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再說吧。”

    “明日可能要入宮議事，快睡吧?！?/br>
    不多時，聽見妻子細(xì)細(xì)的打呼聲，李善抿嘴一笑，可惜現(xiàn)在沒有錄音機，否則一定要錄下來……崔十一娘無數(shù)次臉紅而態(tài)度堅決的否認(rèn)，我睡覺不打鼾！

    等一夜過去，李善起床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了人。

    嘀咕了幾聲，李善起身洗漱……自從大婚之后，他不得不親自洗漱了，畢竟周氏、小蠻進不了正屋。

    看見外間崔十一娘正皺著眉頭在喝小米粥，只吃了幾口就張口嘔吐，李善想了想讓人去清炒了個蘿卜絲來，才勸得妻子多吃了幾口。

    “不是要去議事嗎？”崔十一娘催促道：“你先去忙吧?！?/br>
    “又要議事？”門外響起張氏詫異的聲音，“不是說要多歇息些時日嗎？”

    一旁的崔信哼了聲，“軍國大事，你懂什么！”

    張氏登時橫眉立目，崔信有些下不來臺，轉(zhuǎn)頭看向李善，“還不快些，再過些時日就回城，住在這兒，每日上衙都要遲！”

    李善干笑著拿了兩個饃饃就走，心里吐槽不已，昨天你上衙遲到……明明是你自己起來遲了，這也能怪我？

    這是不講道理嘛！

    一路進了皇城，因為今日沒有早朝，李善徑直進了宮城去了兩儀殿，還沒有召集群臣議事的李淵詫異的看著來稟告的宮人，再次詢問：“是魏嗣王李善李懷仁請見？”

    “是?！?/br>
    李淵咧咧嘴，“讓他進來?！?/br>
    “臣李善拜見陛下?！?/br>
    “懷仁……”李淵好奇的問：“為何……呃……”

    這話有些不好問出口啊，你是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御史臺的御史更是清楚，從代州回京出任司農(nóng)卿以來，基本上就是早朝不見，上衙不到，你今天怎么會這么早入宮覲見？

    “呃……”李善也有點不好意思，婉轉(zhuǎn)解釋道：“臣妻崔氏自幼受盡寵愛?！?/br>
    “嗯？”

    李善眨眨眼，遞去一個嗔怪的眼神，“岳丈大人、岳母大人如今都在照料內(nèi)子?！?/br>
    李淵一怔后放聲大笑，“哈哈哈，是被清河縣公逼著來的吧！”

    “哎，陛下料事如神。”李善嘆道：“昨日岳丈大人上衙稍遲，也不知是蕭相還是楊相提了幾句，結(jié)果晚間責(zé)備臣……明明是他自個兒起床遲了！”

    李淵忍俊不禁，指了指李善，“那稍后兩儀殿議事，正要詢懷仁?！?/br>
    “是因為突厥事吧？”

    “懷仁如何知曉？”

    “凌公告知的?！崩钌平忉尩溃骸皳?jù)說都布可汗、突利可汗、義成公主都要取臣首級？”

    張仲堅如今是靈州軍的實際統(tǒng)帥，但卻是李善的親衛(wèi)出身……兩人暗中通信，雖然李淵、李世民都知道這是難免的，但這種事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

    “懷仁之名，在草原上，可止小兒夜啼。”李淵嘆道：“因懷仁，突厥再裂，但也因懷仁，突厥內(nèi)亂已平?！?/br>
    “還請陛下為臣做主?！崩钌莆恼f：“長孫無忌居然以此指責(zé)！”

    李淵也有些無語，但也覺得這種指責(zé)有些道理。

    兩人聊了好一陣后，差不多到了時間，李淵下令召諸位宰輔兩儀殿議事。

    裴世矩進了兩儀殿，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秦王下首位的李善，直到今日在門下省看到了靈州道行軍副總管張仲堅的奏折，他才有點相信李善昨日那番話可能有幾分真情實意。

    因為突厥結(jié)盟又分裂，只怕大戰(zhàn)又起，提前得知消息的李善才會選擇和解……裴世矩行禮后沉默的坐在位置上，心里嘆了口氣，但即使知道，自己只怕還是會選擇拒絕。

    原因也很簡單，其一，裴世矩以己度人，李善不是因為要和解才和解的，是迫于無奈才選擇和解的，一旦自己致仕，再無任何的反抗能力，等到突厥退走或者明年，李善會不會遵守承諾……這實在是很難說的事。

    裴世矩不覺得李善一定會遵守承諾……反過來說，如果裴世矩占據(jù)了上風(fēng)，想選擇和解，不會簡簡單單的讓李善致仕或者滾回嶺南，一定要親眼看到李善的死，才能放心，才會有選擇性的放過其他人。

    其二，裴世矩最看重的還是子嗣傳承與門楣不墜，簡單的來說，一方面是香火不絕，一方面是門楣不墜，當(dāng)然了，這是特指西眷房。

    都說天下裴氏出聞喜，但聞喜裴氏可能是天下世家門閥中內(nèi)斗最多，也最慘烈的，若是內(nèi)有對手，外有強敵，只怕西眷一房再無出頭之日，至少自己這一支一定會淪落，甚至?xí)嘟^。

    這才是裴世矩?zé)o法接受的，難道自己的子孫后代要淪落的如天策府大將李孟嘗一樣嗎？

    明明是出身趙郡李氏，祖輩還身居高位，自己卻要淪落到入山為盜，才能討一口飯吃。

    最關(guān)鍵是李善太年輕，去年才加冠，今年才二十一歲，裴世矩可以想象，往后可能五十年內(nèi)，西眷一房都沒有出頭之日，如果李善能培養(yǎng)得出得力子嗣，再往后推上百八十年都可能，李善甚至有可能提拔東眷房、洗馬房的裴氏子弟來壓制西眷房。

    裴世矩正在思索時候，李淵已經(jīng)將張仲堅的奏折遞給了其他幾個宰輔看過，笑著說：“當(dāng)年弘大語裂突厥，為天下稱頌，不料數(shù)十年，懷仁兩敗突厥，再裂突厥?！?/br>
    “陛下過譽了，老臣何能與魏嗣王相較?！迸崾谰刂t虛道：“李懷仁之名，草原上可止小兒夜啼，胡人無不聞風(fēng)喪膽，若是突厥來襲，當(dāng)易耳?！?/br>
    李善暗罵了句，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上陣，說這種話……

    李淵不置可否，看向了李世民：“二郎，突厥今歲會大舉南侵嗎？”

    “八成。”李世民嘆道：“阿史那一族欲統(tǒng)率草原，必有一勝。”

    蕭瑀揚聲道：“也就是說，若是此次能再敗突厥，只怕草原部落再裂，處處割據(jù)?！?/br>
    李淵點點頭，“突利可汗、都布可汗東西兩立，其中當(dāng)有義成公主手筆，或會東西兩側(cè)同時南侵?！?/br>
    李淵有點后悔了，如果張仲堅這份奏折早一個月送來的話，自己可能不會讓李靖調(diào)任延州道行軍總管。

    頓了頓，李淵看向李建成，“大郎如何看？”

    李建成猶豫了會兒，輕聲道：“東西來襲，大抵分為四路，代州、延州、靈州、隴右道，如今隴右道有淮安王李神通鎮(zhèn)守，后有燕郡王羅藝率天節(jié)軍，應(yīng)不至于被突厥攻破?！?/br>
    四路只提了隴右道，那是因為只有隴右道有東宮的人，即使如此，隴右道也是以秦王一脈的李神通為首。

    李淵略略頷首，再次看向李世民，“延州如何？”

    “代國公李藥師統(tǒng)領(lǐng)大局，突厥若是來襲，越過榆林，當(dāng)不會邁長城攻打銀州、綏州，更不可能繞行攻打延州，平原郡公段德cao足以守御，突厥難邁盧子關(guān)，唯有長城以北的夏州?！崩钍烂耦D了頓，“張公瑾初初上任，只怕勉力守御城池。”

    李淵聽出了李世民的言外之意，不禁轉(zhuǎn)頭看了眼李善……后者不禁咧咧嘴，他也聽出來了，李世民也有點不放心??！

    論真正的文武雙全，秦王一脈中，出挑的其實不算特別多，李世績算一個，張士貴算一個，沒浮出水平的李善肯定算一個，但張公瑾也絕對有這個資格。

    這是個能出將入相的英杰。

    但若是突厥選擇從榆林方向攻打夏州的話，曾坐視顧集鎮(zhèn)被圍攻的代國公李藥師會不會選擇出兵……這是讓人難以揣測的。

    畢竟李靖也才上任延州道行軍總管不久，而延州軍不管是戰(zhàn)力還是戰(zhàn)馬的數(shù)量都不如代州軍、靈州軍，李靖一旦選擇出盧子關(guān)……也是有戰(zhàn)敗可能的。

    李淵思索片刻后，斷然道：“二郎從陜東道大行臺抽調(diào)兵力，以尉遲恭為首，抽調(diào)天策府將領(lǐng)，補入延州道。”

    “是。”李世民一口應(yīng)下，但隨機補充道：“或可下詔，延州道兵事，當(dāng)由代國公決斷?！?/br>
    李淵滿意的點點頭，這是投桃報李，李淵也怕李靖縮著腦袋啊，所以特地將李世民最心腹的尉遲恭給送過去，但李世民也沒有越俎代庖，延州道的指揮權(quán)，還是由李淵的嫡系李靖來掌握。

    一旁的太子李建成臉色慘白，這父慈子孝的場面，這么多年來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的在這座兩儀殿上演……只不過當(dāng)時的一位主角是自己。

    “靈州、代州兩地?！崩钍烂褶D(zhuǎn)頭看向李善，“懷仁盡知內(nèi)情，當(dāng)可一述。”

    李善昨晚就打好了腹稿，朗聲道：“代地雁門關(guān)，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但若是突厥來襲，必有后手，需警示代州諸將，防突厥從樓煩關(guān)，或山脈小路偷入腹地，前后夾擊?！?/br>
    李淵點點頭，“朔州如何？”

    “劉世讓當(dāng)有守御馬邑之能?！崩钌埔粋€個點評道：“數(shù)年間，代國公李靖于朔州多建類顧集鎮(zhèn)堡壘，以封鎖突厥騎兵縱橫空間，如今領(lǐng)總的是代州司馬薛萬鈞……此人類其兄薛萬徹，擅攻……”

    說到這兒，李善瞥了眼李世民，后者笑著說：“懷仁盡管直言。”

    “薛萬徹、薛萬鈞兄弟均為萬人敵，以為先鋒破陣，無往不利，但為主將，若不能大勝，當(dāng)會大敗。”李善徑直道：“于朔州堡壘，需領(lǐng)兵鎮(zhèn)守，視局勢或進或退，或攻或守，還要與馬邑劉世讓合作無間，非此二人能為之?！?/br>
    李淵笑著問：“大郎、二郎，懷仁如此點評，可有不妥之處？”

    李建成勉強笑了笑，“薛萬徹與懷仁義結(jié)金蘭，當(dāng)知其能?！?/br>
    李世民只點點頭，“那代州諸將，只有李世績能為之?！?/br>
    “二郎去信秦武通。”李淵下了決定，“代州當(dāng)無虞，懷仁再述靈州?！?/br>
    “張仲堅有名將之才，兼有西河郡公溫彥博為輔?！崩钌葡肓藭海叭羰峭回蕘硪u，當(dāng)不會大敗，只是滅梁之后，軍中大將或轉(zhuǎn)任延州道，或調(diào)回京中?！?/br>
    李淵也了解這一點，他本以為在涇州一戰(zhàn)后，大敗的突厥可能要持續(xù)不短時間的內(nèi)亂，所以才會陸續(xù)將將領(lǐng)抽調(diào)回京……試圖先解決奪嫡之爭，沒想到自己終于下了廢太子的決心，但還沒動手，突厥就有南侵之像。

    “從十六衛(wèi)中抽調(diào)將領(lǐng)?！崩顪Y揮手道：“此事由懷仁與二郎、嗣昌共議?！?/br>
    “是?！?/br>
    “是?！?/br>
    李世民是領(lǐng)十二衛(wèi)大將軍，柴紹節(jié)制北衙禁軍，這是他們的權(quán)利范圍。

    應(yīng)聲的李善轉(zhuǎn)頭看了眼裴世矩，眼神中帶著他們兩人才懂的意味……你不是也承認(rèn)我情義深重嗎？

    馮立可也是我的舊部呢？！

    薛萬徹被趕到代州去，羅藝滾回了河州，李高遷被罷職，再把馮立弄走，我看你能用誰！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好心

    朱雀門外的承天門大街的官北衙禁軍官衙內(nèi)，李世民、李善、柴紹與蘇定方坐在小屋內(nèi)，都看著手中的十二衛(wèi)將校以及北衙禁軍將校的名單。

    柴紹雖然能勉強行走，但還是不太利索，是兩儀殿議事后，李世民派人去請來的，而蘇定方是今日恰巧輪值上衙，畢竟如今名義上節(jié)制北衙禁軍的依舊是柴紹，而平陽公主只是臨時的，所以并不上衙。

    在場的沒有外人，柴紹笑吟吟的說：“這次懷仁疾馳救援，功勞不小，不過你三姐還是要訓(xùn)責(zé)的?！?/br>
    “??？”李善有些詫異，這次仁智宮事變，我從頭到尾表現(xiàn)的完美無缺，平陽公主還有訓(xùn)責(zé)自己的理由？

    “身為臣子，又受陛下、二兄如此信重，自當(dāng)如此?！辈窠B嘿然道：“但塵埃落定之后，也不見你傳信，直到陛下回京前一日，十名持刀親衛(wèi)還日月輪值裴府呢?！?/br>
    李世民也聽說了這件事，眾多宰輔中，陳叔達(dá)、裴寂、楊恭仁都是隨駕仁智宮的，后來因為調(diào)查楊文干謀逆，蕭瑀也被調(diào)去仁智宮，而不久后封倫被押送去鳳凰谷，留在長安的宰輔只剩下了門下省的裴世矩。

    而平陽公主派了心腹親衛(wèi)守在裴世矩的家門口，這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平陽公主夫婦做出了選擇……畢竟那時候長安坊間都認(rèn)為，楊文干得太子密令謀逆。

    這對李世民來說，其實是個意外之喜，所以他笑著嗔怪道：“三姐如此愛護，懷仁需銘記于心，居然還敢抱怨？”

    “還抱怨陛下呢?！崩钌品藗€白眼，“陛下居然要賜下美女，難道不知道十一娘懷孕在身嗎？！”

    “居然還下詢清河縣公！”

    “也不知道是誰慫恿的！”

    “昨日又被人拿出來說嘴，還被母親訓(xùn)責(zé)了好久！”

    “定方兄也看到了，是不是？”

    蘇定方有些尷尬，他倒是的的確確看到了，李善被朱氏罵得狗血淋頭，但想了想索性低著頭繼續(xù)看名單，充耳不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