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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陸續(xù)端來,佳肴美酒,清月流光。 酒足飯飽時已星斗滿天。 樓前的燈輪旁已圍滿了前來觀燈的百姓,洞開的窗扇正對著成春街,兩旁商鋪林立,房屋鱗次櫛比,俱由花燈點綴成彩樓。 居高臨下的望過去,只覺滿街彩燈如龍蜿蜒迤邐,直通夜幕深處。路上賞燈的男女亦衣著鮮麗,錦衣羅裙襯著花鈿雪柳,各自挑了別致漂亮的燈籠,言笑之聲不絕于耳。 謝淑興沖沖的,趴在窗畔探頭望外。 阿嫣亦饒有興致的湊過去。 外面人群熙攘,遠遠的有清越歌聲隨風傳來,應是載了歌伎的花車,兩人撥弄窗外高懸的彩紗燈籠,評點左右遠近景致。 謝珽抱臂坐在屏風旁,目光遠眺。 看似在遠眺,其實多落在阿嫣的側影上。 說實話,習慣了沙場征伐、負重前行的沉悶生活,走多了危機四伏、險境橫生的夜路,這樣熱鬧絢爛的夜色于他而言已極為陌生。男兒們拖家?guī)Э诘纳辖譁悷狒[,年輕男女約于黃昏柳下,在挨肩擦背的街市上共賞玉壺光轉,這些歡快時光都是旁人的。 他其實更愿意站在高臺,遠眺治下的太平之象。 但今夜顯然不同。 少女裙衫嬌麗,月色燈燭映照下巧笑嫣然,偶爾瞧見驚艷的花燈時,幾乎能拽著謝淑雀躍起來。 謝珽忍不住踱步走了過去,停在她的身側。 “很好看嗎?” “當然了!你瞧那邊——”她給謝珽騰出點地方,纖秀指尖微抬,目光落在稍遠處那座茶樓跟前的花燈攤,“瞧著是個尋常的走馬燈,里頭的剪影有意思極了,跟隔壁那家用了差不多的故事,瞧著像在打擂臺。” “是嗎?在哪里?”謝淑伸長了脖子。 她的眼神實在不行,近處的彩繪燈籠還能瞧清,稍遠一些就模糊了起來,更遠處的就只剩彼此交錯的絢爛光影。此刻站在閣樓上面,別說茶樓前走馬燈里的故事,就連阿嫣指的是哪個燈籠,她瞇著眼都不太能分辨清楚。 饒是謝珽這種性子,瞧見她那樣都差點笑出來。 “去跟前看,別把脖子伸斷了。” 謝淑聞言甚喜,“那我就跟堂嫂去啦?”說著話,戳了戳阿嫣。 阿嫣其實也想去街上走走。 不過畢竟已嫁為王妃,不是閨中能肆意的玩鬧少女了,便征詢般瞧向謝珽。 謝珽頷首,取了昭君兜給她穿上。 旁邊高氏瞧著這情形,焉能不知謝珽今晚一反常態(tài)出來賞燈的用意,遂朝謝淑招了招手,道:“街上擠滿了人,去的多了不便照看。你先坐坐,待會陪我去對面的望云閣猜燈謎?!?/br> 謝淑會意,訕訕的退回座位。 阿嫣只能跟著謝珽出門,因盧嬤嬤年事漸高,便只帶了玉露在身邊,徐曜和陳越身著簡衣,隨從護衛(wèi)。 …… 樓外星稀月明,花燈齊放。 滿街皆是喧囂笑語,衣香鬢影穿梭往來,人流擁擠如潮。因那座燈輪是滿魏州獨一份的,百姓們慕名而來,樓前格外擁擠。 阿嫣出了摘星樓,慢慢賞玩兩側的花燈羅扇,沒走太遠,清越的歌喉便自長街拐角處傳來,夾雜兒郎們的歡呼之聲。這應是哪家教坊里出的花燈車,以華燈結成彩樓,選坊中最出挑的歌舞伎子獻藝,若能捧得哪位姑娘一夜揚名,整年的興隆生意也就有了。 彩燈美人,原就極為相襯。 莫說城中兒郎們,便是閨閣女兒都饒有興致,追捧者不在少數(shù)。 果然,燈車靠近時人潮隨之涌來。 阿嫣笑吟吟的往旁避讓,卻還是晚了一步,險些被興沖沖追捧的人踩到。肩上忽而被誰攬住,她隨著那力道轉身退步,在徐徐飄近的笙簫聲中,穩(wěn)穩(wěn)跌進了謝珽的懷里,微敞的披風裹住她,結實而溫暖。 他今晚穿得清雅,極襯燈市流光。 燈車帶著的人群潮水般涌過,阿嫣緊緊貼在她胸前,渾身都似裹在男人的氣息里。他身上慣常的威冷在今夜盡數(shù)收斂,她稍稍抬眸,看到謝珽唇角噙了笑,臉上被花燈鍍了朦朧溫柔的一層光芒,就連聲音都帶了低笑,“看來時機不對,得多等會兒了?!?/br> 旁邊攤販趁機湊過來,“公子,給少夫人買個燈籠吧?明月年年,錦屏帳暖,都是新出的雅致式樣呢?!?/br> 謝珽隨意瞥過去,目光卻落在新摘的花束上。 明明是尋常的茶梅,今夜卻格外溫柔。 他要了一朵簪在阿嫣耳畔,只覺花瓣薄軟嬌艷,卻絲毫不及她天姿玉色,一時間有些挪不開眼。 檐下風過,花燈微晃。 阿嫣迎上他的目光,有一瞬失神。 等了片刻,燈車徐徐行過,身后追捧的人亦隨之遠去,因陳越和徐曜站成人墻攔在外面,再未觸及阿嫣分毫。但歡聲過處,卻也夾雜了旁人尋覓伴侶的聲音,想必是被剛才的人潮沖散,正自焦急。這樣的場合里,人越多越容易亂,也易失散尋覓。 謝珽瞥了眼玉露,讓陳越先將她送回。 而后松開懷抱,那只手極自然的順著秀臂摩挲而過,牽住阿嫣的手,向那攤販道:“都有哪些式樣?” 攤販瞧著是濃情蜜意的小夫妻,立時選了時新的花樣給他瞧,或是鴛鴦,或是合歡,皆被阿嫣遞回去,只留了個著色極有趣的鯉魚燈籠拿在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