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1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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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馬周一臉的羨慕嫉妒恨,羨慕李善飲酒,嫉妒李善飲酒,恨李善飲酒卻不帶上自己……自從山東歸來之后,凌敬就給馬周下了死命令,不得浪飲,以免誤事,畢竟馬周也是知曉內情的關鍵人物。 剛剛回來的凌敬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忍住問:“那首《春江花月夜》今日已見,聽聞懷仁在平康坊還吟了幾首?” 王仁表嘖嘖兩聲,從袖中取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遞過去。 凌敬凝神細看,口中低低吟誦,片刻后面如土色,喃喃道:“此天授乎?” 呃,古人在看到不可思議的事總有這樣的想法……至少在這件事上,凌敬猜的大差不離,真的是天授。 今天李善連續(xù)拋出去八首詩,在他自己看來質量參差不齊……但能流傳后世的,哪一首都是水平之上的。 被抬進房的李善暈乎乎的躺在床上,周氏小心翼翼的替李善寬衣,小蠻端著碗醒酒湯進來。 “德謀兄、孝卿兄走了嗎?” 正在脫鞋的周氏一愣,回頭看去,李善揉著醉眼,雖然猶有醉意,但再無一刻鐘之前爛醉如泥的模樣。 李善蹬開靴子,靠在床頭,自己接過醒酒湯抿了口,“走了嗎?” “已經(jīng)走了。”小蠻小聲問:“適才妾身聽……李太白之名已泄?” “嗯,誰知道他們正好領著去那間……”李善嘀咕了聲,大口喝完醒酒湯,伸手揉了揉太陽xue。 今日在平康坊,從第一首詩之后,諸人出題,若有舊詩,一揮而就,若無,三杯三勒漿。 所以,其實李善原本是先丟出三四首,后面實在撐不住……只能又丟出幾首。 靠在床頭出了會兒神,思緒漸漸清晰起來,李善才低聲吩咐,“去請凌先生、馬周過來。” “郎君大醉……”小蠻只勸了半句就被周氏拉了把,看李善漠然的表情,只能出門去了。 片刻之后,凌敬、馬周進門,李善讓周氏去搬了兩個胡凳放在床邊,然后將周氏、小蠻趕出去。 凌敬顯然思緒有點亂,“此天授乎?” 李善看向凌敬的眼神中帶著憐憫……你真的沒必要這么沮喪,誰都沒辦法和李白、韓愈、王維、白居易、李商隱、王勃的集合體對敵啊。 而且因為時代的因素,李善今天拋出來的幾首詩大都是唐詩……比如王維的那首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這也意味著,此后兩百年的唐朝詩人,需要更加努力了。 馬周倒是沒受什么打擊,他志不在詩賦,看向凌敬的眼神中……滿是同情,他想起凌敬有次私下說,李懷仁真用不上老夫! 李善想了想,安慰道:“凌伯,此夢中神人所授?!?/br> 馬周差點樂出來了,這真的是安慰嗎? “夢中神人……” 看凌敬要追問,馬周趕緊打斷,“醉后相邀,懷仁必有要事?!?/br> 李善沉默片刻后,低聲說:“今日平康坊聚飲吟詩,共二十人。” “其中包括某在內,七名進士科進士,只有清河崔氏子弟與御史中丞孫伏伽未至。” “另德謀兄、孝卿兄之外,房遺直、杜荷、李昭德、長孫沖、高履行等人均在列?!?/br> “此外還有三位,分別是范陽盧氏子弟、弘農楊氏子弟、趙郡李氏子弟,又在平康坊恰巧遇見兩位河東柳氏子弟。” 馬周在心中默算,“共計十九人,還有一位?” “此人未入皇城看榜,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平康坊,共飲酒論詩。”李善幽幽道:“乃杜荷三叔父?!?/br> “杜楚客。”凌敬回過神來,“前隋昌州長史杜吒三子,當年在鄭國任戶部郎中?!?/br> 頓了頓,凌敬解釋道:“當年夏王與王世充約定同盟,對此老夫多有查探。” “杜吒長子為王世充所殺,次子即天策府從事中郎杜如晦,三子杜楚客。” 馬周眨眨眼,“他為何會去……小輩聚飲,他身為杜荷長輩……凌伯,此人年過三十否?” “年近四十了?!?/br> 馬周搖搖頭,“不對……他與懷仁從無交往,又以長輩身份以賀,而且還與侄兒杜荷同席,說不通說不通?!?/br> 李善目光游移不定,手撐著床沿,緩緩道:“他提到了玉壺春?!?/br> 屋內安靜下來,凌敬和馬周對視了眼,他們都知道李善在懷疑什么。 按理來說,百姓未必清楚,但世家大都知道玉壺春和李善的關系,更別說杜荷和李善是有私交的。 在恭賀高中進士的場合中,提到玉壺春……即使是和李善素不相識的人也不會這么做,這是在掀人家的痛處,而杜楚客卻提起了玉壺春。 這不能不讓李善懷疑,難道玉壺春封門至今,背后有杜如晦的身影? 李善低低將自己心底的疑惑慢慢講述,凌敬、馬周凝神靜聽,時而搖頭,時而頷首。 “《春江花月夜》得眾人公推,之前卻傳言落榜……” 凌敬打斷了馬周的話,“不是傳言,乃房玄齡親口所說……但吏部尚書封倫乃是天策府司馬?!?/br> 這也是之前李善一直疑惑的地方,封倫是天策府司馬,又出任吏部尚書,在秦王一脈中的地位不低,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和李世民之間……但《春江花月夜》這首詩的質量擺在這,封倫卻不讓李善上榜。 這里面總有些不好解釋的地方。 而現(xiàn)在,似乎有了些勉強能解釋得通的理由。 “未入秦王麾下,欲科舉入仕,與魏玄成交好?!绷杈摧p聲道:“而且赴考之后,懷仁曾數(shù)度登門拜訪韋挺、魏征?!?/br> 馬周補充道:“而杜如晦乃秦王心腹幕僚,但卻不知懷仁身世內情?!?/br> “秦王必然不會疑心,但杜如晦就未必了?!绷杈赐膺@個觀點。 總而言之一句話,在杜如晦看來,李善有投入東宮麾下的可能。 李善用力揉著眉心,苦笑道:“但還是說不通?!?/br> “這件事看似只涉及玉壺春,但實則詭秘?!?/br> “杜如晦何許人也?” “王佐之才!” “以這種手段威脅某……實在不是什么好手段!” “以陰私手段奪人產(chǎn)業(yè)……他杜如晦那么喜阿堵物嗎?” “說起來當年和杜如晦的確小有糾紛,但早就冰釋前嫌,杜荷往來朱家溝次數(shù)不少,每每相聚都少不了……” 這件事太過詭異,但李善相信,今日杜楚客的突然出現(xiàn),以及冒冒失失的提起玉壺春……絕不會是巧合。 這時候,凌敬長嘆一聲,“懷仁猜錯了。” “嗯?” “杜楚客乃京兆杜氏子弟,他的背后未必是杜如晦?!?/br> “秦王一脈中還有一位杜氏子弟,即杜如晦的叔父,杜淹?!?/br> 第二百五十章 秘方 臥室內擺著一張方桌,桌上放了個火鍋,在火紅炭火的催動下,湯汁正在沸騰。 就坐在床沿的李善夾了片羊rou放進去攪了攪,一變色就夾出來蘸著醬汁送進嘴,片刻之間,一盤羊rou都下了肚。 今天灌了一肚子的酒水,肚子早就餓的不行了……空腹喝酒實在是大忌。 在平康坊遇見杜楚客之后,李善一直憂心忡忡,想來想去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現(xiàn)在終于放下心了,不是杜如晦,而是杜淹。 杜如晦代表的是秦王李世民,也能代表京兆杜氏……而杜淹只能代表自己。 毫無疑問,身為秦王的第一幕僚,十八學士之首,杜如晦在京兆杜氏中必然是翹楚人物,族中地位必然比杜淹、杜楚客要高的多。 適才凝重的氣氛全無,三個人圍著桌子開始邊吃邊聊。 “就為了一個兵曹參軍事,杜淹就要打壓懷仁?”馬周小口抿著酒,這是他今日的定例,“杜如晦真的不知此事?” “當日老夫入天策府,杜淹頗為不滿。”凌敬夾了個鵪鶉蛋,解釋道:“杜淹原在王世充麾下任吏部尚書,一時權重,而其于杜如晦名位叔侄,實則為仇,此事理應是其一手cao持。” “實則為仇?”李善眨眨眼,“為何?” “杜淹與其兄杜吒早年不合,杜吒長子杜云宗亦在洛陽,遭杜淹陷害被王世充誅殺?!绷杈磽u頭道:“王世充降后,杜淹理應被斬首,杜如晦不肯相救,還是杜楚客苦苦哀求,杜如晦才勉強向秦王相求?!?/br> 馬周想了想,“真的是杜淹嗎?” “之前不是說是太子家令,那是京兆韋氏子弟?!?/br> 凌敬笑道:“前些日子得知是京兆韋氏的韋福嗣,老夫特地打探諸多消息,今日懷仁一提杜楚客,全都連起來了?!?/br> “可知北周名臣韋世康?” 馬周回憶了下,試探問:“可是尚魏襄樂公主的那位?” “不錯,韋世康三子均亡于楊玄感之手,絕嗣。”凌敬緩緩道:“后族中選韋慶嗣承嗣。” “而韋世康三個兒子都和杜淹交好,特別是次子韋福嗣?!?/br> “前隋文帝年間,杜淹與韋福嗣隱居太白山,效仿名臣蘇威,欲以此入仕,但遭文帝厭棄,流放江南。” 李善噗一下將嘴里的魚丸都吐出來了,笑得臉都扭曲了……這就是裝比裝成傻比了,沽名釣譽被流放! 馬周也忍不住笑,“哈哈,所以,是杜淹拜托了韋慶嗣?” “理應如此。”凌敬看向李善,“已然探明,懷仁欲以何為?” 李善晃了晃腦袋,今日喝了太多酒,腦子還是有點暈。 現(xiàn)在看來,因為凌敬的橫空出世,搶了杜淹的兵曹參軍事,后者一方面是敵視,另一方面也可能垂涎玉壺春的巨大利益,才會暗中托了太子家令韋慶嗣遞了帖子,使長安縣衙封了玉壺春酒肆。 李善隱隱感覺到,說不定自己之前落榜……都有可能是杜淹搗的鬼。 今日放榜時候還不知,在平康坊聚飲的時候,楊思誼提到,昨日是江國公陳叔達手持考卷找到圣人李淵……從這個角度來看,李善選擇《春江花月夜》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的確是通過《春江花月夜》的創(chuàng)始人陳后主的弟弟陳叔達完成了逆襲。 這個消息理應不會有假,因為李善今日得知,楊思誼的父親楊恭仁剛剛調回京中,出任中書令,位列宰輔。 李善的思緒越飄越遠,如今朝中宰輔五人,尚書令秦王李世民、門下省侍中陳叔達、裴世矩,原中書令蕭瑀轉尚書右仆射,楊恭仁出任中書令,以及尚書左仆射裴寂。 因為秦王李世民特殊的身份,所以尚書左右仆射都被視為宰輔,左仆射裴寂憑借和圣人李淵的關系被視為首相。 李善在心里琢磨,楊恭仁……這個人自己沒什么印象,不過他的侄女是齊王李元吉的王妃,外甥女燕氏是秦王李世民的側妃。 “懷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