輕嘆道:“那又是為什么?” 阿素道:“旁人……要說閑話了?!?/br> 上次賞蓮宴, 因她意外落水,李容淵竟將在場的賓客不論身份都扣住待訊,此事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成了街頭巷尾談?wù)摰妮W事。其后她好不容易復(fù)課,又有四個武士整日跟著她, 陣仗極大。 這些時日阿素雖然入宮侍讀的時間少了些, 但依舊聽得些曖昧言語,就連永仙也拿她打趣, 說她是九兄的寶貝, 旁人更不知怎么看她與李容淵的關(guān)系。 當(dāng)日她是李容淵強行搶進府中, 后來為了沈家的面子說是收去做女弟子,既有了師徒的名分,便擔(dān)不起猜度來,即便她不在意,李容淵也不能不在意, 如今正是他最關(guān)鍵的時刻, 若是被御史臺參上一筆,怕是也會有些麻煩。 阿素抬眸望著李容淵,似知她所想, 李容淵漫不經(jīng)心撫著那絡(luò)子,淡淡道:“無需cao心這些?!?/br> 阿素不依,執(zhí)著地望著他 她烏黑的瞳仁中似乎藏著霧氣,李容淵停頓了她一會,最終妥協(xié)道:”那便撤下兩人,讓另兩人遠遠跟著你?!?/br>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阿素知道這便是最后的結(jié)論了,這事需循序漸進,也不爭一時。 她走到李容淵身邊,纖手按在他的玉帶上。李容淵一怔,阿素取下他腰間的佩玉,又從他手中拿過那絡(luò)子重編上去,一面做活一面道:“殿下準(zhǔn)備如何處置那孫大娘?” 自從上次薩利亞告訴她李容淵抓住了推她落水之人,阿素就一直擔(dān)心他問出奚氏想要自己的性命的事,若他追查起前因后果,以他的心智,會不會懷疑起自己五娘的身份來? 她心中實有些忐忑,所以一面挑著線,一面豎著耳朵傾聽,她今天的表現(xiàn)著實讓他有些驚喜,李容淵卻將問題拋給她,淡淡道:“她說,是奚娘指使她這么做的,你告訴我,若論起來,奚娘是你阿娘,她為何要這么做?” 李容淵漫不經(jīng)心扶著她的腰,目光卻深沉柔和,似等她傾吐心事,阿素手一抖,低聲道:“阿娘定是嫌我這不肖的女兒墮了阿耶的臉面,殿下切莫與她計較,她畢竟是我親娘?!?/br> 她想,這一世她既已成了五娘,奚氏喪女心中不忿也屬應(yīng)該,自己原本對不住她,離得遠些也就是了。 似對她的答案有些失望,李容淵許久未曾開言,阿素將編好的玉重掛回他腰間,理好瀾袍一角,退到了一旁,李容淵轉(zhuǎn)身,負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嘆道:“那個瘋女人。” 他言中似有深意,阿素抬頭,然而李容淵并未解釋,只是深深望著她道:“世事無常,以后在外面多留些心,切不可輕信他人,解決不了的事也勿逞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