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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這句話,他有意加重語氣。 聽起來像是溫柔的言辭,因他那深晦莫測的眼神,落在耳中卻讓人愈發(fā)心虛。 阿嫣萬分確信,他在聽過墻角后還故意這么說,必定是在說反話。 甚至像是在威脅她。 畢竟,和離之事多半須雙方心甘情愿,尋常人家若有不睦,尚且能求衙署做主,她跟謝珽這事兒卻例外。一旦謝珽惡向膽邊生,要將她困在這王府一輩子,實在易如反掌。 到時候別說拿著和離書體面離開,就連死遁怕是都難落得清靜。 那種結(jié)局阿嫣想都不敢想。 但以謝珽的洞察,直接否認(rèn)顯然不明智。 她眨了眨眼,斟酌著道:“那時候我對殿下有些誤會,加上成婚前聽了些真假不明的傳聞,實在不知如何罵人,才那樣說的?!?/br> 謝珽手撐書架,靜靜覷著她。 “你這點年紀(jì),還不太會說謊。” “好吧?!卑㈡痰拖铝祟^,“有些話確實不假。殿下氣度威儀,戰(zhàn)功手腕都令人仰望,我自然也會敬畏。且殿下最初的態(tài)度確實過于冷淡,難免讓人覺得冷情疏離。我那樣說,也不算太污蔑。” “還有呢?” “替嫁的過錯是我楚家不對,但這門婚事是迫于旨意,并非我楚家上趕著要來。殿下當(dāng)時眼高于頂,聽了表妹和祖母的一面之詞就興師問罪,確實有些剛愎自用。殿下敢說當(dāng)時心里沒偏見么?” 謝珽被反詰得一噎。 阿嫣壯著膽子續(xù)道:“有些事,哪怕殿下沒提,其實我也猜得出來。自我嫁進(jìn)府里,祖母就始終不喜,后來王知敬闖入屋中威脅,大哥在祠堂里斥我,言語間都對京城懷有不滿。想必京城與王府間,曾有過齟齬?!?/br> “我原是盲婚啞嫁的過來,絲毫不知朝堂上的事,這些敵意無端加在身上,換了是誰都會覺得委屈吧?!?/br> “女兒家孤身遠(yuǎn)嫁寄人籬下的苦處,殿下或許很難體會。但我原就是懶散的性子,陡然接過這重?fù)?dān),又要應(yīng)付無端敵意,又怕行事不周令殿下不快,日子過得如履薄冰,難免有些許不滿?!?/br> “那日吵起來口不擇言,也不全然怪我?!?/br> 她說著,絞了絞手指。 見謝珽未動聲色,便輕輕揪住他的衣袖搖了搖,勾出稍許討好的笑,軟聲道:“殿下是人中龍鳳,志在四方,胸懷寬廣。我年紀(jì)小不懂事,若是說錯了話,還望殿下能夠?qū)捄?。再說了,說好了是罵給別人聽,不會秋后算賬的?!?/br> 聲音稍低,她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清澈眼底有幾分討?zhàn)埖囊馑肌?/br> 謝珽頭回被她撒嬌,有點招架無力。 不過聽得出來,她說的是真話。 ——先前阿嫣遇事沉靜,小小年紀(jì)卻進(jìn)退有度,不止?jié)u漸瑣事打理得周全,亦將種種細(xì)膩的情緒藏得頗深。除了兩回遇刺受驚外,平常在謝珽跟前,多半是笑語盈盈,為他撐起這一方溫暖庭院。時日一久,連謝珽自己都快忘了,當(dāng)初的春波苑是何等冷清,如同擺設(shè)。 曾經(jīng)遭遇的冷落與偏見都化成顧忌,藏在了她的心底。 直至今日,才小心翼翼的吐露。 謝珽心口微微作痛。 不過今日聽墻角的熱乎勁還沒過去,她用這點小伎倆,分明是提醒他留意分寸,切莫越了界限。此刻抱上去未免尷尬,更會暴露野心打草驚蛇。 遂站直了身子,道:“朝堂與王府的事與你無尤,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往后不會了。至于罵我的話,是你做賊心虛。我言而有信,可沒打算追究?!?/br> 是么? 可他方才幽幽逼問的樣子,實在有點嚇人呢。 阿嫣暗自腹誹,卻沒敢表露。不過借機(jī)將真心話說出來,讓謝珽知道她婚后過得有多小心,也算是件好事。她心里繃著的弦松了點,才想逃出窘境命人掌燈,就見他屈指輕扣了扣桌案,話鋒稍轉(zhuǎn),“不過有件事你得留意?!?/br> “什么?” “眾人皆知你是我的王妃,外間也傳聞我們琴瑟相諧,夫妻恩愛。往后有事盡可與我商量,不必訴于外人?!?/br> 謝珽的語氣不咸不淡。 阿嫣忙點頭,“我記住了。” “成婚已有半載,你我既分屬夫妻,原該更親密些。府里沒皇家那些臭規(guī)矩,你也可改個稱呼,免得旁人聽著生分,揣測橫生。否則——”他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沒準(zhǔn)真得將錯就錯的過下去?!?/br> 阿嫣張了張嘴,旋即明白過來。 他既用這種話來威脅,想必是打消了先前那點浮躁的心思,懸崖勒馬了。今晚鬧這么一出,陰晴莫定又挑刺威脅,不過是被那番話拂了他天之驕子的顏面,想要找補(bǔ)些。 裝慫賣乖么,沒什么難的。 阿嫣識時務(wù)得很,既沒了顧忌,忙將臉上堆出笑意道:“那就叫夫君?” “可。”謝珽說罷,徑直抬步出屋。 …… 春波苑外夜色已深。 謝珽端著慣常的巋然之姿疾步而行,直到遠(yuǎn)處的游廊拐角,才忽然放緩腳步,回頭瞧向那一處昏黃的燈光。 許久,他才起身去了趟照月堂。 是夜謝珽并未歸宿。 阿嫣提心吊膽的過了整日,總算將這事應(yīng)付過去,心里輕松了許多,如常沐浴就寢。 反倒是盧嬤嬤滿腔擔(dān)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