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不止老太妃,就連武氏聽了都覺得意外,詫然瞧過來。見了謝珽牽著嬌妻指尖戀戀不舍的模樣,頓覺百煉鋼化成繞指柔,必定是夫妻好事已成,床幃承歡后愈發(fā)繾綣了。 挺好的。 武氏笑容愈深,瞧著滿目春光,心緒大好。 …… 敞廳里,老太妃可就沒那么好的興致了。 她對阿嫣的偏見根深蒂固。 不論是皇室突兀賜婚,將她的算盤盡數(shù)撥亂,令鄭吟秋不得不委屈退步謀取孺人的出路,還是秦念月在阿嫣入府后屢屢犯錯,以至兩度受懲。在老太妃心中,這些事都跟荒唐的賜婚、替嫁有關。 更何況,年節(jié)里又出了刺殺的事。 雖說兄弟鬩墻是惡仆挑唆,積怨甚久使然,但目睹謝瑁吞毒而亡后,這事就成了老太妃的一塊心病。有時候深夜想起來琢磨始末,她甚至覺得,若非謝珽突然起意,一反常態(tài)地陪阿嫣去賞燈,又獨自乘船回府,那些刺客未必有機可趁。 若謝珽避過那夜,在刺客出手之前就察覺異常,將其揪出,刺殺的罪名就不會坐實。 屆時,背后的謝瑁仍會被翻出。 不同的是,圖謀行兇和行兇失手的罪名天差地別,謝瑁不至于落得太重的罪名,更不會因后路盡斷,在祠堂里當著列祖列宗的面服毒自盡。到時候,誤會皆可澄清,哪怕謝瑁未必立時相信,也可慢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自然,祖孫四代也能好好的共享天倫。 若不是那夜謝珽賞燈,一切未必沒有挽回的機會。 但木已成舟了。 老太妃每每想到這里,心里就難受之極。 此刻單獨留下謝珽,她說的也是這些。 跟強塞的孫媳不睦已久,她也沒掩藏這些心思,徐徐說完后,嘆了口氣道:“我先前就說過,成婚前祭告了天地神明,也祭告過列祖列宗,忽然鬧出替嫁這樣的事,實在不是祥瑞之兆。如今你瞧,先是念月,后是你大哥,這家里都成什么樣子了!” “那楚氏或許是清白的,但這幾年府里安穩(wěn)無事,她來后起了這么些風波,絕非興家之兆?!?/br> “珽兒,你切不可色迷心竅?!?/br> 老太妃兩鬢花白,臉上盡是遺憾與痛惜。 謝珽聞言,足足愣了半晌。 “念月的事原是她咎由自取,照祖母的意思,莫非盜匪強搶路人獲了罪,不該懲治其心術不正,卻反要怪路人?”見祖母偏過頭,便知這是欲加之罪,莫須有罷了。只要芥蒂仍在,府中諸般波折,大概都會被算到王妃頭上。 既入迷障,解釋顯然無用。 謝珽稍作沉吟,朝老太妃拱了拱手。 “大哥當日冒著死罪悍然行兇,志在一擊而中,派了我難以應付的刺客。連他得手后的打算,祖母都知道?!?/br> 老太妃眉心一跳,點頭道:“那回確實兇險,幸虧神佛保佑?!?/br> “并非神佛保佑。”謝珽打斷她,“大哥背水一戰(zhàn),安排得十分周全,唯一的變數(shù),就是他漏算了阿嫣的人。那夜,若非阿嫣的人拔劍幫忙,孫兒未必能撐到援兵來救。屆時苦戰(zhàn)力竭,毒性發(fā)作,王府要辦的就是我的喪事?!?/br> “一旦我中毒身故,軍中必然生亂,會比父親戰(zhàn)死時更麻煩?!?/br> “比起河東動蕩,王府根基動搖,祖母覺得,如今這局面是好是壞?” 極沉靜的語氣,令神色都凝重起來。 老太妃不知這些內情,聞言大為驚愕,顫巍巍地站起了身,“此話當真?” 謝珽沉目不語。 老太妃心里卻天翻地覆。 她雖沒武氏那等眼界,這些年偏狹自私了點,到底沒糊涂透頂,知道以謝珽的性情,這種事上不至于胡說。 若果真如此…… 她滿面驚愕,拄著拐杖站了半天,才遲疑著道:“如此說來,楚氏倒有功于王府?” “是?!敝x珽毫不遲疑。 ——塵埃落定后,誰都無從推演假設的事。但司裕那種神鬼莫測的身手,確乎頂?shù)眠^五六個暗衛(wèi)的能耐,這一點上謝珽深信不疑。僅憑這點,阿嫣便已幫了大忙。 老太妃心頭劇震,退了兩步,坐回方椅之中。 漫長的安靜后她終于抬起了頭。 “既是如此,勸桑之禮就由她去吧?!?/br> “不止勸桑。阿嫣的心性品行,當?shù)闷鹜蹂?。大哥的前車之鑒就擺在那,祖母若仍囿于最初那點成見,會令家宅不安,終至禍患。往后還望祖母拋卻成見,善待阿嫣,切不可令后宅離心離德。” “哪怕她是京城來的?” “不論來自何處,她都是我的妻?!敝x珽答得篤定而鄭重。 老太妃一怔,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br> …… 照月堂的這番祖孫對話,阿嫣自然無從得知。 她跟謝淑同行一段,逗了半天卷毛小黑后,便拐向了外院。 ——去找司裕。 昨日既說要為他踐行,阿嫣回來后便讓盧嬤嬤安排今日晌午的菜色,想著好聚好散,送走這位屢屢救她性命的朋友。 誰知到了客院,卻不見司裕蹤影。 進了屋,桌上卻壓了張紙條。 阿嫣取了來看,上面唯有六個狗爬一樣的字。 我走了,不用送。 且不是拿尋常筆墨寫就,而是用了不知哪里尋的黑炭,雖字跡粗糙,卻清晰可辨,跟從前司裕在她跟前描過的鬼畫符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