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憑闌如雕像般佇立，他緊緊攥著手機，聽著里面“嘟嘟”的聲音，好像在等待一個美夢的碎裂。

    直到通話接通，那個熟悉的、只會出現(xiàn)在美夢中的聲音緩緩響起：“殿下？”

    她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什么，笑了下：“不對，真要按從前的叫，也該叫陛下了?！?/br>
    陸憑闌望著航站樓外，東海岸的月亮，狠狠咬破舌尖。

    血腥味散開。

    疼的。

    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好聽。

    “裴女官?！?/br>
    他曾經(jīng)長久地祈禱，若有來生，她能平安喜樂，若有輪回，他能與她再次相遇。

    或許世界聽到了他的祈禱。

    于是美夢成真。

    第168章

    裴宴握著手機, 她能清晰地聽見，陸憑闌的呼吸沉沉地傳來。

    長達好幾分鐘，都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兩邊都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過了許久, 陸憑闌打破寧靜。

    他的聲音還是裴宴記憶中的樣子, 略微低沉, 像是上好的樂器：“我也在這的事，你是聽西格說的？”

    裴宴：“是，他還簡單跟我說了下大庸的情況, 以及你現(xiàn)在的身份。你家里和我外祖沈家關(guān)系不錯，他本以為我們早就碰上。”

    她簡單說了下自己和沈家關(guān)系, 沒有提到上輩子自己的死亡, 也沒有提到她的墓志銘, 還不到時間。

    “西格和你的年齡都能對應(yīng)，所以對我的情況很驚訝，”裴宴頓了頓，“事實上……我和你們的情況不同——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曾因為一些原因死亡，之后穿到古代, 后來不知為何，回到第一世死前某個時間節(jié)點?！?/br>
    裴宴在古代時，將自己來自現(xiàn)代的事隱藏得很好。

    哪怕在現(xiàn)代，穿越重生都不是什么平凡事, 更別說封建的古代。

    她高二會考后就沒碰過化學，穿越者必備的“造肥皂”“造玻璃”之類技術(shù)一竅不通。

    既然沒有靠現(xiàn)代技術(shù)在古代掀起風云的本事，不如低調(diào)做人, 以免被當成妖邪，直接給誅殺了。

    陸憑闌聽到“死亡”這個詞的時候, 呼吸不自覺地短暫加重。

    他閉了閉眼，冷靜下來。

    在知道裴宴同在這世界上，且確認她是沈家外孫女時，他立刻就有了類似猜想。

    盡管她在古代隱藏得很好，不過依舊能看出她超乎同齡人的冷靜，這種冷靜，和他那種天生早慧并不完全一樣。

    沈家外孫女年齡不會太大，若跟他或者西格情況相似，年齡對不上。

    如果是這樣，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她本身就是現(xiàn)代人，因為一些原因才穿到古代，進而和他相遇。

    陸憑闌不會感謝死亡本身。

    但他卻非常慶幸她兩度穿越，否則他們壓根無法相遇。

    至于裴宴兩次穿越，以及他和西格“輪回轉(zhuǎn)世”的原因……他并非完全不好奇，不過也不那么在乎。

    無論是意外，還是其他什么原因，知道她跟他在一個世界上這個事實，就已經(jīng)足夠。

    雖說對于她第一世死亡的原因，陸憑闌多少有些在意。

    他目光微冷，也不知道是因為意外，還是什么。

    不過，這種重要且難解釋的事，不適合在電話里說。

    陸憑闌到底曾是土生土長古代人，哪怕在現(xiàn)代活了快三十年，作風依舊有些老派。

    輕飄飄的事情，倒是可以通過網(wǎng)絡(luò)和電話，但比較重要的，更習慣見面談。

    這同樣也是裴宴的習慣。

    她從前有什么事，都是和陸憑闌見面說，為防被有心人截胡，他們寫信次數(shù)寥寥無幾。

    她其實多少在意自己死后大庸的情況——西格知道的肯定只是表面——以及陸憑闌這些年是怎么過來。

    從前她和陸憑闌同在一座宮闕中，從未有過這么長的空白。

    裴宴琢磨了下，她今年恐怕沒空出國：“你大概什么時候回國？”

    陸憑闌沉思片刻：“處理完手上這幾件事，最早下月就能回去，之后多半就常駐國內(nèi)。”

    裴宴一愣。

    她記得裴珠說過，陸白華大侄子這幾年都常駐國外，難不成是轉(zhuǎn)述有誤？

    沒怎么多想：“那就老樣子，等你回國再見面細聊?！?/br>
    正好也給她點緩沖，整理下思緒。

    陸憑闌聲音帶著清淺的笑意：“好?！?/br>
    確實需要一點時間，讓他找回克制。

    否則，他真怕會嚇到她。

    他本還想說兩句，旁邊等了半天的特助小心翼翼道：“小陸總……會議方派來的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br>
    這次要參加的重要會議雖說是明早開始，不過陸憑闌已經(jīng)提前跟其中幾個參會者約了單獨會面。

    裴宴也聽到這句話，立刻道：“你先去忙吧?！?/br>
    頓了頓，現(xiàn)代社會，“殿下”“陛下”這種本來理所應(yīng)當?shù)姆Q呼變得格外中二，最后還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輕輕的一句陸憑闌。

    從前君臣之分，裴宴很偶爾才會叫他的名字。

    陸憑闌有些焦躁的心情被瞬間安撫，掛上電話后，看向特助的眼神，也沒那么像是淬了冰，甚至仔細看，嘴角還帶著絲不明顯的笑意：“走吧?！?/br>
    特助面上一如既往專業(yè)的撲克臉，其實心里天翻地覆，感覺自己像是大白天活見鬼。

    小陸總除去在家人好友面前會稍微緩和點，其他時候都慣常冷漠，而且哪怕在家人好友面前，也不曾露出剛才那種神情。

    車上，陸憑闌盯著微信界面看了許久，才編輯備注。

    修長手指微動，備注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樣的姓名，而是個月亮的emoji。

    他閉上眼。

    他的月亮，他孤寂生命中的瑩瑩微光。

    車上那會，特助心里頭還只是在暗中猜測。

    等到晚上會面結(jié)束，陸憑闌讓他去整理這幾年工作相關(guān)所有資料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小陸總，您這是……準備回國？”

    陸憑闌淡淡點頭。

    國外產(chǎn)業(yè)大方向已經(jīng)弄得差不多，他之前留在國外親力親為，一是因為國內(nèi)環(huán)境更容易睹物思人，二是因為這樣更容易麻痹自己?，F(xiàn)在他沒有麻痹自己的必要，并且迫切地想要回國。

    特助還懵著的時候，陸憑闌已經(jīng)跟陸白華聯(lián)系，提出這件事。

    對此，陸白華自然沒意見，甚至喜聞樂見。

    他這個大侄子向來有主見，當初說要接管國外產(chǎn)業(yè)，他都沒能攔住。

    陸白華年紀上來，不再像陸憑闌這樣大刀闊斧，更喜歡穩(wěn)中求勝，國外產(chǎn)業(yè)鏈也重要，不過到底更看重國內(nèi)這塊。

    雖說陸憑闌現(xiàn)在也遙控指揮國內(nèi)幾條產(chǎn)業(yè)鏈，不過陸白華更希望這個未來接班人能早日回國。

    雖說不知他為何改變想法，但陸白華也沒多追問，只確認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回來？”

    陸憑闌：“等把幾條產(chǎn)業(yè)大方向徹底弄好，處理好必要工作，再跟手底下人交接，今年過年就不回來了?！?/br>
    陸白華沉思片刻，這一通搞完，得幾個月半年。

    洋人不過華國年，陸憑闌連著兩年過年沒能回來，今年也無法例外。

    琢磨了下，還是提了句：“既然這樣，年后沈家老爺子六十六過壽，你應(yīng)該也沒空露面，到時候記得提前備份禮?！?/br>
    陸憑闌沉默片刻：“哪天？”

    陸白華：“具體日子還沒定，應(yīng)該三月中旬，到時候提前告訴你?！?/br>
    掛上電話，特助到底專業(yè)素質(zhì)過關(guān)，已經(jīng)回神，但心里震驚半點沒少。

    老板竟然是認真的，說回國就回國。

    陸董不知道理由，他卻明白——多半是為了那張紙條和那個電話。

    準確來說，是紙條和電話對面的人。

    是老板娘嗎？是老板娘吧。

    可是老板娘是從哪來的？

    特助跟了小陸總幾年，非常清楚自家老板有多不近女色。他天天在老板身邊，總不可能把人漏了。

    難不成是網(wǎng)戀？

    不可能，倒不僅僅是不符合老板氣質(zhì)，最重要的是小陸總忙成這樣，哪有空網(wǎng)戀。

    特助腦袋里閃過一萬個猜想，什么“破鏡重圓”，什么“白月光回國?！保粫r只恨自己以前沒拉著愛看小說的表妹多說幾個情節(jié)，心里琢磨著等空下來立刻戳表妹，讓她推幾本霸總文學給自己補補課，看看人家霸總怎么談戀愛的，以免自家老板忽然有什么需要。

    一個優(yōu)秀的特助，得提前做好完全準備。

    裴宴掛上電話，才想起來自己本來要說玉佩的事，結(jié)果給忘了。

    算了，見面再說。

    盯著陸憑闌昵稱看了會，她給其他所有人的備注都是大名，然而一個大名打上去，總覺得不得勁。

    殿下、陛下的，作為昵稱又太中二了。

    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在emoji里找了半天，找到了個貼切的。

    一個小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