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道，“皇上心里都擇定了，又來套妾的話?！笨谥羞@樣說，卻不停話頭的接下去道，“若說儲妃，并不是妾身夸周家的女孩好，眼下四個人當(dāng)中，唯有元笙，妾覺得最為合宜。年紀(jì)，品貌，學(xué)識皆出眾?；噬弦彩强催^她日常功課的，且她師從成慎齋，也可算作與太子師出同門，大道理上自不會差。妾平日留心觀察，便覺得她極是穩(wěn)重。”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個好的，就只差在雙親這一層上。給老六的人選，你有什么想法？”

    皇后本想反駁他的話，又聽他問起李錫琮，只得勉強(qiáng)敷衍道，“謝家的姑娘，妾瞧著就好，性子活潑正好彌補(bǔ)六哥兒那陰沉沉的脾氣。他旁的都好，就只是這上頭差些，原也怪不得他?！?/br>
    皇帝亦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雙目微有些惺忪，便就勢打了個哈欠。皇后忙問道，“妾身說過了，皇上作何主張？”皇帝怔愣許久，也未再作答，倒是一雙眼愈發(fā)迷離，看得皇后心下暗急，又耐著性子催問了幾聲。

    皇帝這才勉強(qiáng)轉(zhuǎn)頭看了看她，淡淡笑道，“朕剛才在想，若是皇后之位也能世襲罔替，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此言一出，皇后登時面上一僵，作色將皇帝的手拋開，含嗔帶怨道，“皇上這話，妾身當(dāng)不起，妾身娘家更是當(dāng)不起。是皇上來問妾身意思，并不是妾身要左右皇上心思。”

    皇帝輕笑一聲，并不答話?；屎笠嗖徽Z，殿內(nèi)一時靜謐得頗有些詭異。忽聞得一聲燈花爆開的聲響，皇后正醞釀得雙目微微有些濕潤，才要轉(zhuǎn)向皇帝，傾訴衷腸，卻見他再度掩口打了個哈欠，道，“朕乏了，有什么話改日再說罷?！?/br>
    皇后眼中驀然閃過一絲怒色，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眼睜睜看著身邊之人逐漸安然睡去。舉目茫然四顧，亦知道今夜雖銀燭秋光流轉(zhuǎn)，于自己而言，也不過又是一個無眠之夜而已。

    次日一早，寧王李錫琮正由內(nèi)臣服侍更衣，卻見總管梁謙入內(nèi)，親自捧著一碗銀絲細(xì)面，滿面含笑道，“王爺先不忙進(jìn)宮拜見娘娘，且用了這面再動身，這是臣一早讓他們預(yù)備下的，您務(wù)必賞臉嘗幾口?！?/br>
    李錫琮蹙眉道，“才剛怎么不端來，我已用了早飯，卻又來?！绷褐t將碗置于桌上，一笑道，“那個不一樣，都說這是臣的心意了，您哪怕吃上一口，臣今日就算討了個好彩頭了?！崩铄a琮見他目光殷殷，只得點(diǎn)頭笑道，“罷了，聞著倒香，孤王就賞你個面子。”

    撩袍坐定，才拿起銀箸，便有外頭內(nèi)臣進(jìn)來稟道，“王爺，司禮監(jiān)著人前來傳話，說皇上宣召，請您即刻入宮。”李錫琮忙放下手中物事，問道，“可有說為何事？”內(nèi)臣道，“不曾說過?！?/br>
    梁謙見他眉峰愈緊，不由寬慰道，“許是皇上有好事要同王爺說，或是……”他眼角掃過那尚冒著熱氣的面，半含笑道，“或是要給您……”未曾說完，李錫琮已站起身來，道，“不必猜了，定然不是你想的那樁事?！闭f罷，整了整幞頭衣衫，自隨那內(nèi)臣出門去了。只留下梁謙對著那一筷未動的湯面，垂目連連興嘆。

    因過了朝會時辰，李錫琮被內(nèi)臣徑直引入宣政殿，面向御座跪拜叩首?；实郦q自翻看奏疏，略略抬首道，“起來罷。”李錫琮聽那聲音并無不悅，當(dāng)即緩緩起身，垂手立于階下。

    皇帝望了他一眼，問道，“唐志契其人，曾在你麾下做過參將，該人能力如何，行軍布防可有建樹，你且說與朕聽聽。”

    李錫琮略微一愣，凝神應(yīng)道，“此人出身軍中世家，耳濡目染，精于兵法。然心浮氣傲，自視甚高，常不服主將調(diào)遣，擅做威福。不過是當(dāng)世趙括，實無雄才?！?/br>
    皇帝“嗯”了一聲，微微一笑道，“你對他頗有微詞，是故連永昌一役大捷，他任副將的功勞也不屑提及。朕覺得倒也有失偏頗了?！?/br>
    李錫琮沉吟片刻，道，“并非臣有意輕慢其功績，實是攻打永昌之日，他于諸將面前立下令狀。若此役不勝，當(dāng)以身謝罪。此事原有前因，早前臣曾命其率一千精兵佯擾敵軍，他不聽號令，貪功冒進(jìn)，深陷敵腹，險些將人馬喪失殆盡。永昌得勝，不過是他將功折罪，臣以為并不該為其陳功請賞。”

    皇帝聽罷，連連點(diǎn)頭，復(fù)又笑道，“這軍令狀立得果有成效，只怕也是你早前罰的那一頓軍棍起了些作用罷?！?/br>
    李錫琮心下微微一驚，垂目道，“違抗軍令，本當(dāng)處斬。臣念其年少初犯，誠心悔過，加之諸將求情，才斷了四十杖。臣處置有違法紀(jì)，請皇上責(zé)罰。”

    皇帝擺首笑道，“將在外軍令尚可不受，朕只問你要結(jié)果，若追責(zé)起過程，日后眾將豈非個個都束手束腳起來。”笑過，接著道，“有人向朕推舉了此人，朕擬將其拔擢為十二團(tuán)營都指揮，今日便來問問你對該人的看法?！?/br>
    李錫琮當(dāng)即躬身道，“皇上三思。唐志契年少貪功，一味自是，為人妄自尊大，又往往言過其實。十二團(tuán)營駐防京畿，乃禁軍精銳，斷不可疏忽大意，引入不堪重用之人?！贝搜哉Z一氣呵成，停頓半晌，復(fù)問道，“不知何人向皇上舉薦，可否告知臣？”

    皇帝道，“日前適逢兵部考滿之期，有人將他的履歷薦于內(nèi)閣，周洵遠(yuǎn)等人議過，才同朕推舉他?！?/br>
    既是內(nèi)閣同兵部議過，又是首輔周洵遠(yuǎn)推舉，皇帝此刻定然心意已決，適才言談不過是一番試探，更是一番告誡，京畿禁軍之中勢必要安排與他曾有嫌隙之人。李錫琮心內(nèi)一片清明，便即無言再對，只垂首恭敬答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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