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萬貴妃以后不要后悔。

    李善心里直打鼓，為了讓自己和東宮撇清干系，三姐也太賣力了吧，幾乎都要讓東宮視我為敵了……不對，不對，三姐八成是覺得，反正你已經(jīng)投入秦王麾下，與東宮肯定是敵手，更何況還有個裴世矩呢！

    如果東宮最后勝出了，你李懷仁自保都夠嗆，自然是庇護(hù)不住萬宣道的，但如果最后是秦王入主東宮的話，李建成敗北，也沒資格去尋萬宣道的晦氣了。

    其實(shí)這個人情……李善壓根就不用付出什么。

    “好吧，好吧，只要萬貴妃不怕小弟誤人子弟，那就送來就是了?！?/br>
    “不瞞三姐，小弟學(xué)識駁雜，實(shí)則得神人夢中所授，只怕萬道生學(xué)不會??！”

    姐弟倆一路走過去，正巧碰到了巡視宮禁的南安郡侯張琮，李善也不隱瞞將事情一說，張琮登時罵道：“挨了頓揍，反而能拜殿下為師？”

    “嗯？”

    “那吾家大郎為了殿下還挨了一頓揍呢！”

    李善嘴角抽抽，“要不孤拜張家大郎為師？”

    張琮也是無語，用這種方式回絕真的好嗎？

    平陽公主將話題扯開，人家萬貴妃是真真正正的不涉奪嫡，你張琮是秦王的連襟，還長期在天策府任職，是秦王鐵桿中的鐵桿，送上門李善那也是不要的啊。

    第一千零七十章 太累了

    與張琮閑扯了幾句后，李善跟著平陽公主往承天門走去，路上正巧碰見了門下省侍中陳叔達(dá)與中書令楊恭仁。

    “拜見陳相。”

    “拜見楊相。”

    因?yàn)槭窃诨食莾?nèi)，這兩位又是長者，所以李善才用這樣的稱呼來行禮，畢竟他如今冊封嗣王，從品級上是高于陳叔達(dá)的江國公與楊恭仁的觀國公的。

    “懷仁怎的在此？”楊恭仁笑吟吟的問。

    李善正要說話，正巧裴寂也來了，兩儀殿議事結(jié)束，這些宰輔都是要從承天門去皇城上衙的，“拜見裴相?！?/br>
    “咦，懷仁今日……”裴寂也奇怪的問：“今日懷仁上朝了？”

    陳叔達(dá)干脆的說，“肯定沒有，因?yàn)槿蓛x殿議事前，回門下省取奏折，正巧御史中丞遞交了彈劾魏嗣王李懷仁今年第十二次缺席朝會?！?/br>
    如今早朝是五日一朝，十二次再加上之前的婚假，還有再之前的回京修養(yǎng)，也就是說，李善回京后基本就沒參加過早朝。

    李善干笑了幾聲，從兩人的問話中敏感的察覺到不太對勁，小心翼翼的問：“陛下問起了？”

    楊恭仁嘿嘿笑了笑，意思是還用問嗎？

    李善既不是成年親王，也不是宰輔，一般情況下是不參與兩儀殿議事的，而李淵問起李善，無非是為了給眾將論功。

    但李善是實(shí)在不想沾身，一方面自己是先期的主帥，后期的主帥還是自己門下，另一方面這實(shí)際上也是東宮、秦王府之間的角力，偏偏雙方的心腹將領(lǐng)在大戰(zhàn)中都有杰出表現(xiàn)，所以李善是真的不想摻和。

    一行人往承天門方向走，李善不動聲色的加快了腳步，順口說：“今日萬貴妃托了三姐……居然要某收萬宣道為徒。”

    楊恭仁、陳叔達(dá)都不動聲色，而依附東宮的裴寂咦了一聲，“江都郡公？”

    “嗯?！崩钌茮_著已經(jīng)提前離開的平陽公主的背影努努嘴，“被三姐坑了，應(yīng)承之后才知道，江都郡公與羅陽打了一架？”

    裴寂不太清楚李善是不是知道內(nèi)情，只含糊了幾句。

    李善落后幾步，低聲用很是無所謂的口吻說：“反正與羅家也不是一兩次了，還要請裴相私下稟報太子殿下，反正在下是不會刻意去招惹的，但如果羅陽欺上門，可別怪某手狠了?！?/br>
    “懷仁你啊！”裴寂皺眉道：“還是化干戈為玉帛的好。”

    “裴相是要拉偏手啊?！崩钌凄止镜溃骸耙粋€是羅家，一個是李藥師，難道不是他們欺上門的？”

    李善本人倒不是個長袖善舞的性子，但因?yàn)樘炫_山一戰(zhàn)所以與大量世家交好，不多的仇家中，分量最重的一個是羅藝父子，另一個就是李藥師。

    裴寂哭笑不得，理還真是這個理，幾次都是羅陽自己挑釁的，李善將萬宣道收為徒弟，估摸著是給羅陽難堪呢。

    裴寂還想說些什么，突然聽見后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禁皺眉回頭看去，居然有人在宮內(nèi)失禮？！

    “裴相……哎哎，魏嗣王殿下！”

    裴寂認(rèn)得這是李淵近身的宮人，聽到“魏嗣王”三個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但他轉(zhuǎn)頭看去，李善已經(jīng)放開腳步，一溜煙消失在承天門了。

    一路小跑著到了朱雀門，李善趕緊讓侯洪濤把馬匹牽來，翻身上馬就要出城，他心里也有數(shù)，跑是跑不掉的，但至少要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調(diào)轉(zhuǎn)馬頭的時候，李善看了眼皇城的東北部，眼神略有些深邃，自己入宮的次數(shù)多了，但去承乾殿周邊的次數(shù)很少，這還是第二次。

    之前的一些猜測，以及今日特地對承乾殿周邊地形的觀察，讓李善聯(lián)想起了很多很多，其實(shí)李世民的心腹幕僚都有共同的觀點(diǎn)，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一旦東宮起事，承乾殿必定是首當(dāng)其沖。

    雖然遷居出宮有著種種的阻礙，比如在宮中住了十年之久突然要出宮，這顯然是不放心東宮，而李淵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易儲的心思，比如說一旦決定出宮，很可能會成為東宮起事的催化劑，而李世民更希望通過平穩(wěn)的手段入主東宮。

    但在李善這種心比較臟的人心中，就有些陰暗，甚至覺得有些殘酷了。

    一旦東宮真的起事，長林軍進(jìn)入太極宮，而李客師或者張琮不能擊退，唯一的選擇是護(hù)送李世民出宮，因?yàn)橹灰鼙ＷC李世民活著，那就意味著并沒有失敗，活著的李世民即使只在京兆，只在長安，也有擊敗東宮的希望，而且還很大。

    但亂戰(zhàn)之中，不可能帶走承乾殿的所有人，除了李世民本人之外，可能會帶上秦王妃，畢竟這位身后還有高士廉、長孫無忌、長孫順德，都是秦王一脈的中堅力量，可能會帶上長子中山王李承乾，至少要保住一個子嗣。

    其他人就不好說了，李善覺得，十之八九都得被俘。

    換一句話說，這等于是將其他的老婆兒子女兒都送給了東宮，也送到了屠刀之下……李善騎著馬一路出了長安城，勁風(fēng)迎面而來，讓他有些惘然。

    李世民難道不知道這種可能性嗎？

    或許是自己對李世民的心性太過高估了？

    “阿郎。”王君昊大聲說：“后面有人追來，好像是宮人?！?/br>
    李善放緩了馬速，回頭看了眼，認(rèn)得是殿中監(jiān)蘇制手下，只能勒停了坐騎。

    “魏王殿下。”宮人催馬趕上，“陛下傳召……”

    晦氣，自己都跑出長安了還是被拎回去，李善一臉不爽的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宮人這才把話說完，“陛下傳召殿下明日兩儀殿覲見?！?/br>
    聽了這話，李善甩了甩馬鞭，雙腿用力，坐騎低低嘶鳴了聲。

    李善估摸著，之前那個宮人沒趕上，李淵可能不太爽，干脆就傳召自己明日覲見……而且還是兩儀殿。

    還不如今天就覲見呢，明日兩儀殿那肯定又要與那么多宰輔打嘴皮官司，自己要絞盡腦汁的左右逢源，還得兼顧李淵的小心思，甚至還要提防裴世矩給自己下套。

    太累了?。?/br>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取巧之策

    自從前幾日想通了裴世矩這些時日的謀劃后，李善都覺得后脖頸有些發(fā)涼，對這只老狐貍有些許懼意，有點(diǎn)怕對方在議功這件事上又給自己或者秦王下套。

    不過昨晚與凌敬商議的那件事……李善在心里嘀咕，如果李世民能采納，估摸著也能打裴世矩一個措手不及吧。

    畢竟身為穿越者，李善的金手指太大了……能從那些蛛絲馬跡中尋找到線索，并且做出一定的預(yù)估，不是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但對于穿越者來說，難度會大幅度的降低。

    順著這個思路，李善突然靈光一閃，對明日議事也有了些影影綽綽的想法，不過需要好好想一想。

    一路回了莊子，李善沒有回后院，而是在書房坐定，在腦海中回憶些什么，不過今日他思緒有些難定，一會兒想著裴世矩，一會兒想著承乾殿，一會兒想著李世民。

    他不由得又陷入沉思，重新將出宮后的那些念頭撿起來，的確，李世民選擇暫時不遷居出宮，的確將自己以及家眷子嗣都置于危墻之下，一旦東宮起事，猝不及防之下，李世民很可能只會帶著秦王妃、長子出宮，甚至孤身出宮。

    但也不等于將身邊人都送到了屠刀之下，畢竟這是大唐皇子的內(nèi)部奪嫡……倒不是講他們會心慈手軟，也不是說他們要守住底線，而是只會在確定對方不可能翻盤之后再將事情做絕。

    什么叫不可能翻盤？

    當(dāng)然是李世民已經(jīng)身死，只有這位讓李建成忌憚的弟弟確確實(shí)實(shí)的死了之后，他才會舉起屠刀，將李承乾、李泰等一干侄兒全都?xì)⒘耍员ＷC以后不會有人以此興風(fēng)作浪，自己的皇位才能坐得穩(wěn)，說不定百忙之余還會有意于秦王妃、燕貴人、韋貴人呢。

    李善這么想的原因很簡單，歷史上的玄武門之變就是如此，先干掉了李建成、李元吉，守住玄武門，控制住李淵，然后再斬草除根，將東宮、齊王府的子嗣殺了個干干凈凈。

    如果這一世李世民逃走了，在不確定其是生是死的情況下，就算李建成發(fā)了昏要?dú)⒅秲?，下面的臣子也會勸阻?/br>
    痛打落水狗是每個人都想做的事，但前提條件是，落水狗已經(jīng)完全沒有反擊能力。

    所以說，李善最后的想法是，如果真出了那么極端的情況，李世民能上演王者歸來，估摸著還是能全家團(tuán)聚的，如果不能，那也不在乎誰先走一步，誰走在后面那點(diǎn)小事了。

    “文瑾?！?/br>
    “客師兄?！睆堢χ蛄藗€招呼，側(cè)頭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承乾殿，低聲道：“并無異狀?！?/br>
    “嗯?！崩羁蛶熞矇旱土寺曇簦斑€要請文瑾提點(diǎn)?！?/br>
    張琮附耳說了會兒，李客師頻頻點(diǎn)頭，兩人交接之后，第一天上任的李客師特地繞著承乾殿轉(zhuǎn)了一圈查看清楚，還專門繞到了承乾殿的東側(cè)看了會兒，不禁咋舌，距離東宮真的不算遠(yuǎn)，殿下真如當(dāng)年一般，膽魄十足。

    雖然去年就出任右千牛衛(wèi)將軍，但實(shí)際上以往巡視的范圍還到不了這兒，直到去年柴紹奉命節(jié)制北衙禁軍后，才將這些地方劃為禁軍警戒的區(qū)域……其實(shí)有心人都心知肚明，要么是防著東宮，要么是防著承乾殿。

    “客師?！?/br>
    身后傳來招呼聲，李客師回身看到了房玄齡、杜如晦與凌敬。

    凌敬看看附近沒人，笑著說：“前幾日懷仁登門了？”

    “是?！崩羁蛶燑c(diǎn)頭道：“魏嗣王已然告知?！?/br>
    房玄齡與杜如晦對視了眼，后者加重語氣道：“殿下以及家眷子嗣，盡托付文瑾與客師，還望勿負(fù)殿下重托?！?/br>
    “必然盡心竭力。”

    房玄齡將話題扯開，聊了幾句前些時日李客師參與的統(tǒng)萬城之戰(zhàn)，又說起出任百泉令的李楷，這方面是房玄齡所擅長的，也是杜如晦、凌敬都不擅長的。

    所以說，他日李世民登基后，房玄齡最適合的位置就是尚書令了……當(dāng)然了，實(shí)際的官職應(yīng)該是尚書省左仆射。

    進(jìn)了承乾殿，杜如晦如此評價李客師，“雖難比代國公，但勝在謹(jǐn)慎，殿下用在此處正合適?！?/br>
    房玄齡與凌敬都沒吭聲，其實(shí)杜如晦言辭一向有些……說得好聽點(diǎn)是直爽，說得難聽點(diǎn)那就是刻薄，就比如這句話，簡直就是在說李靖能為國家捍邊，而李客師只能守門看家。

    所以說，李世民登基之后，杜如晦最適合的位置就是門下省侍中了……對上對下都是持批駁態(tài)度的。

    側(cè)殿內(nèi)，李世民早就在等著了，這位如今重新獲得李淵信重的秦王殿下眉頭微皺，看到三位最受信任的幕僚進(jìn)來，眉頭展開，笑著起身迎接。

    “凌公來了?！崩钍烂裣群湍昙o(jì)最大的凌敬打招呼，笑著說：“今日父親在兩儀殿議事，又斥責(zé)懷仁了?！?/br>
    房玄齡哈哈一笑，“不知此次是何緣由？”

    凌敬無奈的說：“想必是為了議功?！?/br>
    “是啊，自涇州大捷破數(shù)萬突厥至今已有半年之久，后又有原州、靈州、統(tǒng)萬數(shù)場大捷，至今尚未封賞?！崩钍烂襦坂鸵恍?，“父親想詢懷仁，但他今日早朝又沒上朝，偏偏在早朝之后入宮，等父親知道，遣派近侍傳召，懷仁居然飛奔出宮……”

    “對了，凌公放衙后轉(zhuǎn)告懷仁，御史中丞又彈劾他了?！?/br>
    凌敬干笑了幾聲，“想必他也不在乎?！?/br>
    “他日殿下登基，不可縱容魏嗣王?！倍湃缁薏遄煺f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