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退一步
看著小熊拉開門,關上前還沖自己使勁擠了擠臉,周砥忽視掉空氣里亂飛的揮舞著粉紅心形翅膀的小熊頭,拉開自家門。 好友項去非本來躲在門后偷聽,還來不及退后,舉著菜勺沖他厚臉皮地“嘿嘿”笑一下,“水果小姐戰(zhàn)力進步神速啊?!?/br> 周砥忽視他,一寸一寸挽起袖子,走進廚房,拉開冰箱拿水喝。 “燒點水也花不了你幾分鐘,你干嘛老要喝礦泉水。”項去非轉(zhuǎn)身用即熱水壺接水,“……你和水果小姐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周砥拿出手機回一條微信,喝一口水,“沒什么。” “不是吧。真的沒有?我出國也有……”項去非彎起長指,“也有……一二叁四五六七……二十七個月了。” 周砥抬眼看他,“又不是二十七年。我們的關系一輩子都不會變?!?/br> “可以啊,周砥??磥硭〗氵€挺厲害,一輩子那么長,你都把她放到你的人生計劃里了。畢業(yè)沒去留學,放棄碩博連讀的機會,在牙科診所干份苦工,雖然你沒跟我細講,肯定有她一份功勞是吧?!表椚シ堑靡庋笱蟮伢@嘆,“你肯定有情況。來吧,跟我講一講!” 周砥放下水,靠坐在沙發(fā),揉著太陽xue,有時候面對項去非就像面對著另一個育成澄,這種鍥而不舍的追求精神,真希望他們能多放一點在求知求真的道路上。 他微微嘆口氣:“澄澄六歲的時候養(yǎng)過一只鴨子,買回來的第二天死了,哭了一個上午,到了晚上已經(jīng)把這件事忘了,說想吃烤鴨。八歲的時候在姥姥家求著mama寄養(yǎng)一條土狗,因為一起玩的小女孩想要,直接送給了她。十歲的時候,夢想要做小提琴家,拉滿一個月死活不肯再練習。十叁歲的時候開始追星,平均每一個月?lián)Q一個目標。十五歲的時候勵志成為第二個居里夫人,你現(xiàn)在問問她,她化學和物理各考多少分?!?/br> “考多少分?水果小姐不是一直這樣嗎,做什么都叁分鐘熱度,還老眼饞別人,小熊掰玉米,走一路掉一路。所以,”項去非一臉懵地問他,“你跟我說這么一大段,和你的情況有什么關系嗎?” “……”周砥恢復到一貫的冷淡表情,看一眼手表,“把鍋鏟放下,趕緊離開。你承諾過停留在我家不超過十二小時,現(xiàn)在可以出門了?!?/br> “不是吧!你表情不要這么嚴肅嘛,人要不恥下問,我都問了,你好歹也給我解答呀……欸!你總得讓我吃完飯再走吧。我水都燒開了……” 回答他的,是周砥利落的關門聲。 “育成澄,你以后不吃晚飯能不能提前說?”察覺到熟悉的動靜,成女士從房間里走出來。 “嗯?!庇沙螣o精打采地進門,發(fā)出點鼻音,“你以后在家就別鎖門了,咱家門的鎖真的好難開?!?/br> 成女士看她把書包往沙發(fā)一丟,斜趴在沙發(fā),滿臉的喪氣,立馬聯(lián)想到什么,“怎么了?你又去sao擾人家周砥了?” “什么sao擾。我今天可什么都沒做?!?/br> “我才不信,你這個周砥的跟屁蟲,除了給人家周砥添麻煩還能干嗎?” 育成澄把臉埋進柔軟的沙發(fā),聲音抗拒又低落:“我哪里給他添麻煩了!我是把他要吃了還是怎么了?” “你沒看周砥每次看你的樣子,就跟被一群馬蜂襲擊沒什么區(qū)別。女孩子,還是要矜持點,mama的提醒是為你好?!?/br> “什么為我好,大人懂什么!” 成女士氣得不輕,用手指用力戳她的后腦勺,“我這么干練的女人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倔的死小孩?!?/br> 育成澄疼得掉出幾顆眼淚,一骨碌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干嘛啊,很疼啊。我就是這么倔有什么辦法,不滿意的話塞回去重生吧?!?/br> “要是生育和養(yǎng)小孩就像喝水那么簡單,你早就被其他家長從垃圾場撿走了。”成女士一字一句地說。 “那好啊,被周砥爸媽撿走和他做兄妹也不賴啊?!?/br> “周砥,周砥。你每天念著周砥,人家搭理你啦?還不是把你當小屁孩?!背膳糠瓊€白眼,去廚房倒水。 育成澄滾在沙發(fā)里,已經(jīng)有點自暴自棄,“小屁孩就小屁孩,總比空氣強?!?/br> 成女士將水杯遞給沙發(fā)上讓她煩躁的死小孩,“育成澄,我勸你醒一醒。愛情不能當飯吃,況且你這是什么小雞崽對母雞的依戀感,你老媽還在這里呢?!?/br> “我這怎么就是依戀感了!”育成澄猛地坐起,“我當然知道愛情不能當飯吃了,那我控制不住自己有什么辦法呀。荷爾蒙上頭,我真的控制不住嘛……青春期的少女不都這樣嗎,你自己還說你跟老育上高中的時候做同桌,偷偷給他寫情書呢。” “是我們互相寫?!庇ㄕ苓吷煺怪觳策厪臅孔叱觯翱赡莻€時候害羞,不敢給,我那封謄抄了十幾遍,畢業(yè)才塞到你媽手里。她一邊看一邊哭‘你怎么這么會拒絕人啊’,我才發(fā)現(xiàn)慌忙之下掏錯了桌洞,拿了你媽要交給我的那封……最好笑的是……” 成女士狠狠地拍了育建哲一下,“我正在跟她講理呢,不要亂打岔?!?/br> 育建哲話說到一半,朝女兒努努嘴,灰溜溜地又回書房加班畫圖了。 成女士轉(zhuǎn)回頭,“澄澄,你喜歡周砥沒有問題。就像你說的,你青春期生理萌動,喜歡誰都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子你讓人家周砥怎么交女朋友?!?/br> 女朋友? 育成澄兩眼瞬間呆滯,“他為什么會交女朋友?” 成女士把杯子塞到她的手里,反問:“他為什么不能交女朋友?” 育成澄想了很多理由,一圈過后,大腦快宕機也沒結(jié)果,扁了扁嘴,話到了嘴邊自己也沒底氣:“……他……”眼圈先紅,緊接著一大串眼淚掉下來。 成女士慌了,趕忙抽紙,“哎呀,你哭什么嘛。逗你的行吧,mama逗你的。我們是在假設,他也不是真的有了。你怎么還能提前預支失戀痛苦的?!弊炖锼樗槟畹溃骸澳阏f說就你這樣……唉。他mama一直想讓他趕緊戀愛,現(xiàn)在可好。好了,好了,別哭了。mama逗你的?!?/br> 育成澄什么都聽不到了,捏著紙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過往每一次知道周砥即將要離開一樣。 仔細想想,也許成女士沒有說錯。自己一開始對周砥的感情,可能真的就是動物幼崽對監(jiān)護人的依賴感。 她忘記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圍著周砥打轉(zhuǎn)的,好像從記憶開始清晰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跟著周砥。 那個時候,成女士和老育常忙于工作,家里的鑰匙配分成叁把,成女士往育成澄脖子上掛一把,在她書包側(cè)兜放一把,另一把放在鄰居家靳阿姨那里。 靳阿姨是成女士的前同事,住得近走得近。 這一年她辭去工作開始創(chuàng)業(yè),本應是更忙碌的開端,資金未到位,一切還是雛形,她的時間和精力都有剩余,早熟的自家兒子周砥自不用說,開始補償他那些以前時間上的虧欠,甚至還能照顧下關系親近的鄰居家女兒育成澄。 六歲的育成澄被成女士帶到到靳阿姨和她的兒子面前,“澄澄,這是靳阿姨的兒子,他叫周砥,之前一直在他爺爺那邊生活,你可能沒見過他,以后你們要好好相處哦?!?/br> 育成澄抬頭打量對方,她第一次見到除了自家爸爸長得這么好看的人,小臉堆起笑容,以擁抱表達愛意,““迪迪”哥哥你好,我是澄澄!” 周砥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有躲開她的撲抱,只是糾正她:“是周砥。不是周迪。” “嗯!周迪!”育成澄笑得更燦爛,明天她就可以向朋友炫耀她多了一個帥氣好看的鄰家大哥哥,她的心思根本沒在周砥的話上。 “……”周砥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頭看向他的mama靳阿姨。 “你看他倆這么好,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苯⒁堂χ统膳孔霰WC。 周砥默默嘆氣,無奈回頭,想要扯開死抱住他不放的育成澄,可惜人生初現(xiàn)顏控癡女本色的育成澄就像一塊口香糖,粘得牢固,這一粘就再也沒松開過手。 此后的時間里,只要看見周砥,她絕對是寸步不離。他寫作業(yè),她就拿出自己的,不用大人催促,一筆一劃學著他的模樣寫;他練琴,她就忠實地充當觀眾拉過小板凳坐在一旁,歡呼喝彩鼓掌一個都不會少;他打游戲看電視,無論內(nèi)容形式多無聊,她也能逐漸入迷。 周砥回爺爺家,她也要跟去,周砥的親戚甚至是同學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不認識育成澄,他們提起她,都是簡單粗暴地概括:“周砥牌口香糖”。 周砥上高一時,父母因為工作,常年駐扎在國外。他大部分時間在校寄宿,周末和假期才回來,育成澄都不肯放過一丁點的機會,有事沒事就要去找他。等周砥上了本市的大學,住校時間不再固定,育成澄就更加放肆,恨不得住到他家。 育成澄不知道是不是同為獨生子的周砥其實也很孤單,他從來沒有排斥過她,雖然板著臉面向她的時候居多,無可奈何和無言以對是他面對她的態(tài)度常態(tài),但他不曾說重話,默許她隨意闖入他的生活,觀察她監(jiān)督她偶爾也會像長輩一樣教育她。 有了近似縱容的切口,跟屁蟲育成澄毫無“口香糖”的自知和羞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份感情隨著青春期的悸動開始變質(zhì)。 到底是習慣,是崇拜,還是占有,她不知道,不過,她把它們統(tǒng)稱為愛。 育成澄認為周砥對她應該也是不同的。 只不過,這個認知,在兩年前的夏天徹底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