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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忍不得,撲哧一聲笑出來。再看他時,臉上果然已沒了適才那般純粹無欺,又純凈如水的神氣。 周元笙再笑了笑,終是不理會他的調侃,坐起身來穿戴利索,方才推了推他,下得床來,喚著彩鴛進來打水盥洗。 待二人梳洗完了,李錫琮又懶洋洋的倒在了床上。周元笙在外間聽完彩鴛一席話,才踱進來細細對他言說起來,“宋蘊山才剛來回,你布置的那兩個引子,午后已被北平布政司的人領走了。因是他們自己聲張,手里有你謀反的明證,這會子該當是殷正的座上賓。另營里的幾位參將皆已準備妥當,只等朝廷的人宣旨完畢回歸驛館,便即鎖閉五城城門,關門撒網(wǎng)。還有便是蒙古三部目下已在城外三十里結營,就等北平城里一聲號令。至于蒙古人的行蹤,他已差人悄悄的散給任云從了,據(jù)說他聽了也并沒太吃驚,估摸著眼下正自考量,是否該棄了朝廷向你投誠。” 她略作停頓,想了想,又接著道,“宋蘊山還說,那任云從的副手,叫豐泰的,倒是個明白人,自殷正帶了那二人入官署,他便一言不發(fā),且推諉有道,竟像是一點不想攙和此事。怕是他業(yè)已和朝廷離了心,開始籌劃上自己的事了?!?/br> 李錫琮閉目聽著,半晌輕蹙了雙眉,聽罷又緩緩展開,頷首道,“皇上用人也不走心,大小官吏皆是各自肚腸,各有盤算。五哥的江山,底子便算不得好,還該說是先帝留給他的爛攤子。” 周元笙走到床邊,挨著他坐了,方徐徐道,“話是這么說,來日你還不是得靠這些人?吏治一事,歷朝歷代皆是麻煩。清流只知道說嘴,循吏又失之嚴苛,總歸不過兩個字,平衡罷了。只是說來容易,做起來難。依我說,你倒是該趁此機會,好生放眼挑上一道,看看什么人是將來真合你用的。” 李錫琮睜開眼,含笑看了看她,輕輕點了點頭。周元笙因想起宋蘊山這個人,便道,“宋長史來了也有些年了,如今被你調理的愈發(fā)出息能干,外頭的事多少都仰仗他效力。我知你日后不會虧待他,只是他年紀不小了,回頭正經(jīng)該為他好生挑一個媳婦。聽說他在家時過得不好,嫡母對他很是刁難,這會子更加不會留心他的事,你是他主君,這事還須你替他cao心才是?!?/br> 李錫琮微微笑道,“我自當留心,只是你要我保媒,直接說就好,何用兜這么大圈子。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人,等前頭的事辦得差不多了,我便和他提提看。只是說好,這種事我不能強人所難?!闭f著更是一笑,眼望她,道,“還有一則,其人機敏能干,原是因為天生悟性,我不過稍加啟發(fā)而已,并不是我調理出來的。他和軍中之人不同,還是有些書生意氣的,來日方長罷?!?/br> 周元笙聽罷一笑,也就不再多言。二人閑話一刻,天色便已向晚,正有侍女入內(nèi)請傳晚飯,便聽得院中腳步聲起,卻是總管梁謙進來,稟道,“王爺王妃,朝廷敕使已至,正在前廳等候王爺,請王爺即刻更衣前去接旨?!?/br> 李錫琮只是靠在床上,身子一動未動,隨口道,“我如今正病著,皇上的傳旨官不清楚么?不清楚你便告訴他清楚,就說孤王行動不便,請他入內(nèi)院房中宣讀旨意。” 梁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欠身道了一個是字,便即轉身去了。良久方見那敕使急匆匆而至,身后尚且跟著一隊羽林衛(wèi),顯見著也算是有備而來。 那敕使原本聽完梁謙所言,滿心滿腹俱是怒氣,只恨不得宣完旨意,親身代天子好生斥責寧王兩句。及至進得房中,見李錫琮一身半新不舊的白衫,神情清冷漠然,雖不像得了什么重病,卻也頗為缺少生氣,渾不似早年在京師飛揚剛勁的少年模樣。 場面上的事還該先禮后兵,敕使暫時壓下心頭火氣,率眾向李錫琮行禮如儀,其后緩緩展開絹書,口中言道,“請王爺接旨?!?/br> 眾人滿以為此刻李錫琮該翻身下床,卻見他仍是未動一下,淡淡開口道,“孤王身子不爽,有許多時日不曾下地了,便請擔待無禮之處,其后孤王自會上疏向皇上請罪。使臣請直接宣旨罷。” 敕使并身后的羽林衛(wèi)皆是大為驚駭,四下相顧,眼中俱有難以置信之感。然而不過一瞬,院中想起的鏗鏘之音便消弭了他們心頭的怒火,以及想要發(fā)作的沖動。眾人回首望去,只見幾十個身穿甲胄的侍衛(wèi)業(yè)已將上房院落團團圍住——那是寧王府的親兵,出現(xiàn)在此地雖有不妥,卻未曾逾矩。 朝廷的使臣皆是明白人,知道此間到底是寧王地界,本已抱著侍君忠誠之心的一眾內(nèi)廷使節(jié),乍見此陣仗卻忽然失了原本初心,忙不迭的改換口吻,道,“王爺玉躬要緊,臣等理會得,這便宣讀圣上旨意。” 待言簡意賅的召回言辭讀罷,李錫琮亦不過微微頷首,波瀾不興的道,“孤王知道了,謹遵皇上旨。只是如今孤王的情形,使臣也瞧見了,一時半刻還動不得。須等過些時日將養(yǎng)好了,方可上路返京?!痹掍h一轉,便即吩咐道,“請使臣先去驛館休息靜待,孤王屆時自會著人通傳爾等?!?/br> 他揚了揚手,做出送客的姿態(tài)。朝廷使臣雖如鯁在喉,奈何在他冷淡卻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下,不得已黯然無聲的退了下去。眾人只盼院中親衛(wèi)不會將自己押送至驛館,待出了寧王府大門,更是恨不得肋下生雙翼,幾乎個個都要連跑帶顛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