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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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蘇定方并沒有開口,只轉(zhuǎn)頭去看馬車,顯然是在避嫌,將李善、郭樸、范老三等人決定。 “不過百多騎而已,如若擇機(jī)突襲,破敵不難?!狈独先钕日f話,他是府兵出身,聽到同僚被追殺,自然有袍澤之情。 郭樸看了眼李善的神色,才說:“這邊朱家溝青壯三十人,加上老范、李家親衛(wèi),約莫半百,不知蘇兄那邊……” 蘇定方面無表情,“青壯皆出,四十余人,均能馳馬沖陣?!?/br> “人數(shù)大致相等,但朱家溝青壯不擅馬戰(zhàn)?!崩钌谱聊チ讼?,“來不及了,留十人護(hù)佑老弱婦孺,朱八你也留下,盯著那個突厥人,余者均帶去?!?/br> “走!” 朱石頭在前引路,不過一刻鐘就到了,李善小心的撥開攔著的樹枝向下看去,這是一塊不大的盆地。 百余騎持長矛正沿路追殺不遠(yuǎn)處的唐兵,李善細(xì)細(xì)看了眼,“就這幾個人了?” “之前查探時還有二十多人,現(xiàn)在就這七八人了……” “能打嗎?” 李善選擇尊重專業(yè)者的能力,這句話是問蘇定方的,但范老三搶在前面低喝道:“能殺?!?/br> 好吧,又是一句能殺。 不過那日遇見突厥兵,范老三說能殺,也的確殺了個干凈,李善回頭看了眼,眨眼工夫,又兩人被射落馬了。 咬咬牙,李善揮手道:“去吧,如何出擊,何時出擊,均由蘇兄做主?!?/br> “什么?”范老三音調(diào)一響。 蘇定方也推辭道:“在下何德何能……” 郭樸站在一旁不吭聲,李善也不吭聲,只聽著范老三的反駁,蘇定方的謙讓。 回頭又看了眼,李善擺手道:“算了,不救了?!?/br> 范老三的聲音又尖銳起來,“為什么?” “來不及了?!崩钌泼鏌o表情的說:“等你們說到喉嚨干,人早就死完了,只怕血都流干了。” 范老三憤恨的踹了一旁大樹一腳,“某打頭陣!” 蘇定方瞥了眼李善,“將為軍膽,還請范三哥護(hù)佑李兄。” “老范留下,郭叔跟去?!?/br> 目送蘇定方、郭樸離開,李善看了眼范老三,眼神淡然,但有著說不出的意味。 范老三咽了口唾沫,“李郎君……” “嗯?” “適才失禮……” “不失禮?!崩钌菩Φ溃骸澳惴悄巢壳皇欠蠲o(hù)送而已,待得到了魏洲,或回京后,再不相見。” 范老三急的腦門子上都是汗,“十一說……郎君愿收我等入門下?!?/br> 范老三從軍多年,家中已經(jīng)無人,就連村落都被突厥洗掠,分的田地都在京兆,早就想找個地方落腳,也要找個主家為依仗。 李善輕描淡寫的說:“說笑而已,爾等軍中勇士,慣以抗上,某可使不動?!?/br> 不再理會范老三,李善回頭繼續(xù)看戰(zhàn)局,眼角余光掃了掃一直不作聲的凌伯,隨口問:“蘇兄平日也這般謙遜?” “定方少有豪氣,膽氣超群,十四歲隨父陷陣,后統(tǒng)領(lǐng)鄉(xiāng)兵,賞罰分明?!绷璨托Φ溃骸爸皇穷櫦澳愣选?/br> 周趙笑呵呵道:“欠下如此人情,自然要謙遜一二?!?/br> 頓了頓,周趙補(bǔ)充道:“晚輩可不是只指救母一事?!?/br> 看凌伯臉色不對,周趙趕緊再次補(bǔ)充,“也不是救令孫女之事?!?/br> 看熱鬧的李善忍不住噗嗤笑出來了,他是今日才知道,凌伯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態(tài)度是因?yàn)椤莻€被自己剪了衣衫的女童是凌伯的孫女。 黑著臉的凌伯低聲罵道:“就算劉黑闥那廝當(dāng)面,他難道還敢將老夫如何?!” 凌伯當(dāng)然知道周趙指的是李善救下滿村性命這個人情。 周趙的嘴巴也挺尖酸的,足以和凌伯分庭抗禮,隨口道:“早知如此,那也不必將范愿長子的尸首掩埋了,凌伯直接背著去見漢東王就是。” 說話間,盆地里逃竄的八人已經(jīng)變成六人,變成五人,變成四人了…… 李善低喝一聲,“閉嘴,來了!” 不得不說,范老三、郭樸都是軍中悍勇之士,但在戰(zhàn)機(jī)選擇上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蘇定方。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啊,從這場小小的戰(zhàn)事也能以小見大。 當(dāng)蘇定方催馬加速,率兵沖陣的時候,敵軍百余騎幾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不是不想做出反應(yīng),而是沒辦法。 蘇定方選擇的時機(jī)太賊了,當(dāng)他從高地俯沖而下露出身形的時候,敵軍百余騎已經(jīng)接近,最前面幾騎甚至都已經(jīng)越過。 敵軍沒有減速的機(jī)會,沒有轉(zhuǎn)向的機(jī)會,他們幾乎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當(dāng)蘇定方躍馬而下,手持馬槊沖入敵軍側(cè)面,率數(shù)十騎兵將百余騎截?cái)嗟臅r候,勝負(fù)已分。 李善向前幾步,扶著大樹細(xì)看。 在這個還是騎將逞威的時代,武將強(qiáng)大的武力能帶來什么……蘇定方告訴了李善。 沉重的馬槊似乎像根火柴棍一般在蘇定方手里被隨意擺弄,左劈右刺,血光連連,面前無一合之將。 只見蘇定方突然放平馬槊,右臂一揮,橫掃千軍如卷席,將五六個敵兵掃落下馬,左手順勢抽出長刀,只斜斜伸出,借助馬速讓兩三個敵兵身上血花四濺。 有如此勇將為先鋒,數(shù)十騎非常輕易的殺透敵陣,敵軍至少四五十人被打落馬下。 還剩的幾十名騎兵似乎還不想離去,蘇定方催馬上前,放下馬槊,取出弓箭,連放六箭,對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聽見身邊慘叫連連,立即喪魂落魄的四散逃竄。 凌伯側(cè)頭看了眼范老三,“驍勇如此,可弱于尉遲恭?” 范老三這些天老是吹噓當(dāng)年在玄甲軍中,眼見尉遲恭戰(zhàn)場逞威,勇猛無比。 這會兒的范老三還在滿心惴惴,像焉了的茄子無精打采。 李善嘆道:“未見尉遲之威,卻見定方之勇?!?/br> 下面已經(jīng)在打掃戰(zhàn)場了,好不容易逃了條命的四人毫無儀態(tài)的癱坐在地上。 李善一行人下了山,凌伯突然一怔,“玄素……” 坐在地上的一位中年人仰頭看來,神情詫異,“你……凌敬!” 等李善弄清楚這股追兵來歷,和這位中年人來歷后,長嘆一聲,“東側(cè)敵軍,實(shí)是意外?!?/br> 錯的……任誰誰,反正不是我! 第一百零五章 這次不會錯了 這是李善第二次見識到騎兵小規(guī)模沖陣,前一次李道玄整軍肅然,有軍陣之風(fēng),而這一次,很大程度上依仗蘇定方選擇出擊的時機(jī),以及個人武力帶來的震懾。 不過相同的是,傷者很少,此次沖陣,只有兩名朱家溝青壯受了輕傷,李善熟練的清創(chuàng)、上藥、包扎。 等李善走到凌伯身邊,只聽見他用那種帶著嘲諷但也感慨的口吻在說:“舊主未亡,不侍新主,玄素倒是有始有終?!?/br> 那位中年人面色清冷,雖然狼狽卻有凜然氣范,聽了這話也沒動怒,抬頭看了眼李善,“未曾受傷,無需醫(yī)者?!?/br> “咳咳?!绷璨人詢陕暎斓溃骸昂?xùn)|蒲州人氏,張玄素,景城錄事參軍?!?/br> 張玄素?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diǎn)印象……李善怔了怔,但一時想不起更多的事。 李善適才已經(jīng)打聽了下,這位是從觀洲逃出來的,只問道:“先生西來,為何有追兵窮追不舍?” “可還會有追兵西來?” 張玄素這才仔細(xì)打量了眼李善,原本以為是個醫(yī)者。 “不會?!睆埿?cái)嗳坏溃骸澳撑c劉會有公恨,但其遣兵追殺,卻為私仇,那百多騎是劉會親兵?!?/br> 李善不太放心,繼續(xù)追問,張玄素嘆息著將事情緣由一一道來。 劉黑闥攻破定州大舉南下,使人說動觀洲總管劉會起兵響應(yīng),劉會是竇建德舊部。 景城錄事參軍張玄素當(dāng)機(jī)立斷,居然將劉會給扣下來了,可惜這位弓洲總管武藝嫻熟,居然硬生生殺了出去,舉兵反叛,但留在城內(nèi)的妻兒死于亂戰(zhàn)之中。 這下子,公恨變成私仇了,也難怪劉會派出親兵窮追不舍,都過了德州追到貝洲境內(nèi)了。 李善懶得管這位的悲傷春秋,吆喝著準(zhǔn)備上路,接下來的路程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但等他上馬后,突然一個激靈,噢噢噢,原來是張玄素啊! 李善對初唐歷史知道的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大致記得些事件、人名,但的確記得張玄素這個名字。 不過只記得一件事,這位張玄素后來是貞觀年間東宮屬官,多次勸誡太子李承乾,可能嘴炮很過癮。 然后……然后李承乾聽煩了,命刺客行刺張玄素。 李善絞盡腦汁的回想……上下五千年,有這么倒霉的東宮屬官嗎? “去魏洲?”張玄素看了眼路旁的幾輛馬車以及女眷,甚至還有孩童,“這是……” “均是當(dāng)年舊人家眷,得定方收留,此時南下實(shí)有難言之隱。”凌伯也沒說太多,“魏洲總管田留安是秦王一脈?!?/br> 張玄素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凌兄?!?/br> 年初秦王征伐河北,大敗劉黑闥,戰(zhàn)后命張玄素任景城錄事參軍,所以他也算是秦王一脈,自然也希望南下去魏洲。 “謝某做甚?!绷璨畳吡搜劾钌?,“做主的又不是某?!?/br> “那少年郎是……” 凌伯沒吭聲,他多次打探,旁敲側(cè)擊,至今只知道李善祖籍隴西成紀(jì),生于嶺南,現(xiàn)居于長安,但并不是隴西李氏族人。 張玄素這才確認(rèn),李善才是主事者。 救命之恩,尚未當(dāng)年致謝,張玄素牽著馬走近,鎮(zhèn)聽見李善罵道:“朱八你個憨貨,讓你盯著……看看!” 朱八繞到突厥青年身后仔細(xì)看了看,不由驚呼一聲,拔刀在手,一腳將面目猙獰的突厥青年踢倒。 “居然差點(diǎn)被他掙出來。”周趙過來看了眼,“這廝好大的氣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