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弟必須回京?！?/br>
    李楷想了會兒，他不覺得李善回京不能起什么作用，他覺得李善與裴世鉅之間或許會相互看出點什么，“北衙禁軍？”

    “如今是柴嗣昌節(jié)制北衙禁軍?！崩钌葡氲竭@兒也有點頭痛了，“只怕陛下未必會換人。”

    李楷嘿了聲，“至少平陽公主那邊不會襄助東宮?！?/br>
    “嗯?！崩钌泣c頭贊同，如果說之前平陽公主在兩個兄弟之間沒什么偏向，但在天臺山一戰(zhàn)之后就未必了，李建成當(dāng)時的選擇已經(jīng)動搖了自身的根基。

    “定方兄能接任嗎？”李楷問出第二個關(guān)鍵問題，蘇定方能不能接任靈州道行軍總管，很大程度能影響長安的局勢，畢竟距離長安太近了。

    “或許能。”李善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小弟自請回京，再加上定方兄涇州、原州兩戰(zhàn)均有功勛，若近日能破安樂，收復(fù)固原……”

    李楷接口笑道：“據(jù)說固原那邊快撐不住了，張武安遣士卒射信箭入城，許諾不殺一俘，結(jié)果當(dāng)夜梁軍內(nèi)亂……”

    “哈哈哈！”李善大笑道：“武安兄倒是促狹，借刀殺人用的熟練?！?/br>
    張士貴的確賊的很，許諾不殺一俘……自然是有前提的，誰都知道，唐軍不可能放過梁洛仁，半年前天臺山一戰(zhàn)中，李淵、李世民以及半個朝廷，小半個天策府都在梁洛仁手中吃了大虧，更何況那廝還擄走了李淵的一個嬪妃。

    “對了，定方兄接任……只怕酂國公不悅?！崩羁嵝训溃骸奥牳赣H提及，定方兄節(jié)制北衙禁軍，酂國公時為右千牛衛(wèi)大將軍，但閉門不出，不去官衙軍中視事?！?/br>
    李善笑著這么說，“竇公若是不肯，那就讓他換個位置好了。”

    “懷仁？”

    “放心。”李善搖頭道：“竇公倨傲，但與小弟還算相善?！?/br>
    趕走竇軌，那是下策，給竇軌找個好位置，那才是上策。

    第九百七十四章 風(fēng)標(biāo)向

    長安城內(nèi)，正在進行中的這個新年算不上氣氛多好，雖然已經(jīng)罷衙，但關(guān)于隴州總管郭孝恪上書朝中，提及戰(zhàn)事不利的奏折，在長安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李昭德、張文瓘都能看得出來的，其他人更看得清楚……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這實際上就是彈劾邯鄲王李懷仁的奏折。

    風(fēng)雪天出軍，攻固原未能得手，無天時，無地利，亦無人和，卻遲遲不肯撤兵，以至于損兵折將。

    實際上這份奏折并沒有多少影響力，一方面在于郭孝恪只是隴州總管，地位身份都無法與靈州道行軍總管相提并論，而李善在幾個月前才取得一場大捷，另一方面在于因天臺山一戰(zhàn)，大半朝臣都與李善拉上了關(guān)系，至少抱有善意。

    關(guān)鍵是前后腳送入長安的報功奏折，正如李善、李客師父子預(yù)料的那樣，邯鄲王親率銳士雪夜下簫關(guān)，蘇定方雪地駐營不退，而郭孝恪遇小挫而退兵，還上書朝中甩鍋甚至指責(zé)邯鄲王，這樣的對比太過鮮明了。

    往小里說，郭孝恪是蠢，rou都擺在嘴邊了，非要扭過頭去不肯吃。

    不僅蠢，而且壞，不肯吃就算了，還要去咬給他遞rou的那只手。

    往大里說，郭孝恪這叫以下犯上，這倒不是指他只是個縣公，遠遠低于李善這個郡王爵，而是李善是靈州道行軍總管，奉命節(jié)制大軍，從名義上來說，靈州、涇州、原州、會州、隴州、寧州都受其轄制。

    李善麾下的大軍主要是直屬的，只有一支偏師，就是駐扎隴州以及原州西南側(cè)的郭孝恪、楊則率領(lǐng)的府兵。

    從這個角度來說，李善是郭孝恪正兒八經(jīng)的上司。

    以下犯上那是說的好聽點，說的嚴(yán)重點這叫不尊軍令。

    而郭孝恪又恰巧是秦王李世民的愛將，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八百銳士下簫關(guān)，這樣的傳奇事跡雖然在坊間流傳，但更多的人關(guān)注的是郭孝恪……或者說關(guān)注的是郭孝恪身后的秦王，以及太子。

    郭孝恪接下來會有什么樣的遭遇，很大程度上將會影響今年的朝局……說的更直接點，決定會體現(xiàn)出李淵對于奪嫡態(tài)勢的態(tài)度和偏向。

    說白了，這是個風(fēng)標(biāo)向。

    無數(shù)的人，包括天策府、東宮的屬官都在看著，看李淵這次到底會怎么做。

    平陽公主府內(nèi)，柴紹想起那兩份奏折就忍不住笑，“當(dāng)日還是陛下指定的呢，郭孝恪當(dāng)年在秦王麾下，多有大功，這次……”

    “貪功冒進，戰(zhàn)敗推諉?！逼疥柟骼浜吡寺?，“活該如此！”

    “貪功冒進？”柴紹有些好奇，“懷仁來信了？”

    “是張稚圭給清河縣公的信中提及，不過懷仁的確來信，剛剛到的?！逼疥柟鲝男渥永锩鲂胚f了過去，她也有自知之明，在權(quán)謀一道上自己沒什么敏感度，遠遠比不上夫婿。

    柴紹接過信才看了幾眼，就眉頭微皺，詫異道：“懷仁要回京……”

    平陽公主沒吭聲，只是眉頭皺的比丈夫還要緊。

    “接下來掃蕩會州、靈州，何以此時回京？”柴紹往后看了幾眼，不禁嘴角微翹，“負創(chuàng)帶病……又負創(chuàng)帶??？”

    這句話顯然是意有所指，前年唐軍三破突厥之后，李善就是以負創(chuàng)帶病的理由自請回朝的，柴紹是在懷疑李善又在裝模作樣……

    這幅神態(tài)落在妻子眼中，這位女中英豪不禁雙目圓瞪，“風(fēng)雪大作，五步之外難以視人，三日兩夜，八百銳士途中折損一成半，難道不應(yīng)該負創(chuàng)帶?。俊?/br>
    也就是李善也姓李，而且還是祖籍隴西成紀(jì)，而且還是妻子的救命恩人，不然柴紹還真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想了想干巴巴的問：“陛下知道了？”

    平陽公主搖搖頭，“明日入宮，說與父親聽?！?/br>
    剛從宮中回來的柴紹笑著說：“正巧今日陛下傳令，明日臨湖殿議事，約莫就是此戰(zhàn)后續(xù)?！?/br>
    平陽公主呆了呆問道：“郭孝恪？”

    “誰知道……”柴紹咳嗽兩聲，“你準(zhǔn)備勸陛下召懷仁回長安？”

    “呃……”平陽公主想了想，輕聲道：“如今朝中局勢復(fù)雜難言，懷仁若是回京……還不如領(lǐng)大軍在外，至少自保無虞?！?/br>
    柴紹沉默了會兒，嘖嘖道：“若不是有李德武，還真以為懷仁是你嫡親弟弟了……”

    “你……”平陽公主哭笑不得，“懷仁是回京好還是留在軍中好？”

    “你管得了他嗎？”柴紹打了個哈欠，“懷仁其人，心志堅毅，非他人勸說便易之輩，只怕他是打定主意要回京。”

    看妻子不吭聲，柴紹笑道：“之前還是影影綽綽的猜測，現(xiàn)在能斷定，懷仁必投秦王?！?/br>
    平陽公主眉頭一挑，“何以見得？”

    “不留在軍中而自請回朝，或是顧忌之前流言蜚語之故，但若說懷仁未被卷入奪嫡之爭，你信嗎？”柴紹笑吟吟道：“如今東宮衰弱，秦王有望，總不能是懷仁一力回朝，要替太子力挽狂瀾吧？”

    “不可能，裴世鉅和李德武都在東宮那邊?！逼疥柟髯聊チ讼拢八詰讶驶爻?，是為了二弟？”

    “約莫是吧?！辈窠B想了想，“說不定還是秦王召其回京的呢。”

    “甚么？”

    “羅藝那廝有些不安分?！辈窠B笑道：“懷仁回京，總不能還是司農(nóng)卿吧？”

    “二弟有意使懷仁制衡羅藝？”

    “說不定還有希望節(jié)制北衙禁軍呢?！辈窠B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轉(zhuǎn)給他也不錯?！?/br>
    平陽公主心情有些復(fù)雜，干燥而有力的手指緊緊捏著信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半響后才低聲問：“若懷仁回京，要不要問問……”

    柴紹收起笑容，微微搖頭，“若是問清了，那就要選擇。”

    “自然是二弟?！逼疥柟鲾蒯斀罔F道：“太子心性薄涼，何能正位大寶！”

    “但懷仁未必會這么想……”

    “你不是斷言懷仁已投二弟了嗎？”

    “我的意思是，奪嫡之事，兇險萬分，不到水落石出之日，誰都不敢言勝負，懷仁更希望你我置身事外?！?/br>
    頓了頓，柴紹道：“你待懷仁親厚，故懷仁亦報之?！?/br>
    第九百七十五章 順理成章

    與長安城的絕大部分人不同，李淵這個年過得很是舒服，幾個月前的涇州大捷讓長安城的壓力無影無蹤，但簫關(guān)被梁軍占據(jù)，始終讓李淵一直有如鯁在喉之感。

    當(dāng)報功奏折入京，裴寂在兩儀殿內(nèi)宣讀的時候，李淵心神大暢，喜不自禁，近乎手舞足蹈，對李善大加贊譽。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對李善的指責(zé)都會讓李淵不悅，更何況是郭孝恪那種看似有道理，但實際上違反軍令，以下抗上的做法。

    為此，李世民也很是被李淵教訓(xùn)了幾句，而東宮那邊乘勢進逼，就差將郭孝恪與李善之間的關(guān)系描繪成不同戴天了。

    太子在想什么，李淵哪里不清楚，他雖然有易儲之心，但心里也有數(shù)，只能徐徐圖之，更何況在天臺山一戰(zhàn)過去大半年后，一個皇帝的天然警惕性又壓倒了感性，隴州距離長安太近，讓二郎的心腹總領(lǐng)，并不妥當(dāng)。

    事實上，關(guān)內(nèi)道靠近長安的幾個州府的長官基本上都是李淵的人，比如寧州刺史胡演，岐州總管常達，涇州總管錢九隴，呃，汾州總管倒不是李淵的嫡系，而是東宮親信楊文干。

    李淵不在乎太子，但很在乎秦王……因為太子什么都做不了，而秦王只是看他想不想做。

    端坐在臨湖殿上首的軟榻上，李淵在心里盤算，卻見內(nèi)侍匆匆而來，“來的這么早嗎？”

    今日李淵召見重臣，是準(zhǔn)備商議原州戰(zhàn)事后對眾將的封賞，之前涇州大捷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封賞，雖然整體戰(zhàn)事還沒有結(jié)束，但大致已經(jīng)到了尾聲，拿下簫關(guān)，意味著唐軍占據(jù)了主動權(quán)，梁師都是無法在靈州、會州抵擋唐軍進攻的，去年管國公任瑰都能幾次大勝，更何況李懷仁呢。

    當(dāng)然了，除此之外，李淵準(zhǔn)備順帶著提一提郭孝恪那封奏折……也要順帶著試探一下二郎的心意。

    “陛下，平陽公主在殿外請見?！?/br>
    “平陽來了？”李淵有些意外，起身走到殿門口招手，臉色有些許難看，斥道：“平陽今日為何如此生分？”

    李淵對子女向來寬容，其他子嗣都還小，成年的只有太子、秦王、齊王、平陽公主、長沙公主、襄陽公主、長廣公主幾位，其中大郎二郎現(xiàn)在斗得死去活來，其他幾個公主少入宮覲見，唯獨平陽公主時常入宮，又最得李淵寵愛。

    特別是在天臺山一戰(zhàn)之后，李淵在心生警惕的同時，更是寵愛平陽公主……眾多皇子公主中，只有她是不需要傳稟就能覲見的。

    平陽公主行了一禮，正色道：“往日拜父，今日乃臣拜君。”

    “甚么？”李淵一臉懵懂。

    “非為女兒?！?/br>
    這下子李淵反應(yīng)過來了，笑道：“懷仁來信了？”

    “是?！逼疥柟魃裆届o，一晚上的靜思后，她還是做出了支持李善的決定，一方面是因為這是李善的請求，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李善從來沒有試圖將自己和丈夫拉到某個陣營中。

    “平陽如此鄭重，看來事情不小呢?！崩顪Y哈哈一笑，“不會是找郭孝恪的麻煩吧？”

    “在父親眼中，懷仁是這等人嗎？”平陽公主揚聲道：“更何況，此事懷仁應(yīng)該還尚不知情?！?/br>
    “也是，也是?！崩顪Y笑著與女兒進殿，心里琢磨李善又通過女兒私下求見，而沒有徑直上書，看來應(yīng)該是有些棘手的事。

    想到這兒，李淵腳步一頓，“是為了稽胡？”

    關(guān)于李善收服稽胡這件事在朝中也惹出了些爭議，畢竟稽胡一族先助梁師都大敗襄邑王李神符、平原郡公段德cao，后洗劫三州，甚至天臺山一戰(zhàn)中，也有稽胡騎兵的身影，所以不少朝臣都不贊成許稽胡內(nèi)附。

    “不是。”平陽公主簡短的回了句，頓了頓補充道：“問過信使，懷仁準(zhǔn)備以稽胡為先鋒攻略靈州、會州，同時上書請父親許稽胡內(nèi)附，許互市，并召稽胡頭領(lǐng)入朝領(lǐng)職。”

    李淵略為沉思，“懷仁身邊的那個親衛(wèi)頭領(lǐng)？”

    “什么？”平陽公主愣了下。

    “咦，懷仁沒告訴你嗎？”李淵笑道：“稽胡族長之侄劉黑兒，懷仁贊其有名將之姿，俘之后選其為親衛(wèi)頭領(lǐng)，命其持刀夜宿，雪夜下簫關(guān)，此人持旗率先入城?！?/br>
    “信中沒提到?！逼疥柟骱吡寺?，“雪夜下簫關(guān)……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日兩夜，風(fēng)雪大作，待得回京，女兒要好好cao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