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他越看越滿意,覺得不僅可以一邊吃魚一邊等著對方到來,還能方便動手。 他正美滋滋地瞧著,突然頭上一痛。 衛(wèi)世安一記靈力甩在了他頭上:“姜澈?!?/br> 風澈將手上的紙扣過去,不情愿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壓皺了的袍子,掃了一眼衛(wèi)世安拿靈力模擬出的兇獸模樣,雙手環(huán)胸:“薄弱處雙眼后庭,肚皮是障眼法,不可攻之。” 衛(wèi)世安點點頭,冷笑一聲:“那你說說它姓甚名誰,隸屬綱目?!?/br> 風澈淡定地掃了一眼姜臨,姜臨袖中屏蔽符點燃,一記傳音過去:“赤練獸。隸屬硬骨鱗甲綱,二蹄無尾目。” 風澈抬眼,自信滿滿:“赤煉獸。隸屬硬骨鱗甲綱,二蹄無尾目?!?/br> 衛(wèi)世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相信以他的水平怎么答上了,但疑惑歸疑惑,還是讓他坐下了。 風澈打了個哈氣,扭扭身子,施施然坐下,像是完成了今日的指標,趴在了桌子上。 衛(wèi)世安這人萬事追求盡善盡美,一堂課只叫人一次,風澈答上了就相當于獲得了本節(jié)課的豁免金牌,衛(wèi)世安就是再看他不爽,也不會提問他第二次。 風澈抬抬胳膊,把下面壓著的紙遞給姜臨看。 姜臨掃了一眼他畫的圓滾滾的兇獸,看了看旁邊的“后山撈魚”幾個大字,雖然明白他今晚要去會會那人,但是看著風澈筆下實在憨態(tài)可掬的畫,還是忍不住寫道:“很可愛?!?/br> 風澈接過姜臨神神秘秘地遞過來的紙條,緊張兮兮地打開,心想姜臨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傳音回復,“很可愛”幾個字就這么落入了眼簾。 風澈突然被捧了一下,腦子有點懵,就聽見姜臨傳音過來:“你要溜出去?引君入甕?” 風澈本以為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這一瞬間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和姜臨根本不需要過多解釋,加之無形之中被捧了一下,他整個人有點興奮。 他點點頭,眼神露出期待:“少時經(jīng)常去的,山腳下的河邊,那魚多,我們?nèi)茙讞l?!?/br> 姜臨無奈:“你是去吃魚還是等人啊?” 風澈眼睛咕嚕嚕轉(zhuǎn)了半圈:“一半一半吧?!?/br> 姜臨:“……” 你還真不客氣。 * 兩人趁著學堂放學,徑直跑向山下,山下有一條溪流,清澈透明水流湍急,許是浸染了靈氣的緣故,里面的魚膘肥體壯,四百年經(jīng)久不絕,可見學堂保護措施良好,但是還是防不住風澈這般的小賊。 風澈褲腳一挽,一腳踏進溪流,如魚得水,動作迅速得幾乎快出了殘影,不出一會兒就捧了幾條魚上來。 姜臨在一旁搭好火堆,樹枝燃燒,他在噼里啪啦的脆響中等著風澈把魚拿過來。 他拿出靈劍,幾下清理了魚身,撿了幾根樹枝穿了,掛在火堆上開始烤了起來。 風澈看著他利落的動作,笑嘻嘻:“姜臨,你這么多年還是這么熟練?!?/br> 姜臨添了一把火,把烤好的魚遞到他嘴邊:“你喜歡,我自然做得越好?!?/br> 風澈樂呵呵地接過來,聽他這么說,大方地放在姜臨嘴邊讓他先吃:“犒勞你的,獎勵你做得這么好!” 姜臨朝他一笑,咬了一口他手里的魚后,又遞給他第二條。 風澈和他交換了手里的魚,姜臨接過去咬了一口,突然皺了皺眉。 風澈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苦膽破了?” 姜臨搖搖頭:“不,沒有你喂得那口好吃,不過不要緊?!?/br> 風澈:“……” 他啃了一口手里的,突然覺得手里的有點不是滋味。 自己喂的真有那么好吃? 那姜臨喂的會不會更好吃? 要不讓姜臨喂他 他正在腦子里謀劃用什么蹩腳的理由能嘗到姜臨喂他的魚,周身驟然一靜。 密林深處的飛鳥止啼,猿猴靜寂,那人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風澈幾下解決手里的魚,拉過姜臨的袖子,站在原地等著對方到來。 河邊的密林中突然卷起一陣旋風,風澈身后的潺潺流水聲豁然停頓,鼓吹的葉子也如同失了生機,以詭異的姿態(tài)凝固在樹梢。 時間似乎靜止了。 風澈手中姜臨的袖子不知何時已被他松開,他回眸望去,身后只剩下厚重的濃霧,甚至連剛剛掛著烤魚的樹枝都一同消失了蹤跡。 四周狂風鼓吹,大霧卻越來越濃,風澈冷著一雙眼看向密林深處,知是那人現(xiàn)身了。 那人白衣飄然,一頭纖長濃密的白發(fā)隨風向后漫卷,無機質(zhì)的眼無悲無喜,偏生臉上掛著一絲和煦的笑意。 他一眼望去,只覺得那人似風也似雪。 風澈心下一沉,他想過是學堂的先生,甚至懷疑過,是不是用心良苦的衛(wèi)世安,想要抓他入裁院早日審判;亦或是對他稍懷憐惜的趙承文,想要再來幾句勸導他向善的大道理。 但他從沒想過是許一諾。 他知愛徒二字是陷阱,但對許一諾來說,未嘗不是事實。 因為,他確實算是許一諾的徒弟。 許一諾雖以文入道,但一手化形幻術(shù)卓絕,他當初磨了對方許久,才求來的師徒名分。 雖然他們當年,未行過三扣束脩之禮,也不曾對外宣傳過拜師之實,甚至他沒叫過對方幾句正經(jīng)的師傅——大多數(shù)都叫老狐貍。 許一諾大乘期壽命綿長,一生見過多少惹人憐惜聰明伶俐的弟子,比他孝順比他恭謙的比比皆是。 而他風澈,這么多年離經(jīng)叛道,沒回來看授他詩書教他化形的師傅一眼,何至于擔得起一句愛徒。 風澈看見對方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許一諾笑意盈盈,走過來看著風澈嘴邊烤魚的油漬,剛想掐掐他的臉,風澈偏頭躲過。 他沒想到請君入甕請來了自己當年的師傅,雖然不擔憂對方殺他泄憤,但還是勾起了對當年之事的心虛。 “是你?” 許一諾見他躲了一下,也不惱:“怎么不能是我?愛徒二字,自然唯有我可以刻在那碑上。”他抬眸掃視了一眼風澈的神情:“莫非你懷疑是他們兩個?不枉他倆這么多年,背著對方也背著我,偷偷掃一掃你這墳——你還算有些良心。” 風澈垂下眼眸:“有違孝悌,枉顧人倫,何以配得上愛徒,何談一句良心。” 許一諾沉默了一下,緊接著又笑道:“風澈,當年是你自己選的嗎?還是那風行舟逼你……” 風澈像是被觸及了某些不可說的開關(guān),聲音驟然拔高:“是我選的,不關(guān)父親的事?!?/br> 許一諾看著他的神色,笑道:“姑且算是你自己選的,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這么選?!?/br> 風澈抬眼,下意識地回避:“你誘我前來,只是為了問當年之事嗎?” 許一諾挽了挽袖口:“我的徒弟,豈會有違孝悌枉顧人倫,豈會在天道之下身死道消,風澈,這么多年,無論他們?nèi)绾斡X得往事不可追憶,我一直在等你的一個解釋?!?/br> 風澈皺眉,苦笑:“我如何解釋……我說什么你們會信嗎?” 許一諾搖搖頭:“且不管是否會信,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說?!?/br> 風澈默然。 許一諾看了一眼,沒繼續(xù)話題,只是袖口一轉(zhuǎn),一支靈筆浮現(xiàn)在三指之間:“罷了,過了這么多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進步?!?/br> 他靈筆向前朝著風澈一點:“打一場,你贏了,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輸了,告訴我當年發(fā)生了什么?!?/br> 風澈腳步一頓:“贏了把鈴鐺和本命靈植還我?!?/br> 許一諾一笑:“那我也要加籌碼,告訴我你回來是來干什么的。” 風澈毫不猶豫,應了一聲,還沒等許一諾抬筆起勢,手心的陣圖已然成型: “艮位山行,壁立千仞?!?/br> 二人之間距離隨著陣圖流傳,驟然拉開,遮天蔽日的山巒綿延橫亙,聳立的山峰拔地而起,沖天的氣勢壓倒一般向著許一諾籠罩而去。 風澈手上不停,五芒星倒轉(zhuǎn)到坎字位,水澤漫卷,天際頃刻間刮起凜冽的寒風,一時竟飄起了雪花。 “坎位水行,歲暮天寒?!?/br> 雪花紛紛揚揚,從米粒大小變得大如鵝毛,與艮位陣圖疊加,一時蒼山覆雪,明燭天南,大風休止,濃霧將散。 許一諾見此一幕,靈筆防御姿態(tài)一收。 遠方日光漸起,穿透薄霧,外圍正在企圖入陣的姜臨劍光刺入陣中,已然要與風澈匯合。 許一諾此刻才意識到風澈修為殘缺,甚至連空間界都不能施展,此一番招數(shù)不過是讓姜臨入陣的緩兵之計。 他低低一笑:“風澈,這么多年還是這么不要臉,打不過師父就找?guī)褪质前???/br> 風澈挑眉,嘚瑟道:“不要臉隨你啊~” 他一邊挑釁著,一邊用衣袖驅(qū)散薄霧,姜臨與此同時向前一劍斬之,凜冽的劍芒劃過風澈的身側(cè)。 他在半空中與姜臨眼神交匯,時間仿佛拉長,二人兩手交握,同時翻身,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姜臨手里靈劍木質(zhì)的表皮寸寸剝落,轉(zhuǎn)變成銀亮如水的修長薄劍,鋒利的劍刃劃破虛妄,泛著森然冷意,直指許一諾。 許一諾看著二人,手上筆尖連繪,一張水墨色的畫卷徐徐展開,留白之處向著風澈的法陣貼來,連綿的峰巒像是被水墨浸染,從寫實的群山變成黑白灰三色,寫意的筆觸交織,厚度瞬間消失,化作薄薄的一片,落入畫中,融成了那片山水之中的蒼茫背景。 他一出手,風澈便知這些年許一諾并非寸步未進。 風澈手心汗意微微滲出,離火陣圖起勢,烈火洶涌而至,化作一只雄獅,咆哮著向著許一諾奔去。 姜臨手上“無渡”隨之抬起,銀白的劍身漫上火焰,映著他的眸光,劍意撐破劍身而出,一只拖著尾羽的火鳳發(fā)出一聲嘹亮的清越鳴叫,與雄獅呈左右夾擊之勢,竟是要逼那許一諾應接不暇。 許一諾將剛剛那張水墨畫翻轉(zhuǎn),迎向風澈那邊的離火陣圖,而姜臨這邊,直接抬起筆尖,向前一抹。 火鳳驟然被劃開豁口,凄厲的鳴叫落入風澈二人的耳朵,兩人面色具是一沉。 大乘期確實深不可測。 風澈手中雷印翻出,姜臨劍尖寒光一閃,人已經(jīng)逼近到許一諾身前。 許一諾身后雷印狂策,他閃身躲避,電光火石之間,筆桿碰劍刃數(shù)次,錚鳴之聲伴隨著金屬相撞的火花,姜臨在劍的另一頭壓低手腕,一次比一次逼近許一諾面門。 然而許一諾仍是一副輕松寫意的模樣,負著一只手躲避風澈的雷印的同時,抬手攔住姜臨的逼近。 姜臨劍訣從大開大合轉(zhuǎn)為連綿細密,復而轉(zhuǎn)向殺意畢露,許一諾才將筆尖停在他的劍身上。 姜臨劍鋒上挑,一時竟無法抽動,被壓制了下來。 他眸中愈燃愈烈的戰(zhàn)意幾乎化作了實質(zhì),劍刃以退為進,抽身向前,許一諾再次將筆尖壓在了他的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