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間的灰
星想過,尸體會流不少血,但沒想到這么多。進門后,眼前的場景讓她想尖叫。但砂金在休息,她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誰讓她把喉嚨都割開了,血順著脖子上的脈搏流淌出來,匯聚成一大灘,如果不是猩紅的顏色與鐵銹味,她會以為水管破了 好氣啊,為什么出門前不找東西接著?。克€想過要接,更氣了。星無比后悔自己的決定,要知道換身衣服比收拾爛攤子簡單多了 “嘖、唉——” 她站著休息了一下,越看越煩,她真的很想出門逃避,但沒辦法,在這里站著的每分鐘都是在浪費時間,快行動吧。她去找剛才換下的臟衣服,分尸時衣服會弄得很臟,一般她都會專門換上一件臟衣服。她記得隨手扔地上了,但找了一圈沒找到,更煩了,從到家起沒一點順利的事。順便去找一下砂金,希望他知道 他的房間門沒關,可以直接進去,但她還是象征性敲了敲門,他躺在床上,沒有回應,于是她踏進去 “你記得我把衣服扔....” 一進房間,就看到他蜷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衣服,迷迷糊糊快睡著了,星正煩著呢,見到這副情景連著他一起罵,“你有病是不是?不準把臟衣服帶上床!” 他驚醒,嚇得本能抱緊懷中的東西,驚慌地看向她,在砂金開口前,星就過去把自己的衣服扯出來,轉身離開。然后想到他喜歡抱東西,去沙發(fā)拿了個抱枕,走回去扔給他,結果丟到他臉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br> 方形的黃色抱枕彈了一下掉到地上,他動了一下眼珠,慢慢伸出胳膊,把抱枕撈回來,重新抱在懷里。說起來,他右腳腳踝上的淤青已經消了,剛回家時,那里有一圈青紫色的淤痕,另一邊則沒有,似乎是被鐵鏈拴著強jian 星沒再管他,換好衣服,打開那個一直鎖著的房間,里面沒恐怖景象,不像電影里滿是血跡或肢體,看起來只是間普通的浴室,只不過被打理得格外干凈,邊邊角角一塵不染。和略顯凌亂的家相比,這里竟是整間屋子最整潔的地方 但普通浴室不會像這里,放著大量瓶瓶罐罐,旁邊還有臺工具架,上面整齊擺放著各種工具。一柄巨大的鋸子極其矚目,因為太長難以收納,整個鋸柄露在外面。這些瓶子和工具干凈得嶄新,但被磨損的邊緣又提示,它們已存在很久,只是主人在結束時習慣將它們清理干凈 星隨便抬起一具尸體的腳,往房間里拖,拖了兩具,剩下那個待會兒再說。一路留下鮮紅痕跡,同時腦子里想些有的沒的。她做這種事輕車熟路,每當進行一成不變的工作,人就容易精神上神游 她覺得自己做得很糟,一把槍,一個人質可以直面一群警察,自己面對三個手無寸鐵的人竟然慫成這樣。而且她的槍法太爛了,想開槍還必須貼近他們。拿遠程武器打近戰(zhàn)是極其弱智的行為,幸好對方也是廢物,要是面對卡芙卡,那種距離下,她剛出槍就會被鉗住手腕繳械。 她莫名其妙陷入消沉,做得太糟了,練了這么久,槍法還爛得要死,沒法在安全距離開槍,就算接近,不仔細瞄準也打不中要害。雖然成功解決,但只有星知道其中有多局促。尸體是認真的聽眾,她看著它們無神的眼睛,講述: “我不喜歡槍,我知道這沒什么難的,我明明能做得更好。但卡芙被槍擊中倒下的樣子,我到現在都忘不了?!?/br> 哪怕這不是大事,銀狼很快填上位置,成功解圍,哪怕傷勢不重,也沒造成后果,現在連痕跡都一點不剩,哪怕卡芙卡早已忘了這事,但星一直記得 算了,想點好的。麻煩沒了,那些人也死了,之后砂金的精神會好很多吧。但她又有點遺憾,完美主義總讓她不斷挑剔,而挑剔讓她未來能做得更好。最后她拽著他站起來,沒讓他做完心理建設自己去做,算是親自復仇嗎?他是否與一個完全振作的機會失之交臂?以后沒這種機會了,也許該等他?但她太求穩(wěn),就算回到那個時候,星依然會選擇那么做 這種心情只持續(xù)到處理遺物時,她總算能檢查那條一直在意的褲子,在他們的隨身物品中,她找到了幾柄匕首,還有槍。他們本就打算殺了他,只不過花這么多時間金錢培養(yǎng)出來的奴隸,怎么說也得在死前玩一玩。她這會兒沒遺憾了,開始后怕,她的決定是對的,不該浪費時間。直接開槍是她性格使然,也幸好沒給他們反應時間,不然就危險了,這種情況下一對三,她沒多少自信。四散奔逃,不?她誤判了,他們是在去拿武器 一把槍,一盒子彈足矣。星一開始覺得不對勁,卡芙卡給的太少了,然后,她發(fā)現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她早該意識到,卡芙卡話里沒包括砂金的份,也從未期待她去解決問題,以jiejie對砂金的態(tài)度,怎么可能會關心這個? 這把槍只夠救星自己的命 她快步走向客廳,最后死的男人還躺在那里,捂著傷口的手垂到地上,血已凝固,像風干后的油漆覆住整只手,另一只手被壓在身下。星用力踹了一腳,把尸體翻過來。那只被遮蔽的手終于露出來,它握著槍,槍身從衣服中抽出了一半,另一半在口袋里 她盯著血泊中的手槍,沉默了幾分鐘,左手壓住側腹,那不存在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之后她沒再抱怨,也沒再心浮氣躁地收拾尸體,安靜地把所有該處理的東西拖進房間,然后擦干凈地板上的血跡。這些不費事,很快處理好,關門,將自己與這些尸體一起,與外面正常世界隔絕開。 經過工具架,她看都沒看,手像不經意勾到上面的東西,頃刻間一柄長刀的刀柄到手中,并隨著未曾減緩的步伐被從架子上緩緩抽出來,星很喜歡這個開始動作,也喜歡刀被抽出時的摩擦聲,總讓她幻視漫畫里,主人公經過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腰間抽走他的武器 每個人都有不成熟的時候,現在她能做得很好,但她第一次分尸時,真是糟透了?,F在想來,不禁為當時的自己捏把冷汗,要是警察真查起來,遺留的大量細節(jié)足夠他們還原事件全貌,她和卡芙卡誰都跑不掉,好在她們運氣不錯,安然糊弄過去,也許這個世界真有新手保護期 那是一場奇妙的經歷,世界有許多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就算在他們中,如果第一次分尸的對象是自己的父母,那也夠炸裂。然而這是事實,星沒覺得有多獨特,自然而然,它就發(fā)生了 星回家得比平時早一些,一進門就看到家里橫著兩具尸體,jiejie平常慣用的刀插在胸口中央,兩人對視了一下,卡芙卡有些吃驚,她沒想讓她看到,命運使然,她撞見了。然后她擠出一個笑,看著挺僵硬的,讓親meimei看到這些,實在尷尬。事后回想,雖然jiejie之前就在殺人,但從來沒在她面前做過,所以這也是第一次看她當面殺人,對象仍是父母,這種經歷放在全世界也不多吧 她還記得當時說的話: “他們說過今天有個叔叔要來?!?/br> “叔叔不會來了?!?/br> 她以為卡芙卡暗示他死了,看了一圈,沒在家里見到第三具。星很淡定,大概是他們不做人事,實在傷心不起來,沒高興地慶祝就不錯了。她一直抱有一個觀點,當時那么想,現在仍如此認為:既然他們將卡芙卡塑造成這樣,那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是收因結果 至于分尸,星一開始沒想做,她沒那么強大的內心,才多大啊,剛成年呢,看著父母死,沒嚇得癱軟在地上已經很厲害了。jiejie也沒讓她做,自己做的自己處理,只讓她回避,別看了。星沒聽,坐在旁邊看她收拾??ㄜ娇ㄒ恢辈簧瞄L精細的工作,讓星非常擔心。父母的尸體躺在自己面前,正被摧殘成奇形怪狀,未閉合的雙目無神地盯著她,仿佛死后還在頒布命令,她卻在想:再這樣下去,jiejie要被警察帶走了 星很害怕,不僅是那些尸體,還有正在發(fā)生的事,她怕得很,但還是主動走過去,詢問jiejie自己是否可以幫忙。對同類相殘的抵觸和恐怖谷效應讓她全身發(fā)抖,想吐,她顫抖著接過jiejie遞來的刀,捂住嘴,切下去,她不知道人體的構造,第一下就戳到肋骨,堅硬的骨骼阻止金屬刺入,她試了幾下,無法深入分毫,只能將刀重新拔出,試探性得切其它地方 她們在無言中沉默,埋頭各做各的,空氣中只有刀刃與肢體碰撞的聲音,昔日無話不談的姐妹似乎正以一種痛心的狀態(tài)彼此疏遠,直到卡芙卡率先打破沉默。她探過來,快速伸出手,扣住星的臉,與她對視,兩人離得非常近,她能感受到jiejie的鼻息拂到臉上,卡芙卡把手上的血全都抹在她臉頰,如同生日蛋糕上鮮紅的奶油 她的處理一直沒完成,按理說該把與他們有關的一切消除,以防被追蹤,但星把文件留下了。她對他們之間的親屬關系存疑,這也是他們死時如此淡定的另一原因。從他們所作所為看,很難相信彼此為家人。但星又與其中一人瞳色相近,橙色基底,又有些不同,但這顏色不特殊,在大街上時常能遇到相似的人。她和jiejie可能是親生的、或養(yǎng)女,或某種復雜的組合,誰知道呢?如果真有血緣,但可太有意思了,真正的家人互相殘殺,瞳色相異的姐妹反而連有家人的紐帶 他們死后,星調查過,但混亂的資料讓一切線索變得不可信??梢哉f他們不負責任,也可能背后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官方資料登記時由個人填寫,而非統一測量,所以在他們筆下,有很多偏差和殘缺,她努力從中分辨出有用的東西,直到她翻開自己的身份文件,瞳色那一欄寫著:「藍」,她盯著那幾個字沉默了很久,突然沒興致再看下去,把文件扔回桌上,和其它帶字的紙一起,亦真亦假,如同廢紙,浪費時間 卡芙卡對此無所謂,告訴她沒必要追求真相,她們的過往、現在與未來不會因為紙上的字有任何改變,繼續(xù)一直以來的關系就行。星覺得有道理,把文件整理好,找了片空地,拿出火柴,火光在劃動中猛烈迸發(fā),混合著燃燒的松香,她將它丟到紙堆中央。紙張卷曲、碳化,文字仍清晰可見,她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潦草,警察來時,她站在門口,抱著頭,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哭著把卡芙卡教她的話背了一遍,之后她分析了很多遍,用了很久才懂透,jiejie不愧是心理cao縱的天才,甚至讓年齡較小的她來做也是cao縱的一環(huán)。警察聽完就走了,相信她們只是被父母拋下的孤兒,不值得大動干戈,但為了安撫情緒,還是假裝嚴肅地保證將認真調查??粗祀x去的背影,那是星第一次覺得世界如此潦草 它們最終變?yōu)楹谏珰堅?,至此,他們留在世上最后的東西也被抹除 18歲,她才剛過完生日沒幾天,也不算過生日,畢竟那一天和平常沒什么不同,也許是她仍覺得這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也許確有其事,星總覺得生日那天挨罵、或者挨打得更厲害,就算是代表成年的這天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卡芙卡給她帶了個小蛋糕,雖然她平常也會帶蛋糕,但這次不一樣,一看就很貴,擺著很多精巧又復雜的裝飾,以及,一個承諾: 「一切都會過去」 星抬腳,將涼下來的灰燼踩散,像某種植物的果實,一踩會炸開,毛絨絨的種子四處飛濺。揚起的渣滓沾上她的褲子,隨風飛散,又落到不遠處的地上,她被嗆得咳嗽幾聲。在這場精心策劃又充滿意外的成人禮上,她們與他們的故事畫上句號 頭頂的陰翳不再,但未來不會隨著他們的死變得美好,在這片混亂的地帶,兩位毫無依靠的遺孤該如何生存。她們無法決定過去與出身,但能決定未來如何前進,至少現在,她們攜手,邁出了第一步 ... 刀刃順著骨骼和肌rou的接縫游動,不碰堅硬的地方,就像它們本來是斷的,被以一個巧妙的手段合在一起,她只是在將斷面恢復。星有信心,不在任何步驟留下端倪 她還在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雖然正常人不可能做這種事,但盡量正常點,這種時候至少保持嚴肅,不要笑出來。她真的在笑,沒出聲,嘴角忍不住上揚,壓都壓不住,好在沒人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切到第二刀時,糟糕的心情被拋在腦后,哼了會兒歌,至于原因,沒什么大不了,她很高興又能以一個輕松的心情處理尸體。星不是天生反社會人格,就算做得多了,仍有影響,不嚴重,就是一種做錯事的感覺。但隨著處理的尸體越來越多,這種感覺在積累,逐漸變得壓抑,甚至抵觸,面對尸體,她握著刀,說不上來為什么,刀尖卻遲遲難以刺進去。影響效率,搞得心情也很疲憊。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得找點辦法 解法是她無意中發(fā)現的,當時她散完步回家,天氣很好,陽光讓她懶洋洋的。走過拐角,她看到幾個青年正糾纏一個女孩子,星原本不感興趣,想直接走掉,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輕腳步,潛行般折返回去,原因無他,那些青年后腦勺對著她,收拾起來不費事。她沒費多少功夫,雙手握緊球棒,用盡全力掄了一下,青年就直直倒在地上,不會死了吧?她不知道,之后也沒關注。在其他人愣住的間隙,她拽住那個女孩的胳膊,快速跑開,這就是她和三月七的初遇 回家切尸體時,她神奇地發(fā)現,自己又能毫無壓力地進行。怪不得世上有人喜歡做善事,原本星還不理解,認為浪費時間精力,現在有點理解了。雖不知道原理,總之幫別人就對了。之后她會時不時伸出援手,不計得失,不求回報,像習慣一樣,隔段時間就找個人幫,搞得三月七問她是不是圣母,好歹分辨一下對方的人品 星不介意,反正她又不是真想幫人,只要別做得太過,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遇到實在惹人煩的,等事情結束,準備利用她走向新人生時,就直接殺了,尸體一并處理掉。其實利用她的還好,她最煩糾纏不清的,一般情況下,她會假裝無私,告訴他們:“不要再回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喜歡有人打擾我的清凈。我不需要回報,也不需要感謝,只要記住這份善意,分給更多人就好?!?nbsp; 同時心里想著趕緊滾,別再出現在我面前。這招蠻好用,這片區(qū)域的人都很自私,對方真就不再來了,不過也有不聽的,非要繼續(xù)上門感謝,下場和那些人一樣,成為眾多尸體中一具 所以說,很難認定星是否是一個好人,從行為上看,她當然是個好人,甚至善良得過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其中毫無對他人的關心,純粹為了一己私欲 她心情格外輕松,也是,這次付出很多,如果心情有狀態(tài)槽,那這次清得格外干凈。星幫過的人不多,也不少,但砂金在這里面數一數二的事多,有時她都驚嘆他怎么這么能惹事,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似乎他就是以摧殘自己的方式活著,他本人無所謂,但星想解決就難受咯。不過蠻有成就感的,看著一個巨大的爛攤子被自己一點一點補上。下次,她想,下次再遇到這種人,她不會這么耐心,中途就扔回去找個簡單的,不然累死了 星看了一眼面前的東西,才剛切完,堆得像小山一樣。她確實擅長處理尸體,但三具,太多了,卡芙卡都沒這么能使喚人,從沒見她一次丟三具過來。一想到后面還有一堆事,她站起來,先休息會兒吧,去看看砂金怎么樣了 “我以為你睡了?!?nbsp; 早知道把手套摘下,看著鮮血淋漓的手套,連自己都覺得這場面有點驚悚。以后還是不要偷懶了,容易嚇人,血要是滴到地上還得再擦一遍 “朋友啊,剛目睹三個人死去,你正在附近處理尸體,我怎么可能睡得著?” 他盯著她的雙手,藍色橡膠手套上鮮紅的血極其突兀,懷中的抱枕被抱得更緊 “吵到你了嗎?” 很吵嗎?星注意過降低噪音,知道有人要休息,將比較安靜的步驟調到前面做 “沒有,聽著有點難受而已?!?nbsp; 只有微小的聲音,可以忽略的那種,但一想到代表的東西,這些淅淅索索的雜聲刺激著神經,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是嗎?抱歉?!?nbsp; 她不知道其他人對這種事的反應,反正卡芙卡會心安理得去睡覺。一開始她會不滿地把jiejie叫起來,不準留她一個人干活,卡芙卡面朝她一動不動,用著弱弱又有點撒嬌的語氣說自己真的很累了。雖然知道她故意的,但見到這副情景,星又不忍心拽起來。之后她竟然越來越過分,有時還讓星安靜點,別打擾她睡覺。要不是想到擴大血跡會大幅度增加工作量,她想拿起一塊扔到她臉上 雖然砂金用著調侃的語調,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看他懷中被勒得變形的抱枕...算了,快回去吧,別在這嚇人了。走前,她安慰道: “高興點吧,你身上的麻煩已經沒了。也不用考慮后續(xù)問題,事情鬧成這樣,卡芙該介入了,之后的事由她處理。所以高興些吧?!?/br> 后續(xù)問題,大多指上門尋仇。死者的朋友或親人可能前來報復,這些事一直交給卡芙卡處理。星想過,如果是自己朋友或者jiejie死了,她也會忍不住復仇。不知道卡芙卡怎么解決的,她從未見過有人找上門來。jiejie殺了很多人,仇人名單也相應地龐大,能穩(wěn)定住這么多人的情緒,而無例外,只能想到一個辦法,那就是將他們都...誰知道呢,放心交給卡芙卡就行,其余和自己無關,她逃避地想 “高興啊...朋友,你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有什么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怎么處理?以那個女人的手段,想想就知道,是把他們都殺了吧。這是個忠告,朋友,我知道你不會愛聽,但我還是得說:離你的jiejie遠點,她是個純粹的瘋子。我能想象你小時候經歷了多少異常的教育,你也在努力回歸日常,但,說實話,你最根本的認知已經被她扭曲了?!?/br> 星第一次見他這么激動,考慮到身體狀況,希望他冷靜一點,但他還在繼續(xù)。她不理解這其中有什么值得如此在意的地方 “比如說,比如說,他們該死,這點沒問題,一想起他們對我做的事,我巴不得他們趕緊死。但不該是這樣,你要知道,朋友,在人類社會中,殺人是絕對的禁忌,即使是在這個瘋狂的地方,即使我也殺過人,即便如此,這也絕不該是一件如此隨便的事。就算我對他們恨之入骨...見到你殺人時毫無猶豫,就像踩死幾只老鼠,分尸和吃飯無異,我也絕不可能笑得出來。你剛才的語氣像同事在安慰業(yè)績沒達標的新人,‘砂金,不用擔心,很快我們就要把那些人、他們的家人、朋友和一切相關的人都殺了,以后再也不會有麻煩上門,現在高興點吧?!以撛趺锤吲d?朋友,說真的,就算是家人,她對你的影響也太深了,現在還不晚,再這樣下去... ” “我確實不愛聽。”星打斷他,“不準說卡芙的壞話?!?/br> 他停住了,或許覺得多說無益,她沒從這些話中提取任何建議,只在意最無用的細節(jié) 星知道他說這些出于善意,所以盡量耐心回答,而不是直截了當回一句關你屁事,又想著估計要讓他失望,她該展露出情緒,憤怒、慚愧或無言的沉默,總之該有或多或少的變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平淡 “我知道的。我早就發(fā)現這個問題,也思考過,最后做出了選擇,”他估計要更失望了,她知道不該,卻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我會永遠站在卡芙的一邊。普通的生活對我而言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足夠了。” 砂金閉上眼睛,深呼吸,氣音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情緒,但僅在一次深呼吸后,他調整完畢,整個身體放松下來,臉上也恢復成平常笑瞇瞇的樣子 “抱歉,是我多言了。既然你已做出選擇,我不該再多說什么,如果某一天真的...我會一直在旁協助你?,F在請接受我的道歉。” 他不能繼續(xù)多嘴,他沒資格指責星,一點也沒有。奴隸對主人,被救者對救命恩人,她已經夠包容,自始至終沒因他的言論收拾自己,也沒露出不愉快的表情。砂金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意識到他的情緒、精神正在越發(fā)脫離他的掌控,放在平時,那些不該說的話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她猶豫的話兩人可能會死,她救了自己兩次,這些事即使沒人性,但都是為了自己。正因為被她救下,正是對她充滿感激,他才不愿意看到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本該有光明未來的人,正被她瘋狂的jiejie侵染,向深淵邁進 他習慣性去翻口袋,然而那些東西早就沒了,星也禁止他使用。清醒得走向崩潰,那幾乎是和死一樣的結局,甚至比死亡本身還令人恐懼 “懲罰也是有的?!彼锨埃駭y他前進般,將手遞到砂金眼前,指尖距離嘴唇很近,只是上面的鮮血將原本充滿希望的場面變得可怕 “舔?!?/br> 命令一如既往簡單 他頓住,很不情愿,但還是聽話地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將指腹處的血收進口中,抿起嘴,閉上眼睛,大概在和基因中同類相食的抵觸作斗爭,努力壓下上涌的胃酸 星沒過多為難他,收回手,沒讓他把整只手舔干凈?,F在他安靜了。她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腳步 “哦對了,你之前說過,我應該自信點?!彼聪蛩?,“你也是這么想的吧?我乖巧,懦弱,總是逃避問題,總的來說是普通女孩。在今天以前,你是否想過,我會殺人、還會熟練地處理尸體?沒有吧。警察也是人,如果無法將這些事與我聯系起來,又該如何懷疑、調查我?你看,這不是很好嗎?” 她必須隱蔽地做事,不被任何人發(fā)現。藏樹葉,隱于林,最好的方法是偽裝成一個普通人,誰會沒事盯著路過的行人,浪費時間搜他們的家?可惜她沒當演員的天賦,藏不住心思,沒法表演得天衣無縫,拙劣的演技不可能瞞過警察的眼睛。于是她轉換思路,收起她的槍與匕首,與普羅大眾一樣,從未接觸,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去成為一個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樣懦弱思考、說著一點也不帥氣的話、既不熱心也不純粹冷血、過著平淡的生活。她無需偽裝,也不用擔心穿幫,因為自始至終,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真情流露 所以卡芙卡才將那些必須消失的尸體交給她,哪怕自己也能做,因為只有交給她,他們才能真正人間蒸發(fā) 星不覺得自己做得極其完美,如果研究過環(huán)境對人成長的影響,該有一個顯而易見的認知:卡芙卡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教育出正常人? 砂金沒回復,她不管他,走去客廳。茶幾上每個零食包裝都拆開過,夾著封口夾。平時星拿完后,很隨便地放回去,亂七八糟堆在一起,砂金會將它們按順序排好,就像現在,它們根據高矮和大小排列,原本放滿的茶幾出現大量剩余空間。她從中抽出一個豎著立起的紙盒,拿出瑞士卷,再把盒子扔回去。平躺的盒子占據空處中央,還是歪的,茶幾又亂起來 她壓根不是規(guī)整的人,平常出門,砂金有時會走過來,拽住她衣服,讓她覺得莫名其妙。之后他會替她把一半在褲子一半在外的襯衫塞好,或者把歪了的兜帽擺正,在他不知道第幾次邊整理衣服邊說“朋友,為什么你的帽子總是翻出來的?”,星終于每次穿上帶兜帽的衣服后用帽子套住頭,再拿下,保證它是個正確的形狀,以防他再說 所以說她能把尸體處理得這么細致是件神奇的事,連她自己都覺得神奇,但也只有與任務有關的事上,她才如此細致。吃完點心,伸個懶腰,回去繼續(xù)工作 那些尸塊最終化為泛著淡光的淺藍液體,緩慢從下水道流走。她喜歡這副場景,每次都盯著它,直到它流盡,心情煥然一新,輕松許多。看著積壓在排水口的液體在下沉,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星核獵手,她多久沒做星核獵手的工作了? 星打開花灑,順便沖個澡,沒動作,只是坐著,讓水流經身體,帶走身上的血跡與汗。那些液體與水混在一起,被沖淡后,泛起的光會消失。原本密閉的空間變得潮濕,血腥味輕了很多 還剩下不少,明天再說吧,不對,已經是第二天,那睡一覺起來再說,就像吃飯總剩一口,要一鼓作氣做完的事她也要剩下,拖會兒再完成。唉,三具尸體,累死了。睡覺時間已過,她雖然不困,但思維遲鈍,難以思考,異常的心跳讓胸口很難受,胳膊很酸,力氣變得很小,做什么都磨磨蹭蹭。在決定去休息的那一刻,兩只胳膊立即垂下來,難以抬起,讓她詫異上一秒是怎么做到硬撐著用手臂處理東西的 收拾好,走出門,突然清新的空氣讓鼻子清爽許多。白天還好,夜里人容易消沉,今天又發(fā)生那種事,星有些擔心砂金。和她想的一樣,已經很晚了,他房間的燈還亮著,她敲了敲門 “朋友,你這...” 開門速度很快,但他一副為難的樣子 顯然,一點也不歡迎,讓星一度覺得自己不該來。她的出現給了他極大壓力。但這也堅定了她留在這的想法,白天就是,他給人的感覺非常不對勁。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星對他有些了解,當能輕易感知到他的情緒時,不要認為他在敞開心扉,只因他沒有能力再掩飾自己。一個開始動作,就像她分尸時以一個特殊的抽刀為起始,他精神崩潰也以此為開始 他rou眼可見地緊張,卻沒試圖讓她離開,仿佛對砂金而言,除了接受沒有其他選項。星直接走進去,去床上躺著,累死了,一沾到床就不想動 “我不覺得您會滿意,也沒信心能堅持到結束,至少告訴我之后有哪些懲罰?!?/br> “你的腦子里只有黃色廢料嗎?” 說到第二個字時,星想起他目前的狀態(tài),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淡定點 “對不起?!?/br> 這種時刻的另一個特點,莫名其妙瘋狂道歉 “我不會對你做什么,我只想睡覺。知道了就快過來?!?/br> “抱歉,是我招來的麻煩,我愿意接受任何懲罰?!?/br> 星閉上嘴,她不敢再說話了,再這樣下去她要被嚇清醒。砂金站了一會兒,識趣地乖乖爬上床,躺在她旁邊 他很安靜,沒有不同尋常的行為,星原以為他會哭,看來她多此一舉。說起來,無論被怎樣對待,砂金一直采取著最理性的反應,即使被強jian,被當泄欲工具,傷痕累累,他反而對她道歉,安撫她的情緒,試著讓一切恢復原狀,不添麻煩。仿佛他的狀況不重要,星的心情比這重要多。這其中看不到他的自我,仿佛一具只為活著的行尸走rou,就像早就習慣了 過了好久,她以為砂金睡著了,然后聽到一陣悉悉簌簌,他的手悄悄伸過來,手指捏住她的被子邊緣的一點,很謹慎,估摸著她睡著才動作。然而星屬于很難入睡的那種人,睡前在床上清醒地躺幾個小時是常事。就算沒睡著,他小心的動作再加上黑暗,也讓人難以察覺。如果不是星與生俱來的天賦,再加上長期替卡芙卡處理尸體,對微小細節(jié),尤其是環(huán)境有敏銳的知覺,她也不可能注意到 他捏得很緊,幾乎用上全部力氣,就像溺水的人絕望又拼命地抓緊身邊唯一的小塊木板,很有自知之明,將自己局限于那一點布料,無論多用力也不用擔心被發(fā)現 星原想隨便他,過了一會兒還是看不下去,挪動手臂,在沒有視覺輔助的情況下,動作并不精準,碰到了,但沒抓住。對方像觸電一般慌亂地抽回手,她用更快的速度抓住手腕,握緊不讓他掙脫。然后翻身,身體向他的位置挪,顯然砂金聽到了移動的聲音,身體下意識遠離。她伸出另一只手,從他的脖子與床的空隙穿過去,抵住后脖頸,斷絕他的后退路線。 她用了幾秒縮短距離,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但砂金緊繃的身體訴說了他強烈的抗拒,自始至終,他都沒央求她停下,也許是經歷過無數次毫無用處的求饒,心中早已沒有說出來這個選項 “唉,我真的沒想做什么?!?/br> 星嘆口氣,將雙臂環(huán)在他的雙肩,手在腦后交叉,然后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胸上。很久以前,當她還小,對黑夜充滿恐懼,那些看不見的角落仿佛無時無刻會有鬼怪涌出來。那時卡芙卡和她一起睡,每當這時,jiejie會抱住她,把她的頭按在胸上,有時被壓得喘不過氣,好在砂金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柔軟,溫暖,還有jiejie的味道,讓她放松下來,卡芙卡是一道堅不可摧的結界,無論外面有多么恐怖危險,她將它們與自己隔絕開,為她構建一座安全的樂園,只要有jiejie在,沒什么要擔心,她只需安心入睡 真是神奇,她小時候明明這么怕黑,長大后當她獨自一人在黑暗中處理尸體,心中卻毫無恐懼 她不清楚這是否有效,她沒有研究過心理學,不是專家,也不知道正確做法,她能做的只有模仿卡芙卡,將他按在懷中,希望他能像她過去感到安心那樣,得到些許慰藉 砂金沒有反應,任她擺弄,兩人維持這個姿勢,沉默著一動不動,就算她的手放松,不再限制他,砂金也沒有脫離的意思。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按理說精神會亢奮,但勞累一頓后,rou體的疲憊裹挾著睡意席卷而來。過了一會兒,星要睡著了,意識模糊,朦朦朧朧中,她隱約聽到了極其微弱又壓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