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似乎聽見房間里有什么動靜。 門緩緩打開,花酌枝探頭進(jìn)去,輕聲喚道:“琛哥哥?” 無人回應(yīng),床帳也嚴(yán)實(shí)閉著,與他走時并無區(qū)別。 “琛哥哥?”花酌枝往那邊走去,繼續(xù)喚著,直到他掀開床帳,看到熟睡的蕭見琛,才松了口氣。 蠱盒還擱在枕邊,花酌枝拾起來一瞧,黑色小蟲正躲在里面,見人終于回來了,它縱身一躍,抱著花酌枝的指尖貪婪喝起血。 “你……” 為何又躲在蠱盒里?這瞌睡蟲,最近怎么總是不聽話? 花酌枝又看向背對著他趴在床內(nèi)側(cè)的人,那方才他走時,蕭見琛到底是睡了還是沒睡? “琛哥哥,琛哥哥……” 花酌枝一聲聲喚著,蕭見琛仿若剛聽見,先是雙腿抽動一下,才緩緩坐起身。 “枝枝~” 花酌枝看向蕭見琛潮濕通紅的雙眼,心下疑惑,“琛哥哥,你眼睛怎么了?” 蕭見琛急中生智,一把抱住花酌枝,“枝枝~人家夢到你不見了,要嚇?biāo)廊思伊恕?/br> 一切如常,似乎也沒什么不對的。 花酌枝漸漸放心,他回抱住蕭見琛,手掌在后背上撫弄著,“琛哥哥莫怕,我一直都在?!?/br> 翌日,齊向云早早便來敲門,說要帶他們?nèi)ゲ铇呛炔杪犌?,花酌枝沒去過茶樓,也沒聽過曲兒,很是新鮮,拉著蕭見琛便上了馬車。 一進(jìn)門,齊向云朝小二丟了顆碎銀子,“我早早要了二樓雅座。” 小二一打袖子,在前頭帶路,“得嘞得嘞!幾位爺,請~” 而蕭見琛拽拽花酌枝的衣裳,湊近了道:“枝枝~這見春宵,聽著不像正經(jīng)地方?!?/br> 花酌枝眨眨眼,“是嗎?像什么?” “……”蕭見琛扭捏一番才吐出幾個字,“像青樓楚館。” 前頭齊向云聽見了,轉(zhuǎn)頭對二人微微一笑,“就是青樓?!?/br> 這時小二也跟著解釋一通:“二位爺,我們見春宵,白日里評茶吟曲,夜里才是青樓楚館?!?/br> 花酌枝收回目光,不經(jīng)意間問起,“琛哥哥怎么知道?琛哥哥總?cè)???/br> 蕭見琛驚覺自己跳進(jìn)了坑里,拼命往上爬,“也、也曾隨同窗去過幾回,只是聽曲兒,不為別的?!?/br> 小二又道:“幾位爺來的不巧,今日我們見春宵沒有娘子來唱曲兒,而是說書的,講的是百年前那邪教教主羅映雪?!?/br> 齊向云一聽就樂了,連聲道:“講的好,講的好,我倒要聽聽,這些邪教往日都是干些什么,順便學(xué)學(xué)?!?/br> 三人被引至二樓,方一落座,便聽見下頭驚堂木一拍,說書的聲音洪亮道:“這邪教教主羅映雪,真是無惡不作!屠戮殺生!到最后更是jianyin擄掠無所不為,為保青春容顏,她竟強(qiáng)迫男子與之雙修,真是誣yin至極!” 聽到這里,三人臉上表情各異,齊向云對羅映雪興趣更濃,花酌枝還在想方才蕭見琛說去逛花樓的事,蕭見琛則時不時瞟一眼花酌枝,似乎想看他是何反應(yīng)。 不怪他多想。 那酷似嬌嬌的大蟒,花酌枝對他使的蠱蟲,還有昨日那群人說的雙修功法,皆指向一個結(jié)論——花酌枝就是那南疆大祭司。 可他還是愿意相信枝枝的,許是他想錯了,許是巧合,只要花酌枝同他解釋清楚那大祭司另有其人,他們還好好過日子。 對。 蕭見琛抹了抹眼角淚水,鼻尖一吸。 還好好過日子。 “琛哥哥。”聽到啜泣聲,花酌枝搬著凳子離他更近些,“你怎么了?” 蕭見琛往下隨手一指,“太感人了?!?/br> 只聽得下面又是一拍驚堂木,“那羅映雪本是一拄拐老嫗,滿臉褶皺,白發(fā)蒼蒼,湊近了聞,還有一股將死之人的味道,而自她功法大成,再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竟是雪膚烏發(fā),一把細(xì)腰晃起來,如柳條般纖細(xì)?!?/br> 蕭見琛腦袋里先是出現(xiàn)那南疆大祭司的丑陋模樣,隨著說書的往下,大祭司慢慢變成了生著雪膚烏發(fā)一把細(xì)腰的花酌枝。 “嗚……”他沒忍住,直接哭出聲來。 齊向云被吸引了注意,也朝蕭見琛看去,頻頻搖頭,“小蕭屬實(shí)是太過脆弱了些,你小時候都沒這么愛哭,也不知這毒性何時能消,你照看他,太費(fèi)心力?!?/br> 花酌枝不懂邪教教主羅映雪有什么感人的,但他沒有任何不耐煩,先幫蕭見琛擦去眼淚,又從袖子里取出一只繡著白狗的荷包遞過去。 “……這雙修邪功著實(shí)陰邪,羅映雪一八十老嫗,同年輕男子每交合一次,便能保持十日青春容顏,而那男子叫羅映雪吸了陽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骨瘦如柴,竟就這么被活活耗死,這羅映雪,真真是個害人的妖精啊!” 一想起陸繁說過那大祭司就是個吸人精氣的妖精,蕭見琛捧著荷包哭得聲嘶力竭。 而花酌枝完全會錯了意,他看向荷包上的小白狗,心下了然,蕭見琛果然是想二蛋了,幸好他早早便繡了二蛋的荷包,如今還能聊以慰藉。 哭聲太大,齊向云只覺得聒噪,連說書的說的什么都聽不下去了,只好同花酌枝說起另一件事。 “昨夜那幾人已被活捉,我差人易容一番,換了他們衣裳,又放了前日那人,且看他們要如何做,若能僥幸混進(jìn)雙劍門,是最好不過?!?/br> 花酌枝點(diǎn)點(diǎn)頭,又擔(dān)心起小泮村,“那村子里……” “村子里一直有我的人蹲守,不會出事的,況且他們只有六個人,不會再打草驚蛇,我們就在此等雙劍門的人來,你最近也不要搬去旁的地方,以免他們找不到?!?/br> 流云教同雙劍門的恩怨,他齊向云同馮守業(yè)的恩怨,就趁這個機(jī)會做個了結(jié)! “好。”花酌枝將蕭見琛攬進(jìn)懷中,一邊拍打安慰,一邊同齊向云說話,“那我就回村子去,等他們來?!?/br> “小花,你……”齊向云說出口才想起蕭見琛的警告,他干咳一聲,把“小花”咽回去,“那什么,你會不會覺得,我將你當(dāng)做誘餌,引他們上鉤?” “怎么會?”花酌枝笑笑,“他們是沖我來的,齊大哥這是幫我,再說了,有天神燈在,我們無需擔(dān)心。” 提及天神燈,蕭見琛哭聲頓了一下,突然想起天神祭祀那天。 天神祭祀這樣重要的事,大祭司從頭到尾沒有露面,反倒是花酌枝將天神燈送去了神殿。 南疆眾人尚且不能隨便進(jìn)入的神殿,花酌枝卻能進(jìn),他蕭見琛卻能進(jìn)。 他是以祭司夫人的身份進(jìn)山的,那花酌枝呢? “齊大哥,我同琛哥哥今日就回村去,這趟出來沒帶東西,還要借齊大哥的刀劍一用。” 齊向云連聲答應(yīng):“好好,我待會兒便差人準(zhǔn)備,直接給你送去村中。” 兩人在茶樓聽完羅映雪的故事,又去西市玩了一圈,包了幾包點(diǎn)心,這才準(zhǔn)備回去。 “這包給狗娃子,這么久沒吃點(diǎn)心,他準(zhǔn)是嘴饞了,這包叫花大姐拿去分分。” 花酌枝分好點(diǎn)心,從挎包中取出剛買的耳墜子,遞給正在趕車的蕭見琛,“琛哥哥,幫我換上這個?!?/br> 蕭見琛看著掌心中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的銀墜子,又瞅了瞅花酌枝耳朵上明亮發(fā)光的玉墜子,問道:“為何要換?你那墜子怎么了?” 花酌枝赧然一笑,“那日碰到花大姐,她同我說,在村里戴這樣的墜子太過招搖了,問我還有沒有旁的墜子,以免遭人口舌?!?/br> 也不知那句話惹得蕭見琛不快,他手往外使勁一揮,那黑乎乎的銀墜子便叫他丟到路旁一人高的雜草中,許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換,就戴著玉墜子。”蕭見琛同自己生悶氣,態(tài)度強(qiáng)硬道:“招搖便招搖,誰敢指點(diǎn)一二?明日再換個更大更亮的戴,往后每日換一個,不夠換了我再給你打,你戴就是?!?/br> 花酌枝抿嘴偷笑,從背后抱住蕭見琛,“花大姐也是為我好,不過琛哥哥對我最好了。” 他們坐在馬車邊緣,蕭見琛生怕花酌枝不慎掉下去,抬手緊緊扶住,實(shí)則心里全是那耳墜子。 大祭司也戴耳墜子,但他早已不記得大祭司的耳墜子長什么樣了,可是南疆幾乎人人都戴耳墜子,這再尋常不過。 他快要被花酌枝折磨瘋了,他必須找個辦法,證明花酌枝同大祭司并不是同一個人。 前一日花酌枝剛剛拿天神燈保證過,沒曾想第二日齊向云便找上門來,他神色匆匆,進(jìn)屋后轉(zhuǎn)了一圈,先是問起蕭見?。骸靶∈捘兀俊?/br> 花酌枝正在補(bǔ)衣裳,他擱下針線,起身將門關(guān)了,“琛哥哥說要給我做件兔皮褥子,于是便同李二哥上山打兔子去了,齊大哥,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就好,我有件事要同你說,又怕小蕭聽見?!饼R向云挨個窗前檢查一遍,回過頭來,愁容滿面,“出事了?!?/br> “什么事?” “前日流云教與雙劍門交手,竟然敗了!” “敗了?”花酌枝一驚,聲音大了許多,“怎么可能?自天神燈點(diǎn)起,流云教未曾敗過。” 齊向云雙手后背,在屋中走來走去,“我這回匆匆來找你,也是想問問,可是天神燈出了問題?!?/br> “應(yīng)該不會……”花酌枝說完,自己都無法確定了,“上回天神祭祀,我去過一趟神殿,那時天神燈還是好的?!?/br> 齊向云又猜測:“可是有人去了神殿,將燈滅了?” “那更不會了,神殿位置只有我——只有我跟琛哥哥知道,我們兩個都在這里,怎么會有人進(jìn)入神殿,將燈滅了?” 與此同時,牙山山腳。 蕭見琛手里拎著兔子,同李二哥一起下山,他朝四周看了眼,狀似不經(jīng)意間問起:“李二哥~你這幾日在山中打獵,可見過一條黑色大蟒?” “大蟒?沒見過,倒是見過一條大蟲?!崩疃缁氐?,又頻頻轉(zhuǎn)頭看向蕭見琛,語氣遲疑:“我怎么感覺,你跟之前不同了?” 蕭見琛翹著蘭花指,拽了拽快要滑下肩膀的弓,“哪里不同了?” 李二哥:“……” 蕭見琛回了個疑問的眼神。 李二哥:“沒事沒事,咳……你娘子肚子還沒有動靜嗎?” 沒等蕭見琛回答,他又自言自語道:“還早,還早,你們成親還沒有一個月,要有動靜,也得下個月去了?!?/br> 兩人邊聊邊走,蕭見琛一眼便瞧見齊向云的馬正拴在自家門口的樹上。 “李二哥~我先回了。”蕭見琛把弓箭遞回去,兔子也不要了,躡手躡腳從還未扶起來的南墻邁進(jìn)去,像做賊一般。 他矮著身子,一點(diǎn)點(diǎn)挪到窗邊,屏息偷聽里頭的談話。 “……若真是天神燈滅了,我得立刻回南疆一趟,再將燈點(diǎn)起來才行?!?/br> 齊向云猶豫道:“那小蕭那里……” 花酌枝也在愁這件事,“琛哥哥那里,我再想個辦法,但這趟南疆必須要回,就算燈沒滅,也要去神殿查看一番,而神殿只有我才能進(jìn),天神燈只有我才能點(diǎn),無法叫旁人代替?!?/br> 聽到這里,蕭見琛將頭埋得更低,腦子里全是花酌枝那句“天神燈只有我才能點(diǎn)”。 天神燈只有花酌枝能點(diǎn),那大祭司又算什么? 正混沌著,又聽見齊向云問:“你如今還是會變老嗎?” 屋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蕭見琛連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在等花酌枝的回答。 許久之后,才傳來花酌枝的聲音,“嗯,不過已經(jīng)好多了,從前要很久才會恢復(fù),如今只要一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