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半露天卡座，雨后的涼意正舒適，一起看完場球賽，不愁話題。

    抽七星藍(lán)莓的，是個(gè)和金京一塊兒來的英國男生。稍稍交談了會(huì)兒，他很大方地分了支給路冬，接著自然地要替她點(diǎn)煙。

    愣了下，路冬退開半步，沖他彎了下眼睛，說，不大習(xí)慣，還是讓她自己來吧。

    對方從善如流地將銀質(zhì)打火機(jī)遞過來。

    嘗著嘴里的藍(lán)莓，路冬想起那天急診出入口，問羊毛卷借火的場景。

    如果表哥沒突然伸手，幫她點(diǎn)煙的，是不是就會(huì)換個(gè)人。

    半晌過去，人陸續(xù)到齊。

    路冬這排的座位分布，相對位置沒怎么變，仍舊是右側(cè)許夢圓，左側(cè)Jean。

    服務(wù)員遞來厚厚一本酒單，前幾頁全是啤酒，介紹詳細(xì)，shot和調(diào)酒在后頭。

    正飛速掃視著，有人說，不如來玩游戲。

    七嘴八舌提了一堆，最后一個(gè)不認(rèn)識(shí)的男生給了有效建議：“來玩‘我從來沒有’吧？”

    “英語叫什么來著？”他一頓，美式口音純正，“Never  have  I  ever？”

    規(guī)則很簡單，輪流以“我從來沒有”開頭說一件事，做過的人喝酒。

    準(zhǔn)備猜拳決定順序那會(huì)兒，羊毛卷搭著表哥的肩姍姍來遲，坐到對面白沙發(fā)上，然后向Simon問現(xiàn)在在干什么?；野l(fā)男將酒單遞過去，比了個(gè)三，報(bào)了游戲名。

    金京嘖聲，大幅度地向后仰，然后搓了把臉，飛快而清晰地警告身旁的周知悔，別翻舊賬。他用的是普通話，整桌人都聽見，哄好了女友的Jean甚至吹起口哨。

    不得不說，羊毛卷在調(diào)動(dòng)氣氛上，的確有天賦。

    酒還沒上來，游戲就不急著開始。

    一伙人又各聊各的，許夢圓另一側(cè)，從陳一樊，換成了剛才和她一起去洗手間的女生。

    音量壓得格外低，神神秘秘反而引起路冬的興趣，她垂著眼，邊品嘗藍(lán)莓邊偷聽。

    哦，在問金京旁邊那外國人是誰。

    想要聯(lián)絡(luò)方式，但那男生一晚上下來，冷淡得很，沒開口過幾次，說得還是外語。

    許夢圓報(bào)了周知悔的大名，哼了聲，說，不算外國人，混血兒，普通話好著呢，不然怎么轉(zhuǎn)去理一。

    十四個(gè)人，一人選三種，服務(wù)員先端上來恰好放滿一桌的數(shù)目，還特地配過口味和色調(diào)，桌子下方的白燈映出五顏六色的光，玻璃杯都成了熱帶魚，晶瑩的液體像懸浮在半空。

    路冬站起身去向陳一樊借煙，平時(shí)抽黃鶴樓的人，贏下了金京的登喜路，問她要哪個(gè)。

    “登喜路。”

    坐回位置，啪地一聲點(diǎn)燃，游戲就差不多開始了。

    從陳一樊開始逆時(shí)針，路冬倒數(shù)第三個(gè)提問。

    陳一樊想了會(huì)兒，“能不能搜題庫？”

    提議玩這游戲的男生接話：“看題庫要罰酒?！?/br>
    “行，那就，我從來沒有在泳池里尿尿過吧?！?/br>
    “你這和題庫有什么兩樣？”

    一群人哄笑，該喝酒的喝酒，周知悔沒動(dòng)作，偏頭看向金京。

    羊毛卷和他對視一眼，音量恰好所有人都能聽見：“……海洋不算泳池吧？”

    陳一樊讓他喝。

    輪到金京，他早有預(yù)謀，“Never  have  I  ever  smoked  a  Gitanes.”

    Jean爆笑出聲，用咬字不清的普通話向在場所有人解釋，“Gitanes，一種法國香煙?！?/br>
    哦，赤裸裸的報(bào)復(fù)。

    周知悔沒異議，直接拿了最靠近自己的shot，琥珀色的，仰頭一口氣喝完。不知道是什么，他表情沒怎么變化，嗓子卻有點(diǎn)兒?。骸啊璑ever  have  I  ever  smoked  a  Dunhill  Red.”

    垂下眼，看了會(huì)兒自己手里那支煙，路冬作為被波及的受害者，認(rèn)命地取走一杯泛著詭異綠光的調(diào)酒，試探性地嘗了口，有種哈密瓜的甜，還不錯(cuò)。

    他倆起了用香煙互相陷害的頭，后面幾個(gè)提問的，也開始捉弄和自己相熟的朋友。

    到路冬第一次提問，手里的酒還剩三分之二，眼也不眨地說：“我從來沒有……逃過課。”

    陳一樊聽了，直接噓她。

    幾乎在場所有人都拿起杯子，除了Jean。他用英語向路冬解釋，那天他本來也要搭金京的車去幫忙找她，結(jié)果下午有歷史課，走不開，他是真的從不逃課。

    平和地結(jié)束第一輪，第二輪開始，出現(xiàn)這游戲最為經(jīng)典的情感問題。

    “我從來沒有和人約會(huì)過，going  on  a  date那種，不是中文語境下情侶的約會(huì)。”

    這很擺明是要金京他們喝，羊毛卷也的確喝了，順手拿了杯海藍(lán)色的Frozen  Margarita遞給身側(cè)的朋友，挑著眉，像在示意，你得喝。

    周知悔坦然自若地接過，抿了口，然后放到杯墊上。

    收起視線，路冬不大意外，倒是剛才和許夢圓聊起表哥的女生倒吸一口氣。

    她打量了會(huì)兒手中的哈密瓜雞尾酒，大概兩口的量，索性一次解決，換了杯更喜歡的Mojito。

    許夢圓口吻震驚地問她：“路冬，你是不是聽錯(cuò)題目了？”

    路冬笑著，低頭吸了口煙，“沒有聽錯(cuò)。”

    沉默地盯了片刻她手上的煙卷，許夢圓嘆氣，“被你的眼睛騙了?！?/br>
    哦了聲，路冬歪著頭，用無辜的目光揶揄她，真的只是懶得化妝而已。

    打趣之間，游戲繼續(xù)。

    金京伸了個(gè)懶腰，順著剛才的問題，“Never  have  I  ever  stayed  in  a  relationship  that  I  really  wasn’t  feeling……我從來沒有，和沒感覺的人交往過？”

    他一頓，追加條件：“包含date。”

    路冬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那個(gè)語境的feeling是什么意思，戀人之間的愛嗎？

    她喝了口酒。

    注意力回到桌面，那杯瑪格麗特沒有被動(dòng)過，甚至因?yàn)楸鶋K融化，水平線反而比剛才高。

    周知悔垂著眼，想了會(huì)兒，“……Never  have  I  ever  lied  to  someone  playing  this  game  right  now.“

    喝酒的人出乎意料地多，要說沒喝的，似乎只剩下周知悔，以及正在猶豫的路冬。

    旁邊，Jean正被女友質(zhì)問，你該不會(huì)騙過我吧？

    路冬最終放下Mojito，沒喝。

    太常說對不起，也許參雜其他目的，但她的確沒有對表哥撒謊過……卻忘了自己上一次出的題目，就是個(gè)謊，也沒人提醒她。

    不少人今天第一次見面，給彼此留了很多尊重，情感向問題大都淺嘗即止。

    這有點(diǎn)兒無趣。

    煙抽完了，路冬咬著唇，心不在焉，直到許夢圓戳了戳她的胳膊，“該你了?！?/br>
    酒精很好地激發(fā)了女孩子喜歡捉弄人的天性，忽然彎起唇，邊喝Mojito，邊說：“Never  have  I  ever  had  a  crush  on  someone…playing  this  game  right  now.”

    空氣凝結(jié)了一瞬間。

    路冬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了一圈，有人坦蕩，也有人表情微妙。

    金京正拉著表哥嘀嘀咕咕什么，但沒有像剛才那樣，壞笑著讓他喝酒。

    朦朦朧朧的情緒混著飄然的微醺，收回視線，旁邊Jean問她，“一定是crush嗎？這詞太美國了?！?/br>
    “愛算嗎？”他和女友深情對視。

    愣了下，路冬說，“那就……愛，好感，喜歡，都算吧。”

    聽她加大了范圍，陳一樊搭著Simon的肩，一邊喝一邊說：“我喜歡你，兄弟?！?/br>
    Simon故意做出嘔吐的動(dòng)作。

    明明是出題的人，結(jié)果她自顧自解決了Mojito。

    Simon在提示許夢圓，該喝的都喝了，換你了。

    正猶豫著，今晚第三杯要不要拿Cuba  Libre，對面桌上，已經(jīng)徹底化成水的瑪格麗特被拿起，路冬愣了愣，下一瞬，杯子放回桌面，一干二凈。

    手一偏，她拿了琥珀色的shot。

    “Whiskey.”

    那是路冬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才不理他，學(xué)著剛才的表哥，一口悶。

    純的，沒有加冰，很香，但喉管在灼燒。不是柔順的那種威士忌，而是辛辣的，激烈的，故意往喉嚨劃一刀的那種惡作劇，要教訓(xùn)新手，別以為shot那么容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