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一縮脖子,頭上的蝴蝶結微微晃動,一張小圓臉埋在前襟看不清神色,似乎乖得要命。 姜臨急著見他,封印了修為只能抬著兩條小短腿一路從自己的考場穿過人群,跑到風澈身邊來。 他雖然跑了很遠,但一身劍修的體質(zhì)還在,跑了半天只是呼吸微微急促,握住風澈的手腕,低頭問道: “風澈,你……” 然后他就看見風澈這副乖巧的模樣。 知道眼前的人是個披著乖寶寶皮的竄天猴,姜臨就已經(jīng)猜到?jīng)]好事了。 風澈聽見他的聲音,縮在前襟的脖子一下子伸直,他驚喜地抬起頭興沖沖地看著姜臨,圓溜溜的眸子泛著歡喜的情緒:“陌陌?你來找我啦?” 姜臨驟然收住要說的話,對上他的眼,視線緩緩下移,從眉峰到鼻梁,再到唇瓣,最后停在臉頰上。 進考場之前,他親眼看見白白凈凈的風澈走進去,只不過過了兩個時辰,他就從一個白團子變成了花團子。 看來在考場真如他所料,沒少折騰。 姜臨沉默無聲地打量著,一雙烏黑的眼幽邃暗沉,眼尾向后拉長,雖是幼年的形狀,但居高臨下那么往下一撇,風澈還是切實感覺到了姜家少主的威懾。 他心想自己這次沒當著姜臨的面搞事,怎么像是被抓住把柄一樣尷尬呢 風澈低頭看了一眼還在姜臨手里攥著的小胖手,這才猛地想起自己故意糊了滿臉的墨跡還留在臉上沒洗。 他心底一驚,心想壞了,以姜臨對他的了解,見他這副模樣怎么能猜不出來他干了一票大的。 他吧唧一下把臉埋進姜臨的胸前,小胖臉在姜臨軟乎乎的懷里拱來拱去,本就軟糯的小奶音刻意捏得尖細,帶著一股甜膩膩的氣息:“陌陌,考試好累,還那么久看不見你,嗚嗚嗚~” 他哭哭唧唧地撒嬌,最后真帶上了哭腔,讓人聽了覺得可憐兮兮,顫音抖起來像是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 * 姜臨記得少年時候風澈惹事了,把別人打了一頓,甚至還動用了陣圖靈力,情節(jié)嚴重被先生叫了家長。 前一秒他還咬死牙不承認自己有錯,后一秒看見風行舟來了,直接埋在親爹懷里就這副德行。 十幾歲的少年臉上還帶著些許嬰兒肥,鼓起腮幫嘟嘴賣萌,再配合上一張讓人無法拒絕的臉,效果直接讓人顛倒黑白。 賣慘成功后的風澈得意地站在親爹身后耀武揚威,看著親爹一邊心疼地摸著他的腦袋,一邊把前來討公道的家長用一條三寸不爛之舌懟得啞口無言。 事后風澈送走了親爹,愜意地躺在后山的歪脖子樹上,嘴里叼著棵草,印著星圖蘭草的衣袍愣是被他穿出了狂放不羈的痞子模樣。 姜臨站在樹下,望著他從樹杈上垂下來的半長的發(fā)發(fā)呆。 風澈吊兒郎當?shù)匦毖劭此谎?,兩手撐住樹杈,抻著脖子將臉湊近了些?/br> 等姜臨回過神來,風澈纖長的睫毛幾乎觸到了他的鼻尖,茶色的瞳仁借著樹梢傾瀉下來的光束透著蠱惑人心的琉璃色澤,垂下來的發(fā)拂過他的耳畔,絲絲縷縷揚起來,像極了一只吸人精氣的精怪。 風澈微敞的前襟露出小片白皙近瓷的肌膚,穿行的風帶來一陣極淡的木香,卻繞在姜臨鼻間揮之不去。 姜臨一瞬間晃了神。 “喂!姜臨,你想什么呢?” 風澈撲通一聲從樹杈上跳下來,繡著銀色星圖云紋的外衫隨著他的動作翻飛如盛開的曇花,驟然綻放又立刻收斂了全部的芳華。 姜臨別過頭,喃喃道:“沒什么?!?/br> 風澈一把攬上他的肩,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姜臨只覺得那股清冽的木香愈發(fā)濃郁了,從鼻尖穿行至心間,化成一股繩子,緩緩纏上他的心臟,再慢斯條理地抽緊。 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風澈沒在意他的敷衍和刻意的躲避,茶色的眼眸中閃著狡黠的光芒,美滋滋地炫耀: “姜臨,你看,今天你大哥我,不僅把欺負你的那個狗玩意兒揍了,還成功全身而退,”他扳過姜臨的肩膀與他對視,姜臨慌亂中只看清了他明艷上揚的唇:“最重要的是,你作為我的小弟,你得學會我剛才那招,你太老實了。” 姜臨楞了一下,回憶起殿內(nèi)風澈哭唧唧的撒嬌模樣,表情難得出現(xiàn)了恐慌。 風澈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你懂么,必要的時候,要學會示弱,學會賣慘,這種方式真的超級管用,反正我家人都受不了這招?!?/br> 姜臨眨眨眼:“你家人?包括你么?” 風澈不假思索:“當然了,”他反應了一會兒,瞪圓眼睛:“哎?你轉移什么話題?不是教你方法呢么,你大哥我用心良苦,還不學著點?” * 姜臨垂首看了看掌心放松得不能再放松的爪子,黑色的墨水糊得四處都是,還不要臉地在他手里甩來甩去,與他裝得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完全相悖。 某人少時那點撒嬌的技術,竟然到四百歲高齡還沒長進。 而且更可惡的是欲蓋彌彰的水平也越來越差了。 他嘆了口氣,扳起風澈還在像皮球一樣滾動的腦袋。風澈的臉瞬間暴露在視野內(nèi),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驟然被迫抬頭強行收斂了笑意,一下子把臉憋得通紅,眼角的紅意倒真有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他憋了一會兒沒憋住,見再也瞞不住就趕緊掙脫開姜臨的手,沖著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然后不要臉地搖頭晃腦,壓低聲音趴在他耳邊悄悄說:“姜臨,你知道的,你告訴我高調(diào),我最聽話了?!?/br> 姜臨:“……” 我就知道。 他嘆了口氣,問道:“所以,你干了什么?” 風澈干笑一聲,低頭開始摳指甲,嘴唇蠕動了一會兒,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害……沒啥,就是吧……給衛(wèi)老頭寫了幾句話,外加一幅畫像……” 他偷偷瞟了一眼姜臨的表情,踮起腳湊近了些,晃了晃,為自己辯解了一句:“絕對沒有丑化他,連皺紋都沒畫,畫得可像了?!?/br> 姜臨拽著他往出走,良久才嘆出一口氣:“我只是擔心你第二場面對衛(wèi)老頭出題時怎么辦。” 風澈咽口水,艱難地說:“不怕,穩(wěn)。” 說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 風澈他們出去后,先生們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確定無誤后,宣布第二場考試正式開始。 先生們按照名冊順序叫人上前回答問題,問題大多簡單易懂,和三位先生教授的課程也出入不大,孩子們畢竟出自四大家族,雖然年幼,但大多不怯場,落落大方地回答問題,第二場考試就這么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許一諾垂眸翻頁,朗聲叫道:“姜家,姜澈。” 他看向臺下,無機質(zhì)光澤的瞳仁掃過眾人,視線就這么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風澈身上。 風澈每每面對他的目光,總有種被看透的壓迫與緊張感。他面上不顯,靦腆青澀地朝著許一諾笑了笑,松開姜臨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上臺去。 他抬起短胖的小胳膊,向前一環(huán)抱,對著四位先生施禮,小奶音脆生生的:“先生們好~” 許一諾點點頭,趙承文輕咳一聲:“姜澈,我問你:今有一草藥,只可救一人性命,亦可根治任何頑疾,天下再不能尋得第二株,”風澈突然舉手打斷:“先生,敢問此草藥何名?竟有如此神奇藥效?” 趙承文手中戒尺揚了一下,忍住沒打下去:“不存在,你且聽著就是。” “此時若你父親重病,需此草藥治病,然而有一與你毫不相干之人將死,要此草藥救命,你如何抉擇?” 風澈不假思索:“自然是救父親。” 趙承文挑眉:“哦?為何如此?” “父親于我而言,是至親,孝悌為先,毫不相關之人,自然于我無關?!毙『簼M身的驕橫頑劣褪去,此刻認認真真回答問題時,竟然添了幾分沉著:“再說啦,他干嘛求我,找夏家厲害的靈醫(yī)治病去呀,我又不會治病?!?/br> 趙承文笑道:“確實,你很有想法?!?/br> 他后退一步,楚凝撥弄了一下頭發(fā),走上前笑瞇瞇地問:“歷史上曾有一人,弒父逼母傷兄屠門,卻使人族避免了滅頂之災,若此人壓入裁院,該生該死?” 風澈臉色不變,仿佛楚凝所說并非是他,他只不過是一個歷史車轍碾過后的看客,客觀得近乎冷血地回答:“自然該死,有違孝悌,枉顧人倫,無論事后如何彌補,都不能更改之前犯下的孽障?!?/br> 楚凝點點頭,將主位留給了衛(wèi)世安。 衛(wèi)世安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嚴苛有如實質(zhì):“今有一城,城中修士眾多,相互爭斗戾氣滔天。兇獸受其戾氣牽動,獸潮圍城。若你在此城,該當如何?” 風澈愣了一下,低著頭問:“先生,敢問我當時的修為如何?” 衛(wèi)世安負手而立,微一頷首:“不足獨抗獸潮,卻可敵城內(nèi)任何修士?!?/br> 風澈點頭表示明白了:“先行勸說求和,若城中修士休止爭斗,則合力對抗獸潮;若求和不成,則修為鎮(zhèn)壓,逼其共抗獸潮。” 衛(wèi)世安沉聲逼問:“就算逼其休止,日后依舊會復發(fā)爭斗,只要城中修士在,獸潮不會停。此時你該當如何?” 風澈噘噘嘴,笑道:“太簡單了,”他狡黠的眼滴溜溜轉了一圈:“將爭斗雙方不同派系分開派往別處守城,只要不見,自然沒有辦法爭斗?!?/br> 衛(wèi)世安還想問什么,許一諾在一旁拍拍手,打斷了他:“很好,姜澈你下去吧?!?/br> 衛(wèi)世安退下來,斂住眸中的焦躁,沉默地站在許一諾旁邊。 許一諾朝他搖搖頭。 風澈不會在乎孝悌人倫,他完全是以一種近神的姿態(tài)俯瞰眾生,在他眼里眾生平等,父母親族與毫不相干之人毫無區(qū)別,早在趙承文那題,若真是他,他必然會救將死之人,而非親生父親。 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才可以做到傷兄逼母弒父屠門,還有回答出衛(wèi)世安想逼問出的那個答案:滿城修士,就地坑殺。 這個孩子,不可能是他。 【作者有話說】 風澈:姜臨你套路和誰學的 姜臨:你。 風澈:不可能,我不茶。 姜臨:因為我發(fā)揚光大了。 第44章 靈府嬌花 風澈聞言從臺上下來,身后來自于先生們的幾道視線有如實質(zhì),他仿佛體會不到如芒在背的灼熱感,只像是一個被先生夸獎的孩子,歡呼雀躍著往前走。 臺下小孩們的議論聲漸起。 “哇塞,他的問題好難啊……” “他居然能聽懂,還被先生夸獎了,好厲害??!” “他叫什么?姜什么?” * 風澈朝著臺下對他充滿崇拜和好奇的小孩兒們微微一笑,還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再將手指揮向他們,給在場的諸位遞了一個sao包至極的飛吻。 臺下的議論聲變成了尖叫和驚呼。 風澈享受著即將收獲大批迷妹迷弟的喜悅,不經(jīng)意間看見姜臨的目光在下面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