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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處,司裕飄然落地。 ——他除了阿嫣偶爾出門時趕車外,幾乎無事可做,對魏州城的繁華街市又無甚興趣,閑暇時候,除了關著屋門練身手,便是找個樹杈躺著睡覺。自幼練就的警覺使然,阿嫣與謝珽、盧嬤嬤緩步走來時,他已聽到了動靜,原以為夫妻倆是要去別處,加之不太想看到謝珽,便未現(xiàn)身添亂。 直到阿嫣開口喚他。 司裕立時坐起,飄然站在了她的跟前。 少年頎長的身姿又抽高了點,也沒有拱手行禮的規(guī)矩,只看著阿嫣道:“找我?” “是呀。來謝謝你。” 阿嫣說著,讓盧嬤嬤將錦盒都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笑吟吟道:“元夕那夜遇刺時,你幫了不小的忙?;馗蠓堑珱]能請醫(yī)延藥過來道謝,還險些將你卷進麻煩里。今日我和殿下過來,就是特地謝你的。” 司裕聳聳肩,仿佛這只是小事一樁。 這樣吝于言辭的做派,阿嫣已然習慣,遂將那錦盒揭開道:“喏,這是新買的料子,回頭請裁縫過來給你做幾身衣裳。還有這玉佩,也算名家手筆,這把彎刀雖短,據(jù)說是也是貢品……”她挨個將東西給他看,末了又道:“都是些小物件,留著隨便玩吧?!?/br> “唔?!彼驹@些原本無甚興趣。 不過她送的就不一樣了。 他毫不客氣的將玉佩收進懷里,又試了試那彎刀的鋒刃,一貫沒什么情緒的眼睛里終于有了點波動。 “這個好?!彼f。 阿嫣瞧他喜歡,笑得眉眼彎彎。 旁邊謝珽亦拱手道謝。 ——拋開這個少年對阿嫣超乎尋常的忠心不論,兩回遇襲時,司裕都能護阿嫣無恙,又不顧安危奉命來助他,這都令人感激。謝珽并非狹隘之人,哪怕心里為這超越尋常主仆的忠心有點泛酸,道謝時卻也真心實意,亦將徐曜備好的謝禮送上。 司裕瞥了一眼,權當收了。 而后,阿嫣便笑吟吟向謝珽道:“殿下若無旁的事,就先回去么?我還有話跟司裕說?!?/br> 那語氣神態(tài),倒像有些體己話不愿讓他聽到。 謝珽知道她的性子,倒不至于懷疑她跟司裕有什么,但瞧著少女迫不及待要將他趕走的姿態(tài),反而不想動了,只巋然站在那兒,淡聲道:“你先說,我不急?!?/br> “殿下先回嘛?!卑㈡桃娝黄鹆撕闷?,愈發(fā)擺出不愿讓他聽見的架勢,一雙小手按在他胸膛上,輕輕往外推道:“殿下那么忙,就別在這兒耽誤了。回頭我?guī)┟垧T回來,送去外書房磨牙?!?/br> 說著話,擺出個撒嬌般的笑。 謝珽退了幾步,到底沒好再堅持,便只轉(zhuǎn)身而去。走出去幾步,心里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假裝忽然想起了件事,去而復返,徐徐走向院門,凝神去聽院里的動靜——并非他愛聽墻角,實是阿嫣今日的舉動迥異于往常,實在勾人好奇。 離院門尚有幾步時,她的聲音便低低傳來。 …… 院里,阿嫣斂了方才的撒嬌的模樣,容色稍肅。 暖融融的春光里,司裕乖順站著。 他身上穿的是深灰布衣。 大約是習慣使然,他手里除了阿嫣讓玉露買了贈送的衣裳,旁的都是同樣的顏色與款式,穿舊了也懶得換。因不舍得穿壞阿嫣給的衣裳,一年里,有九成的日子都穿這身深灰色的,新衣舊裳來回換。不過他眉眼清俊,身材高挑,哪怕破布裹在身上都是好看的。 被誣為刺客的那回,他穿的也是這身。 阿嫣至今都記得當時的情形。 少年站在謝礪和武將前面,雙手被反捆在身后,旁邊兩名侍衛(wèi)仗劍羈押,孤身一人被眾口圍攻,背影瞧著格外孤單。 那樣的處境令人難過。 他不是誰的仆從,做車夫不過是為報當日好心救下的恩情,還數(shù)次護阿嫣于危難。那樣出眾如鬼魅的身手,只要他愿意,這天底下無處不可去。就連謝珽這種鼻孔朝天的人,都會收起臭脾氣,對他存兩分客氣。 然而那日,就因車夫的身份,他被謝礪等人輕視折辱,隨意栽以罪名,羈押捆縛。 虎落平陽被犬欺。 阿嫣替他委屈,亦憤憤不平。 此刻開口,說的也都是肺腑之語—— “先前你說要做兩年車夫時,我其實沒太當真,就是看你執(zhí)意,拗不過才答應的。司裕,算上在客棧的那回,你已經(jīng)三次救我于危難了,就是有再多的恩,也該清算干凈了。真的,你不欠我一星半點,反倒是我欠著你?!?/br> 她說得認真,令司裕眉頭微動,“所以?” “所以我不想再委屈你?!?/br> “這兒跟京城不一樣。太師府里終歸都是我的親人,只要我別添亂,就沒人敢碰你。但這座王府里都是能翻云覆雨的人物,動輒定奪生死。讓你委身做車夫,已是十分委屈的了,上回那樣的事更會令我不安。司裕,那點恩早就報完了,你不必再被它束縛。往后天高地廣,你該有新的去處?!?/br> 庭院里春風輕柔,司裕終于明白了她的意圖。 “趕我走?” “不是要趕你!”阿嫣知他孤身一人無家可歸,對這事或許會敏感,連忙擺手解釋道:“我向來都拿你當朋友,就像徐jiejie和徐秉均那樣。你留在這府里,肯定會受很多委屈,車夫這個身份配不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