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姑娘幫幫世子。”

    “他……怎么了？”云玳眼下聽見謝今瀾的名字，心中頗有些復(fù)雜。

    如東南所言，他在收到許商延送出的信后，便馬不停蹄的來了紺州，明知是陷阱，也一股腦的往里跳。

    之前在陵城明明都被她惹惱了，他能放她走，就表明他決定退一步不再糾纏，可盡管如此，他還是來了。

    不但來了，還帶著她全身而退。

    如今東南求她幫謝今瀾，云玳不知道這樣的謝今瀾，有什么事情做不到，還需要她來幫襯。

    “那個木扳指，姑娘說是您的娘親給的，那您可曉得她是誰？”

    云玳莫名，不是在說謝今瀾，為何又提及了她娘親。

    “若是屬下所料不差，您的娘便是先皇后宮的虞妃。”

    云玳怔愣，“妃？”

    “當(dāng)年圣上登基不久后，虞妃的宮里便失了一場大火，所有人都以為虞妃死了，可屬下打聽到虞妃當(dāng)年借著火勢逃出了宮，那時她還懷有身孕，此事極為隱秘，知道的人很少，而虞妃出宮時，唯一帶著的便是那個木扳指?！?/br>
    “姑娘應(yīng)當(dāng)明白這扳指做工精巧，絕無僅有，若當(dāng)真是您娘親給的，那您便是虞妃……與圣上的孩子?！?/br>
    云玳雙眸瞪大，還未來得及將她阿娘是后宮妃嬪的消息消化，東南便又告訴了她這等能讓她娘親身敗名裂的秘辛。

    “怎么會……”

    “先皇薨世后一年虞妃的宮里才大火，而大火之前的幾月，圣上為表孝心，日日都會去看望太后與先皇妃嬪?！睎|南繼續(xù)道：“若你是圣上登基第二年的臘月出生，那便正好是圣上去看望先皇妃嬪的那幾月，虞妃將你懷上的。”

    云玳腦中嗡嗡作響，他說的這些事，娘親從未提及過，她一概不知。

    可仔細(xì)回想少時與娘親相處的點滴，許多蛛絲馬跡此時好似都有了解釋。

    為何她娘親會識字，冷著臉時總讓人覺著高高在上，心里懼怕。就連許多見都沒見過的珠寶首飾，她娘親看一眼也能曉得價值幾何。

    那雙因為浣洗衣物而愈漸粗糙的手與身上細(xì)膩的肌膚全然不同，可若不是為了養(yǎng)她，或許那也是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

    她自小就覺著娘親是與旁的婦人不同的，但沒承想，會這般不同。

    “這些不過都是你的片面之詞，哪怕我娘親就是先皇嬪妃，也不能證明我的父親就是……當(dāng)今圣上。”

    東南：“此事本就是秘辛，除非您與圣上滴血驗親，否則無法確切您與圣上的關(guān)系?！?/br>
    “但是……”東南咬牙道：“您只有是，才能幫到世子?！?/br>
    “二十年前，平王為了錢財與敵國勾結(jié)，坑害了十萬大軍，圣上知道后為了皇家顏面想要保住平王，您的身份，是世子與圣上相談的關(guān)鍵籌碼。圣上想要保住自己的名聲，才會放棄平王?！?/br>
    “可謝今瀾為何要做這件事？”

    東南垂下頭，掙扎許久后，才道：“為了紺州百姓，也為了他的……父親?！?/br>
    “姑娘，世子得知木扳指的主人是你后，不想讓你卷入紛爭，不管你父親是不是當(dāng)今圣上，此事若被揭開，你的名聲毀了不說，還有可能置于危險之中，圣上與平王，都不是好相與的，世子寧愿自己眾叛親離，也不愿讓你受到傷害?！?/br>
    東南突然朝著云玳磕了個頭，“就當(dāng)屬下自私，懇請姑娘幫幫世子?！?/br>
    “他要做什么……”

    東南抬頭看向她，眼里隱隱有淚光閃爍，“他要將自己是陳望山之子的身份公之于眾，當(dāng)年就是陳將軍帶領(lǐng)的十萬大軍死在了敵國手中，不但如此，還被平王坑害，烙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全家抄斬?！?/br>
    “那時因著將軍與謝家交好，夫人一直都住在謝家待產(chǎn)，得知噩耗時，夫人正與謝家夫人同時產(chǎn)子，于是夫人為了能讓世子活下來，將其與謝家真正的謝今瀾交換了。”

    東南道：“謝家養(yǎng)育世子多年，他無法不顧謝家，光明正大的與平王相斗，是以沒了姑娘，他便只能讓自己先脫離謝家，再與平王斗個魚死網(wǎng)破。”

    “姑娘，看在世子多次相救的份上，您幫幫他吧?！?/br>
    -

    謝今瀾多日后回到謝家時，整個府邸都忙碌個不停。

    老封君原本還病怏怏的身子在得知謝今瀾回來后，無藥自好，連帶著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她招呼著闔府上下都停下手中的事務(wù)，讓下人去衙門鋪子將家中的老爺夫人都叫了回來，只為替謝今瀾接風(fēng)洗塵。

    晚膳上了滿桌的菜，說是滿漢全席也不為過。

    老封君拉著謝今瀾不停的說話，陳氏心疼的詢問他這些時日在外邊過的如何，一頓晚膳下來，謝今瀾并未用幾口膳食，反倒是喝了不少茶水。

    老封君憐惜他路上勞累，于是替他回絕了望眼欲穿上前攀談的家中小輩們。

    謝今棠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飲著酒，見謝今瀾離開，多看了兩眼，便收回了目光。

    次日一早，謝今瀾要進(jìn)宮面圣。

    東南與西北都留在了云玳身邊，于是馮叔便暫時代替了東南的位置。就在他替謝今瀾掀開馬車幕簾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哥?！?/br>
    謝今瀾回頭看去，謝今棠正雙手環(huán)胸，靠在府門前的漆柱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馮叔瞧了一眼天色，“世子，時辰不早了?！?/br>
    “無礙。”

    謝今瀾朝著靠在漆柱旁的少年走去，還未靠近便聽他問：“你受傷了？”

    謝今棠捏著鼻子，手在空中扇了扇，“藥味壓都壓不住。”

    “就為了說這個？”謝今瀾輕笑。

    “她呢？”謝今棠好奇道：“你沒將人帶回來？”

    “她成親了，我如何帶回來？”

    謝今棠嘖了一聲，嗤聲道：“怎的跟我一樣沒用?！?/br>
    “還有旁的事嗎，沒有我要進(jìn)宮了。”

    “你早些回來，進(jìn)宮之后讓御醫(yī)給你瞧瞧傷?！?/br>
    謝今瀾眼中劃過一絲驚訝，眉眼含笑的道：“幾日不見，還會關(guān)心人了?！?/br>
    謝今棠被他調(diào)侃的有些別扭的站直了身子，“你的傷我會幫你瞞著，你快進(jìn)宮吧?！?/br>
    少年高束的馬尾掃過謝今瀾的臂膀，隨著主子的步伐晃晃悠悠的消失在了遠(yuǎn)處。

    馬車抵達(dá)宮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辰時三刻。謝今瀾下了馬車后，正要入宮，卻被馮叔叫住，“主子，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你不是一直等著這一天嗎？”謝今瀾筆直的站在馮叔跟前，精致的眉眼上像是度了一層細(xì)碎的光，“怎么如今反倒猶豫起來了?！?/br>
    “謝家待你很好。”

    謝今瀾頷首，眼中略顯笑意，“是啊，所以這是最好的法子?；蛘呤?，過去的事情便讓他過去，我繼續(xù)做我的謝家世子，至于平王，與我何干?！?/br>
    馮叔動了動唇，無力的垂下雙肩，“世子此去，珍重?！?/br>
    “這般悲壯做什么？就算沒了謝家世子的身份，可我到底還是朝臣，至多承受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性命還是無憂的?！?/br>
    “知道了?！?/br>
    謝今瀾余光朝著馬車后的來處看了一眼，隨即閑散的轉(zhuǎn)身，一身官袍將他襯的更加容色出塵，身姿挺拔。

    守在宮門處的侍衛(wèi)對著謝今瀾頷首，就在他抬步踏進(jìn)這紅墻綠瓦的宮門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世子！”

    東南氣喘吁吁，幾近破音的呼喊成功讓謝今瀾止住了步伐，回頭看來。

    東南駕著的馬車停在馮叔旁，簾幕掀開的一瞬，他看見仍舊梳著婦人發(fā)髻，一身碧色長衫的俊俏姑娘也在馬車?yán)铩?/br>
    她在東南的攙扶中下了馬車，隨即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他。

    謝今瀾微微瞇眼，掃過心虛的東南與一臉坦蕩的西北，才將目光重新落到云玳身上。

    第84章

    “我可以幫你?！?/br>
    其實不用云玳說, 謝今瀾也明白她能出現(xiàn)在這里，與東南不無關(guān)系。

    他低頭看她，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層薄霧, 看不清那霧面下藏著的東西，“因為不想欠我的恩情？”

    云玳錯愕片刻, 隨即應(yīng)了一聲。

    “不必?！敝x今瀾別開眼，疏離又清泠的眼神像是要與她劃清界限。

    “世子！”東南頓時急了，“屬下都告訴姑娘了，姑娘答應(yīng)幫咱們的?！?/br>
    謝今瀾冷凜的看向他, 東南頓時將話梗在喉嚨, 反倒是一旁的云玳, 替他回應(yīng)道：“是，我愿意幫你。”

    她斬釘截鐵的聲音讓謝今瀾將目光再次挪到她身上，幾息后, 他問：“你想要什么？”

    “我……”云玳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從她見到謝今瀾開始便有些恍然, 他問的每一句話是他又不是他，或者說云玳習(xí)慣了與他關(guān)系親近, 如今他忽然冷淡下來，她有些許的不適應(yīng), 但同時又覺著，這才該是他本來的樣子。

    “嗯？”

    云玳抿唇道：“我沒想那么多，只是想幫你?！?/br>
    謝今瀾忽然半瞇起眼睛，朝她的方向走了半步，微微傾身后，鼻息淺淺的打在她的額頭上, “云玳?！?/br>
    那道沒有什么起伏的嗓音喚起她的名字來，多了絲冷硬的味道。

    “你在……釣我？”

    云玳有一剎那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什么釣他？

    她猛一抬眼，忘了謝今瀾現(xiàn)下離她很近，唇瓣差點碰上謝今瀾的鋒利的下頜，她欲蓋彌彰的抿起唇，卻聽見謝今瀾幾不可聞的一聲冷呵。

    他悄無聲息的站直了身子，沒再多看她一眼，抬步走向了宮門。

    “姑娘……”東南在云玳身邊小聲示意她跟上。

    云玳想了想，仍舊沒有明白謝今瀾方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可見東南神情急切，她也曉得此事不容馬虎，便連忙跟上了謝今瀾。

    他身形高挑，長腿稍微邁的快了些，云玳便只能小跑著跟上。

    動靜不算小，謝今瀾一定聽見了，可好在他并未說什么。

    云玳一路跟到了御書房外，見公公通稟后出來讓謝今瀾進(jìn)去，云玳還想跟，卻見謝今瀾步子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她，“在這兒等著?！?/br>
    “可是我……”

    話音未落，就見謝今瀾伸出了手，云玳頓時了悟的將木扳指放到了他的掌心。

    等謝今瀾和公公進(jìn)去后，云玳看了兩眼，才走到不遠(yuǎn)處的樹下與東南一同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