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1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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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感覺到一股殺氣,這畜生四腳撲騰,拼命往馬周懷里鉆去。 “乖一點,乖一點……”李善低低呢喃,“死了那么多,就你沒死……若是能挺住,嗯,留你一年再下鍋?!?/br> “每日在這兒作甚?”凌敬踱步過來,“正事都不理了?!?/br> 看馬周要把兔子仍開,李善遞去一個威脅的眼神,才隨口道:“有何正事?” 這句話堵得凌敬胸悶,的確,現(xiàn)在李善真的沒有正事可以做。 村中春耕、燒磚、建宅、挖掘河道都有專人負責(zé),東山酒樓的買賣依舊火紅,齊老六打制的家具送去西市販賣,頗受歡迎。 而李善本人……如今還沒去吏部選任,只是有了出仕的資格,還沒有正式出仕,自然是沒有正事。 想了想,凌敬斥道:“讀經(jīng),窮極一生亦難為,你卻只為科舉事?” 李善也想了想,誠實的點點頭……哎,明清時期的那些書生,很多只讀經(jīng)書為了科考,連史書都不看了呢。 馬周將兔子放下,讓趕來的小蠻送進籠子里,才勸道:“凌伯,你還不知懷仁何許人也?” “看似仁義為先,實則無利不起早?!?/br> 李善嗤笑了聲,就憑這句話,以后肯定好好招呼你馬周! 要知道,你馬周是遵循歷史軌跡,成為貞觀年間的白衣卿相,還是就此默默無聞,以李家門客的身份混跡一生……可都掌握在我手里! 凌敬懶得再訓(xùn)斥了,只說:“今日房玄齡辭去記事參軍,改由杜淹出任?!?/br> 李善的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房玄齡辭職?” “嗯?!?/br> “杜淹頂替房玄齡?” “嗯?!?/br> 李善沉默了會兒,追問道:“房玄齡離開長安了?” “未曾離開,今日就在天策府內(nèi)盤桓?!绷杈搭D了頓,解釋道:“如今房玄齡未有官職,已不能入皇城進承乾殿?!?/br> 巨大的荒謬感充斥全身,李善傻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隱隱感覺這件事和自己應(yīng)該多少有些關(guān)系……不過至少沒有在本質(zhì)上偏離歷史軌跡。 房玄齡和李世民翻臉……這畫面李善都不敢想。 正說話間,又去長安參加女眷聚會的朱氏回來了,嘴角帶笑,滿面春風(fēng)。 “母親今日這是……” 朱氏含含糊糊幾句話帶了過去,等凌敬、馬周走了,才低聲說:“今日河?xùn)|柳氏一位夫人……” “河?xùn)|柳氏?”李善想了想,猶豫道:“不會和柳濬有關(guān)吧?” “是柳護軍的侄女?!敝焓辖忉尩溃骸安贿^這一支有些特別,是從江南遷居回來的?!?/br> 河?xùn)|柳氏和北地其他門閥有所區(qū)別,當(dāng)年永嘉之亂,西晉亡國,衣冠南渡,柳氏族人南遷,一支遷于汝潁,號西眷,一支遷于襄陽為東眷。 前隋滅陳,一統(tǒng)天下之后,西眷、東眷兩房也沒有立即北遷,直到大業(yè)年間才陸續(xù)回到河?xùn)|。 所以,相對來說,這兩支雖然也是河?xùn)|柳氏,但勢力比嫡系要弱小的多。 當(dāng)然了,不管怎么說,柳氏與裴氏、薛氏齊名,并列為“河?xùn)|三著姓”,是天下僅次于五姓七家的門閥大族。 李善本人對婚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在這個時代想找個真心相愛的女孩,比他前世還要難……前世已經(jīng)夠難了,兜里沒錢,長得普通,還沒空閑時間……如果沒穿越,這時候差不多要開始住院總的悲催生涯了。 嗯,主要是,反正現(xiàn)在身邊有周氏、小蠻呢。 聽了兒子婉轉(zhuǎn)的話,朱氏遲疑道:“柳氏那位夫人還邀我過些日子在李家相聚。” “回頭孩兒交代德謀兄一聲,此事不急?!?/br> 李善補充道:“日后身世終有大白之日……若是提前說明,說不定會泄露出去,若不是提前說明,只怕聯(lián)姻不成反成仇。” 頓了頓,李善笑道:“婉言相拒,有柳濬在,河?xùn)|柳氏不至于生怨,柳奭、柳亨都和孩兒熟識,等到日后大白于天下……想必更會諒解?!?/br> 李善對聯(lián)姻門閥世家也沒有什么抵觸的情緒,反正自己這一輩子是看不到世家覆滅的……但在如今,朝局混亂的時刻,李善想拖一拖。 原因很簡單,李善很難判斷出河?xùn)|柳氏的政治立場,他也不想去判斷……未必有坑,但萬一有坑呢? 再等幾年,等李世民登基后,自己是有資格挑挑揀揀的……其他人不知道,但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是知道李善的分量和功勞的。 李善的功勞不在于籌謀山東大捷本身,而是截斷了太子李建成搶占軍功的可能。 到那時候再挑,不香嗎? 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之前李善就想說,只是看母親興致勃勃……今日不得不委婉的說出幾分心思來。 朱氏有點不知所措,想了會兒突然瞪眼道:“難道你還掛念那個崔氏小娘子?” 李善都愣住了……這也能聯(lián)系得上? “此事不用再想了!”朱氏苦口婆心的勸道:“那日長孫夫人就一言不發(fā),次日你送了信過去,今日特地打探……” 李善挑挑眉頭,“如何?” 朱氏眉毛都耷拉下來了,“聽聞那位小娘子被禁足了,而且張家二郎被其姑母訓(xùn)斥?!?/br> 張文瓘的姑母……李善在心里轉(zhuǎn)了下,那就是崔小娘子的母親張氏。 看來那首詩還真送到那位崔小娘子手中了,李善忍不住回想當(dāng)日在船板上遙望的那個女孩,臨窗而立,身姿婀娜,面容看的不算真切,但似乎臉蛋精致的很,是個美人胚子。 出了會兒神后,李善突然反應(yīng)過來,哭笑不得的說:“母親,孩兒還真不是為了那位小娘子。” “孩兒已然決議,三年……呃,四年內(nèi)均不定親!” 李善在心里打鼓,自己這只穿越的蝴蝶扇起的風(fēng)暴已經(jīng)不小了,東宮太子李建成沒能撈到平定山東,擒殺劉黑闥的大功,也不知道三年后還會不會有玄武門之變? 記得歷史上后面幾年,奪嫡之勢愈發(fā)白熱化,太子、齊王拉攏秦王府大將,驅(qū)逐房玄齡、杜如晦,甚至下毒都干過……最后這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李善記得前世看過幾眼那部《大唐情史》,好像李元吉用了美人計,才讓李世民喝下那杯毒酒…… 聽到兒子如此決然的話,朱氏壓著心頭火氣,勸道:“你如今名聲鵲起,身邊寵妾美婢,一個不好,就有庶長子……” 李善撓撓頭,這倒是個問題……不能總到了關(guān)鍵時候就抽身而退吧,不說爽不爽,萬一形成條件反射那就糟了。 看母親已經(jīng)柳眉倒豎了,李善苦著臉說:“孩兒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郎,你本就和清河崔氏有怨……” “母親,孩兒是有其他理由……” “大郎,那位崔小娘子都被禁足了!” 李善閉上雙眼,干脆利索的說:“太子、秦王奪嫡勢烈,不分出勝負,孩兒何敢聯(lián)姻?” “母親也應(yīng)該猜得到,孩兒雖以科舉入仕,但實則已投入秦王麾下,只是外間少有人知而已?!?/br> “裴世矩身為太子詹事,裴寂依附東宮,李德武為太子千牛備身,孩兒也只能投入秦王府?!?/br> “秦王殿下盡知孩兒身世,只怕有所謀劃?!?/br> “所以,婚事孩兒難以做主,母親也難以做主,此事非秦王不可定奪?!?/br> 朱氏嘴巴都能塞進鵝蛋了,兒子的婚事……和皇子奪嫡扯上關(guān)系? 這兩年,朱氏身為一位母親,親眼看到兒子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也感覺到……兒子的性情也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而且說話往往是云里霧里,半真半假。 “真的,母親,是真的。”李善努力擺出一副真誠的面孔,“若是河?xùn)|柳氏那一支投入太子麾下,讓孩兒如何自處?” “秦王殿下如何視之?” “他拋妻棄子,孩兒曾發(fā)誓,必要他付出代價,為此孩兒甘冒奇險,于山東為秦王立下大功……” “好了?!敝焓蠑[擺手,面無表情的起身回了后院,她完全分辨不出……兒子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善有些抱歉,算是五真五假吧……至少聯(lián)姻河?xùn)|柳氏,李世民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意見。 至于李善本人的婚事……秦王妃說不定還會注意到,而李世民肯定是看都不看的。 抱歉了會兒,李善轉(zhuǎn)身回了小院,摟著周氏的小腰調(diào)笑幾句,點點小蠻高挺的鼻尖。 再過幾年逍遙日子吧,等李世民登基了,再挑個賢惠的、漂亮的、身材好的,最好還是內(nèi)媚的。 李善從沒想過李世民會失敗……他覺得自己這個穿越者帶來的連鎖反應(yīng),還不至于讓李世民的謀劃落空。 來到這個時代兩年了,又經(jīng)歷了山東戰(zhàn)事,和秦王府子弟相交頗深,再加上凌敬如今在天策府內(nèi)大權(quán)在握,李善有著非常確定的認知……李世民希望通過正常的方式取代李建成。 李善靠在榻上,兩條腿伸長,周氏小心的捶著,小蠻捧著盒子,將黑紫色的桑葚塞進李善的嘴里。 楊文干事件應(yīng)該就是這兩年發(fā)生的吧,李淵向李世民許諾太子之位,但之后又后悔了……正是這件事讓李世民徹底失望,也正是這件事讓李建成、李元吉開始肆無忌憚,最終釀成了玄武門之變。 李善神思亂飛,還想著能過幾年逍遙日子的時候,長安城延壽坊的一處大宅后院,張氏正在訓(xùn)女。 “你可知,與外男書信相傳……” “母親此言差矣!”崔小娘子昂首道:“李懷仁詩才遍傳長安,表兄聞新詩,親手謄寫送來,讓女兒賞玩而已?!?/br> 張氏被氣得身子都發(fā)顫,一方面是因為女兒居然鐵了心心悅那位李懷仁,居然都跟自己頂嘴了,另一方面是因為張文瓘…… 還想著將女兒許給侄兒張文瓘呢,而后者居然為李懷仁傳信……張氏剛剛聽聞這件事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還好沒跟嫂嫂楊氏提起這件事,不然臉都丟完了! 張氏喘了幾口粗氣,竭力冷靜下來,勸道:“近日那位朱娘子幾乎每日入城,顯然是在為李懷仁選妻……要知道李懷仁當(dāng)日斬殺崔帛,此事已絕!” 看女兒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張氏忍不住起身,揚起手在空中……一直沉默的崔信一把抓住,“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嗯,翻譯一下……有話好好說嘛,怎么可以打女兒呢? 勸了好一會兒后先讓妻子出門,崔信坐下笑著問:“長安坊間傳聞,李懷仁非推敲不能成詩,不料一日成詩,還不拿出來讓為父看看?” 崔小娘子猶豫了下,取過一張紙,提筆寫下……那封信早就被張氏撕碎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br> 看了前兩句,崔信抬頭看了眼臉龐微紅的女兒,他也想起去年那日女兒與李善遙遙相望的一幕。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br> 崔信怔怔站在那兒,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負盛名,不負盛名?!?/br> 贊其美,嘆舊事,詩中幽怨之意溢于言表……崔信這時候才知道為何妻子為何如此大怒。 若是這首詩傳出去,李懷仁特地寫了這首詩給清河崔氏女……再聯(lián)想到李懷仁去年曾駐足清河縣,很容易讓人猜到女兒和李懷仁曾有會面。 會面無所謂……但李懷仁的母親如今正在擇媳,而崔信入京也有擇婿之意,很容易傳出這一男一女有舊情的流言蜚語。 崔信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想了好一會兒拉著女兒坐下,低聲道:“為父不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