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鴛羞得一張臉飛起紅霞，也用力啐了一聲，跺著腳道，“這也是姑娘該說的話！”卻也只說到這份上，引得周元笙笑道，“這就完了？才一句罷了，我當(dāng)你還能磨牙出什么話呢?！毙α诵?，方半安撫半調(diào)侃道，“罷罷，我哪兒舍得放你去伺候個土匪，這般伶牙俐齒的，回頭再把土匪氣出個好歹來，還不把你活剮了呢?！?/br>
    兩人說完，都相對笑起來，一時笑罷，周元笙便示意彩鴛磨墨，彩鴛一面化開那漆煙墨，一面輕聲問道，“那姑娘篤定他會兌現(xiàn)承諾么？”

    周元笙揚(yáng)眉看了她一眼，贊道，“這話問在點(diǎn)子上，白說了那么多，其實我心里也并不十拿九穩(wěn)。不過我總歸信他那句，他說自會安排，想是錯不了的。可恨咱們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就連這道房門都出不去，也只好安心靜待了。”

    彩鴛深深點(diǎn)頭，想了想，著意小心地問道，“那姑娘，當(dāng)真不怨二爺？也一點(diǎn)都不惦念二爺？”

    周元笙黛眉輕輕一蹙，下意識望向彩鴛，見她雙手持著墨碇細(xì)細(xì)研磨，恍惚間想起從前和薛崢一道在書房里臨帖作畫，也似現(xiàn)下這般，一個研磨，一個執(zhí)筆。有時候談?wù)勑π?，有時候又各自沉吟，一時半會屋子里安靜地能聽得見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息，可就是不知什么時候，她忽然扭過身，他也剛好轉(zhuǎn)過頭，兩人的目光就那么天衣無縫的接在了一處，也不過就是一眼而已，并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相對靜靜地笑開來，那笑容卻是融進(jìn)眼里，化進(jìn)心里的。

    “姑娘?！辈束x輕輕喚道，“您想什么呢？”周元笙回過神來，淺淺笑道，“沒什么，想起了些舊事?！闭f著不免微微一嘆，那嘆息便像是一抹游絲，輕飄飄軟綿綿的繾綣進(jìn)了春風(fēng)里。

    彩鴛是看著一絲悵然掠上周元笙的眉尖，便不忍道，“姑娘心里還是難過的，我豈會不知。那日回來，姑娘嘴上雖沒說什么，眼圈已是有些泛紅。其實這事蹉跎了您，也蹉跎了二爺，怨只怨那起子人不安好心。姑娘的心性素來要強(qiáng)，可這樣憋著，難受的是自個兒，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也就算發(fā)xiele。”

    周元笙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幽幽道，“說不難過是假的。我就算沒有那么喜歡他，到底還是有情分在。何況一旦說破了，那人從前的好處，就像是翻江倒海一樣涌上來，反倒是他的不好，全拋在了腦后?！闭f話間，薛崢溫潤的面龐又浮現(xiàn)眼前，那樣如描如畫的眉眼，從容瀟灑的風(fēng)度，是夾雜著他良好的教養(yǎng)，坦然的自信，讓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被他俘獲。

    周元笙回味一遭，忽地輕輕甩了甩頭，終是重新鋪陳了畫紙，一笑道，“往事已矣，斯人已遠(yuǎn)。想多了也沒有用。往后的日子還長呢，且看我能爭出個什么樣的天地來罷。”

    她這樣灑脫的勁頭，彩鴛倒也見怪不怪，只是心里打鼓，姑娘的心智往好里說，是堅毅果敢，往壞里說，就是涼薄清淡。也不知像足了誰，也許竟是那肆意任性的郡主娘娘，也未可知。

    彩鴛想到此處，開口問道，“郡主回來也有些時日了，上回給姑娘的信里不是說，要回來面見皇上皇后，總該說起這樁事了罷。姑娘何時去郡主府上問問，究竟怎么個情形了？”

    周元笙此刻氣定神閑，拿起筆飽蘸了墨汁，下筆便是一枝老梅的枝干，描了一刻，方回答道，“不急，眼下是該咱們安心靜氣的時候，再要折騰也是白惹人非議。我若估計的不錯，那殿試一過，自然也就該有信了。”

    ☆、第40章 塵埃甫定

    未如周元笙所料，會昌二十年春，殿試方過，先于太子及寧王的賜婚旨意下達(dá)的，是一道進(jìn)秩固安公主李錫玥為隋國公主，賜婚博陵侯次子，并著禮部擬定冊封及大婚儀制的詔書。

    這道詔書卻是帝后二人于宣政殿中，一并寫就而成的?；屎竽暶鼽S絹書片刻，轉(zhuǎn)顧皇帝，慨嘆道，“阿玥生母早逝，自小在臣妾身邊長大，眼看著也要嫁做人婦。孩子們長大了，臣妾卻也老了。”

    皇帝望向結(jié)發(fā)二十余載的妻子，那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依然煥發(fā)神采，精致細(xì)膩的肌膚隱隱透著瑩潤光澤。若不細(xì)看，便發(fā)覺不出那些光澤只是珠粉裝飾而成，就好比若不離近觀望，也察覺不出她的眼角早已爬上了密密紋路。

    他收回目光，半是敷衍的笑道，“皇后比朕還小上兩歲，正是春秋鼎盛，日后還要看著太子成婚，享含飴弄孫之福，且不忙嘆老罷?！?/br>
    皇后含笑點(diǎn)頭道，“是了，臣妾就盼著這一天。”言罷，不免憂心忡忡再道，“只是皇上中意之人，年紀(jì)太小，臣妾總怕耽擱了太子?！?/br>
    皇帝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敲著面前御案，緩緩笑道，“你心里仍是想著元笙，朕知道。不過太子曾對朕透露，他更中意周氏次女一些。”

    皇后輕嘆一聲，不免埋怨道，“他一個小孩子家的話，聽聽罷了?；噬系降走€是嫌棄元笙。說起那傳言，日前不是已辟謠，又何必掛懷于心呢?！?/br>
    皇帝擺首道，“朕倒不是嫌棄元笙。只是那孩子鋒芒太過招人嫉恨，引來諸多是非，并不適合這個位子?！闭f著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接著道，“才說怕耽擱太子，又言他還是孩子，你的話呀，總是關(guān)心則亂。且一樣都是你周家的女孩，你如何又不一碗水端平了？”

    皇后微微一曬，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已是難以實現(xiàn)最初設(shè)想，目下情形到底也算有利于自己，不過是意難平罷了。如此想著，禁不住含了幾分嗔意道，“妾身知道皇上心意已定，再說什么都是多余。早前昭陽郡主為阿笙做的那番謙辭果然有效，皇上偏肯聽她的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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