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姜臨垂下眼,輕飄飄的聲音落進風澈的耳朵里:“我打不過你?!?/br> 風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那也比?!?/br> 姜臨頭低得更深:“你何必……” 風澈厲聲打斷他,堅定的眼神與他對視:“拔劍!”那聲音,不容置疑也不留余地,緊緊相逼,姜臨幾乎退無可退。 全場議論的聲音驟然一頓,全都被風澈此時震懾住了。 風澈這個二世祖,平日里雖然風流放蕩,學堂的理論課業(yè)不是很上心,但風家家主留的必然完成得盡善盡美。他奇門天賦卓絕,加之修煉方面還算用心,修為早就領先了同齡人許多。 平日里風澈鮮少入場比試,在場各位都心照不宣,那是給在場各位留著同門的情面。 可他偏偏,要和這吊車尾的姜臨比試,而姜臨,還是一貫受他庇佑的跟班。 他明明最見不得誰來羞辱姜臨,姜臨受欺負一下,他都要成千上萬倍地還回去,怎會今日瘋了一樣,將矛頭都對準了姜臨。 姜臨手撫上劍,半晌拿了下來:“今晚子時,去我院中?!?/br> 風澈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漸漸和窺見的那道絕世獨立的身影重合,只覺得一腔血都要冷了下來。 子時,風澈氣勢洶洶地走進姜臨院里之后,發(fā)現(xiàn)姜臨早已設下了層層結(jié)界。 風澈越發(fā)覺得這小子心虛藏拙。 風澈一抬手就是他此刻能施展的威力最大的陣圖,雷元素為眾元素攻擊之首,剛剛達到中級的“千鈞霹靂”更是號稱單體攻擊最強的奇門陣圖。 紫色的霹靂仿佛撕裂空間,一路蜿蜒而下,姜臨舉起了手里的劍,劍尖和霹靂交匯,紫色的弧光奔涌四射,部分電光順著劍身甚至鉆進了姜臨體內(nèi),他竟然憑借著rou身堪堪受了這一擊。 姜臨一出手,就暴露了他的靈力儲存,周身的靈力波動還不如風澈十二歲那年的多。 風澈手一抖,猶豫不決起來。姜臨此番,其實已經(jīng)說明了問題。他根本沒有問鼎天下的實力,去哪里殺盡天下人? 姜臨搖晃了幾步堅持沒倒下去。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風澈欲言又止的神情,悶哼:“再來?!?/br> 風澈愣住了。 姜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劍:“要比就比到頭,你如今這般算什么?” 風澈咬咬牙,幾次才下定決心,開始繪制下一個陣圖。 姜臨也開始起勢手中的劍法。 他的劍運行軌跡似乎格外的慢,鈍澀卻沉穩(wěn),劍有形劍帶起的風卻無形,可偏偏姜臨的劍越揮越讓風澈覺得,那劍的軌跡都有了形狀。 風澈隱隱中聽見了海浪潮聲,鷗鳥啼鳴,風澈震驚地發(fā)現(xiàn),劍修一直夢寐以求的劍意,眼前的姜臨在這一劍中,竟然化出了形狀。 是海浪和飛鳥的形狀。 幾乎是同一時刻,風澈完成了手中的陣圖,姜臨也完成了他的劍法的醞釀。 陣圖離位大開,風澈手中五芒星舒展,向姜臨投去。姜臨身邊烈火焚起,帶著焚毀一切的意味,赤色的焰尖舔上了他的衣角,明黃的焰心壓抑著磅礴的力量。 而姜臨那一劍,劍勢綿延,如碧海潮聲海浪翻涌,一層一層的浪花拍來,不知疲倦地沖向風澈的烈焰。 二者抵消,雖說水克火,但姜臨那一劍到底敗在了風澈更雄渾的靈力下。 姜臨站在原地,像是虛脫了一般,周邊烈火還在熊熊燃燒,他只是維持著推出劍意前的動作,舉劍橫在胸前。 風澈跺了一下腳,沖進火里握住劍柄將他帶了出來,因為動作太猛,慣性使然,沖出來的時候姜臨的后背直接被抵在了院中的樹上。 姜臨沉沉的呼吸撲在風澈的臉上,離得太近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姜臨垂下頭,看著風澈壓在他握在劍柄的手上的手,像是陷入入定一般一動不動了。只是纖長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顫抖,彰顯了他此時的不安。 風澈這才如夢初醒,發(fā)覺自己握住劍柄竟然把劍刃橫向了姜臨的頸間,一條腿擠到姜臨兩腿之間,大有一副要滅口的模樣。 風澈慌忙撒開了手,退到一邊站直。 姜臨手中劍隨著風澈的動作“咣當”落在地上,他的手無力地垂在一邊,靠在樹上喘息。 風澈心里沒來由一陣煩躁,他今日確實冒失了,不該去逼姜臨出手。 姜臨這一劍雖然敗了,卻也足夠看出他的實力。他確實藏了拙,可現(xiàn)在在風澈面前,確實也盡了全力。 姜臨這么多年,根本沒有認真修煉過,劍法也好,修為也好,他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卻在未來做出了最具有野心的事。 風澈蹲在一邊,拾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姜臨休息得差不多了,風澈還是冷著一張臉。 他骨子里相信姜臨的性格,但他的異眼不會錯。 他今天沖動切磋,更多的是因為害怕,怕極了死亡,自己的,親人的,朋友的,他一腔熱血地沖上去,想要去改變未來的宿命。 他不管姜臨未來經(jīng)歷了什么,他在看見姜臨的命運的那一刻開始,就承擔了他本不該承擔的責任。 那是風澈第一次萌生想要改命的心思。 風澈糾結(jié)萬分,一邊挖著土,一邊悶聲問:“姜臨,如果將來你擁有問鼎天下的實力,你會去殺遍天下所有人來證道嗎?” 風澈等了很久,久到他以為自己要得到那個他不想面對的答案。 他茫然無助地抬起頭,正巧與姜臨的眸子對視,那雙眸子甚至比當晚夜空的銀河還要璀璨,盈盈地盛著滿滿的星辰。 他聽見姜臨說:“不會,我不想問鼎天下。” 風澈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好奇地問:“為什么不想?” 姜臨聳聳肩,無奈地撇嘴:“因為那樣會很孤獨?!?/br> 風澈皺了一下鼻子,嫌棄地指著他:“你現(xiàn)在不孤獨嗎?” 姜臨大笑,對著風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當然不?!?/br> 風澈剛想問他為什么不孤獨,又覺得自己還懷疑著姜臨撒謊,那么多話逼問過去,顯得自己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樣。 他憋了半天,來了一句:“你不問我為什么和你切磋?” 姜臨奇怪地看他:“你難道不是向來想一出是一出?還能有什么原因?” 風澈轉(zhuǎn)身就走,身后的姜臨還在笑,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等他走遠了,姜臨慢慢滑坐在地上,四下寂然無聲,他聲音淺淺,極盡冷漠又極盡柔情地說了句: “就算殺,也會留下你?!?/br> 風澈沒有聽到,也不會聽到。 只是姜臨的命途,在風澈天罰加身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去再看一次。 風澈改了那么多人的宿命,甚至落得天道不容的程度,按理說總會影響到姜臨的未來。 可是他看見的還是十七歲那年看到的。 但他才讀懂姜臨眼中的孤寂。 許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又許是被姜臨的眼神觸動,但更多的還是心中的那一抹一直化不開的遺憾。 他一時沒忍住,才多說了一句。 “幫我,護這人間?!?/br> 此后我命消隕,若你孤獨,人間多一個人陪你,也是極好。 第17章 渡劫兇獸 風澈回過神來,看向場中震懾兇獸的姜臨。 他凌空而立,戰(zhàn)前束起的馬尾隨著系發(fā)的綢緞飄揚在身后,水墨渲染的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少了平日里的溫柔嫻雅,多了些凜然的風姿。 他此時,鎮(zhèn)守邊城,盡心盡力,哪里像是想要殺盡天下之人只為證道的瘋子。 倒像是個為護天下人獻身的傻子。 風澈郁結(jié)的心思突然豁然開朗,姜臨不再藏拙,但若他真要去問鼎天下,這被他護在身后的人,也心甘情愿擁護他證道吧,哪里用得著去殺人。 風澈收斂了紛亂的思緒,轉(zhuǎn)頭看向戰(zhàn)場。此時兇獸攻勢不猛,戰(zhàn)場局勢尚可控制,粗略來看修士一方優(yōu)勢明顯,隱隱有壓制兇獸的趨勢。 風澈動不了手,又心癢難耐。 他這個人,調(diào)節(jié)情緒最有一套,剛還低落沉思,這就心思又活絡了起來,為增強參與感,一張嘴也不閑著,“小紅毛”、“小黃毛”、“大石頭”……各類奇葩名字從嘴里蹦出來,戰(zhàn)場上修士和兇獸你來我往,過去這么久,如此不堪入耳的名字竟沒起出一個重復的,也是他的能耐。 梁雨晴實在受不了,提醒了幾次,風澈不甚在意,打著哈哈,一只胳膊搭在城墻邊,還不忘四處指指點點。 付啟沒忍住又想說什么,風澈忽然抬起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付啟有些發(fā)懵,發(fā)現(xiàn)風澈此時將玩笑的表情盡數(shù)收斂了起來。 少年的眼中洶涌著暗流,放肆的笑容歸于沉寂,薄唇微微抿起,指尖所指越過半個戰(zhàn)場,直直對上了一雙翠綠色的獸瞳。 他另一只手攥緊銅錢,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好戲開始了?!?/br> 付啟不禁腹誹,這個紈绔,面沉如水的時候竟真有些唬人,居然鎮(zhèn)住了他,讓他不禁閉緊了嘴,順著那手指向場中看去。 場中兇獸身影重重疊疊,濃煙翻滾讓人看不真切,付啟剛想探出神識,風澈突然轉(zhuǎn)過身壓住他的手,一雙眼死死盯著他:“你瘋了?不得動用神識!” 他此話未落,姜臨的傳音便響徹全場:“所有人,收回神識!” 付啟愣了一下,巧合嗎? 他探尋的眼神落下來,風澈此刻已經(jīng)收回了手,緩緩轉(zhuǎn)過身:“風家卜術(shù)而已?!彼麖恼菩哪笃鹉敲督撕沟你~錢,被場中時不時溢出的劍光映得邊緣閃著亮色: “此戰(zhàn),有渡劫大能,非渡劫以上神識,不可探?!?/br> 他拿外衣袖子仔仔細細拭干銅錢上的汗水,再次看向場中,局勢已然不同。 那兇獸首領不再利用獸群隱藏身形,伏在地上的身軀緩緩抬高拔起,頭顱竟比御劍飛到高空的修士們還要高出一截。 那兇獸軀體呈褐色,堅如巖石的背脊橫亙著錐形尖刺,修長的脖頸綿延著墨綠色的鱗片,反射出金屬般的冷硬寒光,延伸到頭顱的鱗片竟化作片甲,緊緊扣在尋常兇獸都防守薄弱的頭部。 風澈遙遙看去,那兇獸似有三條尾巴,一條較粗,兩條稍細,垂在身后。尾巴是兇獸貫有的攻擊形態(tài),而此兇獸長著尾巴自然不足為奇,但風澈又覺得怪異。 若可達到首領的程度必然于兇獸群中出類拔萃,如此防衛(wèi)森嚴卻攻擊薄弱的長相根本不配做兇獸首領,達到渡劫境界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盯著那兇獸,旁人不可探出神識,他卻無所畏懼,直到神識靠近些許,風澈才想出哪里不對。此兇獸身上血腥氣太弱,戾氣卻頗重。 兇獸實力為尊,哪個兇獸首領不是尸山血海廝殺出來的,眼前這個所謂的兇獸首領,分明是戾氣催生出的揠苗助長的產(chǎn)物。 想到這里,風澈不禁渾身發(fā)寒,他繃緊了全身的肌rou,神識收回圍住了整個結(jié)界。 它們早已不是當年只知沖殺不知謀略的異族了,它們甚至,比想象中的還要聰明。 那渡劫期不過是誘餌,主動顯露身形的舉動是要吸引修為最高的姜臨的注意,趁他斬殺場中渡劫期兇獸時,另有一隊兇獸向邊城動手! 風澈猛地轉(zhuǎn)過身,對著梁雨晴抱拳:“不管我之前如何頑劣,我以我的性命擔保,請您務必相信我以下的話!”他的神情太過認真,因為太過急切,眼尾逶迤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