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 第52節(jié)
折沖校尉霍東青通稟入內(nèi)時(shí),但見主帥元子期見負(fù)手而立, 面前的案上是三封墨跡未干的書信。他微微一怔, 卻見元子期面色沉靜如水道:“你即刻將這三封信送回長安,一封交與長公主,一封交與世子,而最后一封……” 元子期頓了一頓,沉聲道:“這最后一封, 送到豐樂坊交與九皇子?!被魱|青心中驚奇, 不過離開長安半日,將軍竟要寫家書回去, 然霍家曾是元氏家臣, 如今他是將軍身邊最得信任的第一人, 知道元子期今日交給他的事是極重要的,暗自摩拳擦掌。 布置完送信之事,元子期又示意他到近前,霍東青不敢大意,上前仔細(xì)聆聽, 一面聽一面睜大了眼睛。元子期沉聲吩咐完畢, 又囑咐道:“這三封信務(wù)必親手交與長公主、世子與九皇子,切不可假手他人?!?/br> 霍東青鄭重點(diǎn)頭,將那三封信貼身收好, 抱拳道:“末將定不辱使命?!?/br> 元子期微微頷首,霍東青便一刻不停,帶著手下最精銳的十六人輕裝簡行,即刻返回長安。而元子期則領(lǐng)大軍皆留在山陽,明日繼續(xù)向東南,由丹江口下長江,沿水路下?lián)P州。 一夜奔馳,霍東青一行重新回到長安之時(shí)天還未亮,濛濛霧氣之中,開明門外等待入城的隊(duì)伍已排成長龍。待承天宮鐘樓上的更鼓一響,三丈九九八十一枚金乳釘?shù)闹炱岽箝T緩緩打開,霍東青一騎當(dāng)先通過城樓門道。 沿朱雀大街從南向北奔馳,半個(gè)時(shí)辰后他終于帶著十六位騎士回到位于長安城最北面興道坊的靖北王府。得到通報(bào)的羅長史迎了出來,望見原本應(yīng)該貼身護(hù)衛(wèi)元子期的霍東青去而復(fù)返,行色匆匆的樣子,不禁萬分訝異道:“霍校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霍東青并未多言,一面急速向內(nèi)走,一面對(duì)羅長史道:“奉將軍之命,末將有要事求見長公主?!?/br> 羅長史嘆道:“校尉回來得不巧,今日世子陪長公主到慈圣寺為郡王求平安,現(xiàn)下并不在府中。” 霍東青聞言怔道:“世子也不在?” 羅長史點(diǎn)頭道:“校尉稍待,也許傍晚他們便回來了?!?/br> 霍東青聞言不由蹙眉,他抬頭望了望天,現(xiàn)在是上午,若到傍晚,要等整整一天,他猶自記掛著自己要回返護(hù)衛(wèi)將軍的職責(zé),然將軍卻吩咐他必須親手將信交與長公主和世子,如此看來只能到慈圣寺中去尋人。 想到此處,他即刻告別羅長史向府外走,只是未走出太遠(yuǎn),卻聽背后有人嬌聲道:“霍校尉怎么回來了?” 霍東青回身,正見長平縣主蘇櫻華帶著侍女立在一處月洞門下,縣主是郡王與長公主夫婦的養(yǎng)女,自然不能怠慢,雖焦急,他還是上前恭恭敬敬道:“將軍命我送回兩封信,末將這便要去慈圣寺尋長公主與世子。” 蘇櫻華隱約覺得這事有些不同尋常,她望著霍東青微笑道:“何必如此大費(fèi)周章,校尉將信留在府中,待長公主與世子回來后再閱,不也是一般?” 霍東青嚴(yán)肅道:“不可,將軍特意囑咐末將,必須親手將信交與長公主和世子?!?/br> 此言更激起了蘇櫻華的好奇心,她眸色一轉(zhuǎn)道:“既如此,校尉還是在府中耐心等待吧,想來長公主與世子也快回來了,若是校尉貿(mào)然去尋,反而在半途與他們錯(cuò)開,豈不是得不償失。” 她說的十分在理,霍東青不由有些感激,拱手道:“多謝縣主提醒?!?/br> 蘇櫻華聞言微微頷首,便領(lǐng)著侍女向外走,只是路過霍東青身邊時(shí),若不經(jīng)意道:“只可惜這么一來,霍校尉便只能留在王府之中了?!?/br> 霍東青眉峰微蹙,即刻道:“縣主留步,此話怎講?!?/br> 見他著了道,蘇櫻華轉(zhuǎn)身,正色道:“想必校尉回返長安之時(shí),郡王繼續(xù)領(lǐng)兵下丹江,這一來一回,校尉與郡王便差了兩天的路程,今日若是等上一日,便是差了三日。校尉送完了信去追趕,待趕上了這三日的路程,恐怕郡王也早從丹江口乘船下?lián)P州了。” “校尉既誤了船,那便只能在江邊吹風(fēng),還不如留在王府之中,護(hù)衛(wèi)長公主與世子?!?/br> 這也是霍東青所擔(dān)心之事,若是趕不及在換水路之時(shí)追上將軍,他便只能在岸邊苦等了,戰(zhàn)場刀劍無眼,身為親衛(wèi),他怎么能允許自己那時(shí)不在將軍身邊,不由內(nèi)心焦灼。 見他左右兩難的樣子,蘇櫻華微微一笑道:“校尉無需為難,不如將信留給我,待長公主與世子回來,由我轉(zhuǎn)交便是了?!?/br> 霍東青聞言猶豫道:“這……” 蘇櫻華嗔道:“霍校尉信不過府中的下人,難道還信不過我么,郡王如此謹(jǐn)慎,無非是怕府中下人疏忽大意,再說一封信,又哪有郡王的安危重要?我也是好意,如何行事還需霍校尉自己定奪。” 霍東青即刻道:“末將不敢。” 見他神色,蘇櫻華知道這事已成了一半,揚(yáng)起唇角,帶著侍女徑自向外走,果然未走出太遠(yuǎn),便聽霍東青再次道:“縣主留步?!?/br> 蘇櫻華回身,見霍東青抬頭望了望天色,猶豫片刻后終于下了決心,從懷中鄭重取出兩封信,雙手捧在自己面前道:“請(qǐng)縣主務(wù)必親手將信交與長公主與世子?!?/br> 蘇櫻華的唇角不由揚(yáng)起一絲微笑,她命身邊的侍女接過那兩封信,笑道:“校尉盡管放心?!?/br> 霍東青向她抱拳行禮,因還有另一件急事,他即刻離開靖北王府向著豐樂坊去。 待霍東青離去,蘇櫻華立即向自己住的琢玉閣走去,走入那間鮫綃滿室華麗無匹的寢居,身邊的邱嬤嬤迎了上來,望見她的表情,憂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見蘇櫻華輕輕搖頭,邱嬤嬤才松下一口氣。阿櫻是她看顧著長大的,即便她嫁人,她也是要一輩子跟在身邊的,所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只盼著她能嫁個(gè)好人家。前些時(shí)日聽說長公主與郡王要將她嫁到湖州去,驚得她也不夜不能寐,幸好這婚事沒做成,又有崔家來提親,在這緊要節(jié)骨眼上,可千萬不能出什么事情。 蘇櫻華自然也是一般想法,元子期剛離京,便送信回來,肯定沒有什么好事,若是元家要出事,她還先為自己打算得好。想到此處,蘇櫻華命侍女闔上門窗,又燃了一盞燈,將霍東青送來的那兩封上的火漆拿到燈前烤得軟了,揭了下來,抽出那兩封字跡俊秀的家書,認(rèn)真讀了起來。 然而才讀了一封,蘇櫻華便面色慘白,兩封讀完之后,身上冷汗簌簌而下,手也抖得厲害。 原來,竟是如此!世上竟有這樣的事,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還真是陰魂不散!且她既與她撕破了臉,若迎她回來,自己當(dāng)處何處?在她即將出嫁這當(dāng)口,決不能出任何事。 一旁的邱嬤嬤望著她慘白的臉,緊張道:“如何?” 蘇櫻華此刻反倒冷靜下來了,知道這信決不能送到長公主與世子手中,想到此處,她放棄了將這信重封回去的念頭,纖長的手指拈起信紙一角,將那兩封家書都投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一旁的邱嬤嬤大驚道:“娘子不可,待郡王回來如何交代?”然話音剛落,紙上元子期俊秀的字跡已被火焰吞噬,來不及搶救,片刻便后只余一層黑灰。 邱嬤嬤急得直跺腳,蘇櫻華卻冷淡道:“他有沒有命回來還兩說,即便回來,那時(shí)我也早嫁入崔家,難不成還要到崔家對(duì)質(zhì)?” 邱嬤嬤無法,只能望著她道:“這信中究竟說的什么?” 蘇櫻華未答,只沉聲道:“嬤嬤先退下吧,讓我想一想,這事要怎么應(yīng)對(duì)。” 于此同時(shí),豐樂坊之中的博陵郡王府卻剛結(jié)束一夜的忙碌,上夜侍女端著染了血的金盆從東苑走出來,面色皆帶著一夜未眠的疲倦。待她們與白日當(dāng)班的侍女換好了崗,朱雀才輕輕闔上門,從屋內(nèi)退了出來,送尚藥局奉御鮮于通出府。 昨日李容淵攜阿素回來之時(shí),兩人面色都不甚好,朱雀不知出了什么事,然而未待她詢問,便見李容淵玄色的常服左肩濡濕了一片,地上隱隱有血跡。 她心中一跳,趕忙上前扶著,余光掃到阿素,見她神情也不似以往,抿著唇不說話,朱雀心中疑惑非常,卻只能按捺下心神,命人去宮中請(qǐng)那位鮮于醫(yī)正來診治。 萬幸那位名醫(yī)來看過,說殿下只是傷到皮rou,未動(dòng)筋骨,朱雀才放下心來。只是他肩上終究深些,竟需要用線縫合。 朱雀是第一次親眼見那名醫(yī)如繡娘做活一般,十指如飛梭,用單股的蠶絲將殿下肩上皮rou一點(diǎn)點(diǎn)縫合。李容淵面上淡淡,朱雀是嚇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一旁的阿素臉色也是一片慘白。 待忙了一夜,處理好殿下身上的傷,朱雀屏退眾侍女,室內(nèi)頓時(shí)一片清靜。鎏金纏枝蓮熏爐中燃著沉水,青色的煙氣漫上來,繚繞在帳幔之間,朦朦朧朧。阿素靠在榻角,望著榻上人想,他的心也如這煙氣一般,叫人看不真切。 阿素怔怔望著倚在隱枕間的李容淵出了會(huì)神,但見他鳳目微闔,長而卷翹的睫毛垂下來,安靜地睡著時(shí)依舊帶著上位者的氣勢(shì),與前世并無分別,只是這些細(xì)節(jié),以前她從未注意。 阿素心中百味陳雜,見李容淵原本豐潤的嘴唇因失血而干裂,取過絲綿浸在茶盞中潤了潤,輕輕敷在他唇上。李容淵微微蹙眉,阿素一驚,見他眉峰又舒展下去,才微微松了口氣。 見此情景。朱雀悄然告退,為免擾他安眠,阿素也欲起身,然而不過才動(dòng)了一動(dòng),手腕便被牢牢按住。 朱雀一住,阿素也吃了一驚,然而怎么掙也掙不脫,李容淵依舊闔目,也并未松手,只倚在隱枕間淡淡道:“她留下。” 話音落下,朱雀會(huì)意,退出屏風(fēng),從外將兩扇門扉仔細(xì)闔上,只余阿素和李容淵在室內(nèi)。 第95章 攤牌 攤牌、認(rèn)親和打臉(上) 此時(shí)帳內(nèi)再無他人, 阿素抬眸望向李容淵,發(fā)覺他也正回望過來,淡色的眸子里全然是自己的影子。纖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 阿素此時(shí)反倒鎮(zhèn)定下來,厭倦了酷刑般的等待,她深深打量了李容淵一眼,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 一字一句道:“殿下……是什么時(shí)候知道?” 這是從昨日起便徘徊在她心中的疑問, 不過區(qū)區(qū)九個(gè)字,說出來后阿素卻并無如釋重負(fù)之感,反而緊張得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她全身緊繃,一瞬不轉(zhuǎn)地盯著李容淵,指尖微微發(fā)抖。李容淵仍舊凝視著她, 面上卻平靜無波, 正如同昨日在開明門見到自己與阿耶時(shí)那樣,阿素想。他神情并無一絲一毫的驚訝, 甚至如一切如在意料之中。 他果然知道。 心中轟然一道巨響, 身體仿佛被抽干最后一絲力氣。阿素感到手被握得更緊, 然而她卻如干涸河床上的魚,只能脫力而急促地喘息。 這些年相處的點(diǎn)滴在眼前飛逝,種種反常皆指向一個(gè)結(jié)論,他不僅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也知道前世的事。 阿素渾身顫抖起來, 幾乎要被涌上來的無數(shù)疑問壓垮。她本不信前世今生, 命運(yùn)輪回,然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世間又豈會(huì)再無第二人?像被燙到一般, 她驀然從他掌中抽出手,想站起身來,腿卻有些打抖,下一瞬便被牢牢箍著腰,用力拖入懷中。 李容淵身上的幽靜男子氣息混著白檀的芬芳,瞬間將她淹沒。他生得那般高大有力,于此相比,死命掙扎的自己就顯得渺小而可笑了,在他面前如同一朵嬌柔的小花,輕而易舉便被制住,手臂被迫收在身體兩側(cè),如同許多年前曾對(duì)她做過的那般,他牢牢將她困在懷里,低頭吻著她烏黑的發(fā)絲,修長的手托著她的腰,用力撫著她顫抖的脊背。 然而阿素完全不能釋然,指尖冰涼,內(nèi)心guntang。這么久以來,他裝作不知道她是誰,裝作他們并無前塵過往,看她內(nèi)心掙扎淪陷,想必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大約這便是作為上位者的樂趣,生殺予奪,何等快意。而她卻如同撲著自己尾巴的貓,永遠(yuǎn)困于原地,囿于他的掌心。 被牢牢按在他懷里,臉頰貼著的胸膛一片堅(jiān)實(shí),唇齒下是他溫?zé)岬募∧w,既掙不脫他的手,阿素便不顧一切,狠狠咬了上去,齒下頓時(shí)血流如注。環(huán)著她的手臂一瞬間肌rou緊繃,然而又緩緩松懈下來,任她撕咬捶打。溫?zé)岬臏I水涌了出來,阿素淚眼朦朧地想,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會(huì)如此失態(tài),他究竟要將自己逼到何等的境地才肯罷休。 許久之后,待她真正發(fā)泄完,如被徹底抽空力氣,只能伏在他懷中哽咽喘息,阿素卻聽到他低沉而沙啞地喚道:“寶兒……” 阿素頓時(shí)渾身緊繃,這是她的乳名,阿娘才能這么叫,然而私下親密無人時(shí),他也愛這么喚她。 阿素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狠狠瞪著他:“不許這么喊。” 朝夕相處近三年,他從未喚過她五娘,顯然對(duì)于她到底是誰早已了然于心,然而此時(shí)他這么喚她又是要做什么呢,他們?cè)缫鸦夭坏竭^去了。 阿素劇烈地喘息,右手卻被他輕輕握住,拉扯到唇畔,然后他微微垂下眸子,一點(diǎn)點(diǎn)親吻她的指尖,片刻后抬眸,深深望著她,聲音低啞道:“寶兒和九哥哥和好,好不好?!?/br> 說這話時(shí)他的眸子里閃著光,似有一片星河。阿素渾身顫抖起來,此前他待她殊眾,原來是想重修舊好,然而前世的一段緣本身就是錯(cuò)的,修好又從何談起呢,無非是愧疚罷了。只是他也無須愧疚,他本不虧欠她什么。 阿素閉上雙目,努力平復(fù)了下心情,才顫抖嘴唇道:“陛下……” 她并不喚他殿下,也不是九哥哥,而是陛下,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這稱呼仿佛極大的刺痛了李容淵,阿素望見他眸子里的星河一瞬間破碎,她心中一顫,卻依舊強(qiáng)硬道:“陛下無須愧疚,原本并不虧欠元家什么,更不虧欠于我……”她頓了頓,自嘲道:“而我……也本如朝臣所言,既無徽音之美,亦乏謹(jǐn)身之教,難堪為陛下良配?!?/br> 聞言他怔了許久,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原來……你始終在意這些,連敕書上的話都還記得?!?/br> 阿素別過臉去,卻感到他牽著自己的手按在胸膛上,沉聲道:“……是我的錯(cuò)?!?/br> “我不該……讓前朝的事與后宮攪在一起……”他低聲道,阿素感到掌下一片熾熱的心跳,她想抽出手,卻被他強(qiáng)硬按住,只聽他緩慢而堅(jiān)定道:“只是……我從未有一日想過要廢后,而你寧可信那封被駁回的敕書,也不肯信我……” “我知道,你仍在心中怨我,怨我冷待你,怨我不肯為鯉奴封官,怨我……”李容淵的聲音停住了,他閉上雙目,甫又睜開:“怨我不肯放過你阿娘……” 這些原本皆是她心中的傷口,然而現(xiàn)在哪是翻舊賬的時(shí)候,他們之間的事又豈是一句話能說得清,況且還有許多事她不愿再想,阿素不由低聲打斷道:“過去的便都過去了,陛下也不必再提?!?/br> 然而李容淵依舊不放手,只是深深望著她,阿素心中一片倉惶,不由狠下心道:“如今我這般情形,難道陛下竟全然不懼?!?/br> 她指的自然自己已成為五娘之事,李容淵聞言卻微微一笑,將她靜靜攬?jiān)趹牙?,指尖輕輕觸碰她的臉頰,像是確認(rèn)他的存在一般,鄭而重之道:“無論你是什么樣子,與我而言,皆是一般?!?/br>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如同陳年的酒,令人不覺沉溺,幸好阿素尚有一絲清明,猛然發(fā)覺自己已被他帶偏許久,即刻掙著身子,拽住他的衣袖,回到最初那個(gè)話題道:“你究竟,究竟是如何知曉的?” 李容淵微微嘆了口氣道:“如何知曉,又有什么打緊。” 望著他深邃而沉靜的面孔,阿素怔怔想,他果然瞞了自己三年,她永遠(yuǎn)也摸不透他的心,這樣不對(duì)等的關(guān)系,終究難走了些,既然本就是錯(cuò)的,又何必重蹈覆轍。 一顆心漸漸冷了下去,阿素只聽自己的聲音低低道:“那便求陛下……放了我吧。” 手腕猛然被攥緊了,阿素吃痛抬眸,望著李容淵沉沉的面容卻毫無懼意:“你曾許諾答應(yīng)我一件事,當(dāng)初我說未想好,現(xiàn)在便求你放我走?!?/br> 李容淵的眸子里似乎燃著火焰,他居高臨下望著她,冷冷道:“你想去哪? 阿素忽然結(jié)舌,卻仍舊勉強(qiáng)抗辯道:“你答應(yīng)過的?!?/br> 李容淵淡淡道:“我反悔了?!?/br> 阿素氣結(jié),此時(shí)卻忽聽朱雀在外低聲道:“殿下,折沖校尉霍東青來訪,送來一封書信。” 阿素一怔,知道霍東青乃阿耶屬下,想必李容淵也知此情,微微蹙了蹙眉峰道:“拿進(jìn)來?!?/br> 不一會(huì)朱雀果然捧著一封火漆封好的書信入內(nèi),李容淵即刻起身拆閱,阿素隱約望見那上面俊秀的字跡,正是阿耶的筆跡,她的一顆心跳得很快,阿耶與李容淵寫信,究竟是要說什么? 李容淵手中的薄箋,洋洋灑灑寫滿兩頁,阿素只見他閱畢之后便垂下眸子,薄唇抿得很緊。阿素想從他手中抽出那封信,然而李容淵一抬手便將薄箋折好,放到她夠不及的地方。 阿素有些緊張地望著他,只聽李容淵輕聲道:“我的確要給你一個(gè)選擇,否則……”他苦澀笑道:“否則便是罔顧人倫,不近人情了?!?/br> 阿素有些疑惑,但見他抬起眸子,深深望著自己,修長的手指認(rèn)真為她理了理凌亂的鬢發(fā),又為她整了整散亂她衣襟,俯在她耳畔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定要讓你在耶娘阿兄與我之間選一邊,那你會(huì)如何抉擇?” 這結(jié)果似乎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他卻偏要搏一搏,語氣若不經(jīng)意,然而扶在床欄上的手卻十分用力,骨節(jié)分明。 阿素睜大了眼睛,心中亂得很,原本可以脫口而出答案如今卻如鯁在喉。 許久未等到她開口,然而只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李容淵便似了然,他的手頹然松開,側(cè)過臉去,阿素望不見他的表情,許久之后才聽他低低道:“既如此,我便……放你走?!?/br> 短短一句話,他卻說得極緩慢,幾乎耗盡了所有的氣力。明明得了他的應(yīng)允,阿素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心中堵得難受。朱雀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憂心地侍立一旁,卻見李容淵起身,向她淡淡道:“去告之霍校尉,讓他回稟世子,不勞府上大駕,我自然會(huì)將人好好送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