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抬腳便要走，周仲瑩便不解道，“這話什么意思？”李錫珩頓住腳步，回首看了看她，終是一笑道，“本不該告訴你的，你聽過也就罷了?！币幻鎵旱吐曇簦p言道，“你可知道那引質(zhì)子入京的法子，最初是誰想出來的？”

    周仲瑩先是一怔，旋即已明白過來，不禁訝然道，“是薛崢？他……看不出那么溫潤和悅的一個人……這樣說來，果真是郎心似鐵了。”

    李錫珩笑得一笑，伸手在她額間輕輕一點，道，“旁人是冷心冷清，你的夫君卻只誠心待你。便請皇后好生在此等候，朕歸來之時，再與皇后共商百年延祚大計?！?/br>
    周仲瑩垂眸略略一笑，方抬首目送他遠去。少頃眼角的笑意便漸漸凝結(jié)，徒留下一抹似有似無的淡淡愁緒，心中默想著方才李錫珩的話，只覺得世情無常，人心難料。一時又想到他待自己一番情意，不由重新坐在榻上，癡癡的發(fā)起怔來。

    ☆、第72章 執(zhí)子之手

    接連幾日陰霾籠罩，天色好容易放了晴。窗外自有冬日暖陽，朔風不急不緩拂過院中枯枝，在窗欞上映下一行歪歪斜斜的剪影。

    厚重的油絹暖簾挑開，一陣清冽的寒氣倏然涌入房中，李錫琮身披黑色鶴氅躍步進得上房。周元笙這日難得來了心情，自在書案前描著樣子，驀地里被那冷風一激，頓時手上一僵，索性停下筆，站起身來迎了上去。

    才行了幾步，李錫琮已貼近，一把抓起了她的手。他身上帶著濃郁的寒氣，隱約還有著薰然的烈酒味道，只一雙手仍是溫熱如昔，仿佛不曾被冷風侵擾半分。

    周元笙被他握得心頭發(fā)暖，瞥著他笑問道，“這是打哪兒來？”李錫琮拽著她的手往自己懷中探去，一面應(yīng)道，“才從營里回來，大年下的，也該犒賞犒賞他們，倒是被這幫小子拽住，沒死活的灌了我不少?！闭f著便向她臉上蹭來，低聲笑道，“你聞聞，可還有酒氣？”

    周元笙蹙著眉一徑向后避去，嗤道，“老遠就聞見了，還不閃開些呢。說是犒賞，其實是人家向你道賀罷。寧王殿下府上新喜，如今整個北平誰人不知，誰人不曉?！?/br>
    李錫琮低頭望著她，只是含笑不語，半晌覺得掌中柔荑已被捂得有幾分暖意，方略略松開，“你只在這屋子里坐著不動，怪不得手上這么涼，正經(jīng)該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了?！?/br>
    他脫去身上氅衣，露出里頭的曳撒，周元笙凝目看了一遭，便覺得他年來仿佛又長高了一些，愈發(fā)顯得寬肩細腰，滿身勁道。他原本有副極精致的身板，就是裹在厚厚的衣裳里亦值當盯上許久，何況目下是這一身精干扮相，更叫人一時半刻也離不開眼。

    她瞇著眼睛瞧著，不防李錫琮側(cè)頭沖著她笑，“娘子看什么呢？像是甚是癡迷的模樣。”

    周元笙回過神來，輕輕呸了一聲，掉轉(zhuǎn)頭也不去理他。李錫琮不過一笑，自踱去書案處。鋪陳了紙筆，也不落座便即揮毫開來，不過片刻的功夫，已是擱筆于架，看樣子竟是一蹴而就。

    周元笙心下好奇，亦近前去看，只見他臨的是一副楊凝式的韭帖，原書略帶行體，蕭散有致，他卻一改筆鋒任意游走，其意更近草書，倒也更添狂放之趣。

    她看了一刻，不由點頭贊道，“怎么忽然寫得這樣好了？”李錫琮凝眉不滿道，“向來如此，何談忽然？”她不免笑道，“是是，原本就好，只是今日借了幾分酒意，便是更增豪氣，是以寫得愈發(fā)好了。不過你這人酒量似乎是沒底的，也不至喝了幾杯便如此暢意罷？”

    想了想，又打趣道，“莫非真有些醉了不成？”李錫琮輕笑了一聲，睨著她半日，緩緩搖首道，“你不知道么，能醉人的，從來都不是酒?！?/br>
    周元笙挑眉笑了笑，眼波流轉(zhuǎn)間已是瞪了他幾眼，房內(nèi)安靜無聲，唯有銀骨炭時不時發(fā)出幾下噼啪聲響，卻似有無言的脈脈情愫輾轉(zhuǎn)于二人目光間。正自對望，忽聞得外頭內(nèi)臣輕輕叩門，周元笙忙輕咳了一聲，示意來人入內(nèi)。

    內(nèi)臣帶來的是一串催請的言語，“側(cè)妃娘娘早起說有些不適，因傳了醫(yī)官進來，開了幾幅安胎養(yǎng)神的方子，這會子仍是心悸頭暈，命臣來看看，王爺若是得空，便請去東院瞧瞧娘娘?！?/br>
    話音既落，屋內(nèi)卻無人答話，內(nèi)臣自是眼望李錫琮，周元笙亦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似乎只等著他發(fā)一句話，或是立時有所行動。李錫琮微微頷首，便即端然坐到了椅中，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罷?！?/br>
    內(nèi)臣領(lǐng)命退了出去。周元笙打量他一刻，忍不住奚落道，“你前腳才回來，后腳便被人追了過來，這時間算得剛剛好，倒難為她一個鎮(zhèn)日躺在床上的人了。你還不過去呢，再遲了一會，只怕就有第二道催請令牌了?！?/br>
    李錫琮聽了這話竟也沒有不悅，仍是一臉淡然，隨意把玩著一柄鎮(zhèn)紙，回道，“我不是醫(yī)官，她的病我治不好。”

    周元笙搖頭道，“這話差了，她的病還真得你才能治好?！逼沧煨α诵Γ瑥?fù)道，“你也別太拿腔拿調(diào)了，非要等人家下十二道金牌來催么？別忘了，是你先算計她的，做人也該公平些。”

    李錫琮側(cè)頭看向她，一時間蹙起了眉，似在思量她的話，良久忽然澀然一笑道，“這世間本就不公平，我此刻即便去了，虛情假意一番，對她就可算作公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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