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澈眼眥欲裂，看著姜臨被紫色近黑的雷霆淹沒，滅頂?shù)目謶指杏可闲念^，拼了命地向前跑去，旁邊的晏星河死死拽住他，喊道：“他沒事！我可以聽見他的呼吸?。?！”

    風(fēng)澈眼眶簌簌地滾落下淚水，眼角因為剛剛太過用力而撕裂開，血液與淚水交織，火辣辣的疼。然而他顧不上這點疼，心口的疼痛幾乎要了他的命。

    第八道雷劫還在繼續(xù)，風(fēng)澈甩開晏星河，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

    晏星河在身后大聲喊：“別去！他將所有雷霆都引在了自己身上，你現(xiàn)在身上沒有一點靈力——”

    風(fēng)澈頭也不回，晏星河聽見他輕飄飄的囑托：“雷劫結(jié)束，你帶著奪舍之人去風(fēng)家尋首席長老風(fēng)瀾，就說這是風(fēng)澈求他辦事，他自會幫你?！?/br>
    晏星河猛地抬頭，想起先前種種，以及燁城關(guān)于風(fēng)澈的傳言，震驚之中，聽見風(fēng)澈的一聲嘆息：

    “倘若有緣，自會相見?！?/br>
    仿佛面前迎接他的只是一片燦燦烈烈的日光，而非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天劫，聲音甚至冷靜到可怕。

    回過神來的晏星河幾乎將琴弦彈斷，任何迷魂曲也沒能喚回風(fēng)澈決然的腳步。

    “瘋了——你若進去，不是白費了他的一片苦心——”

    風(fēng)澈極力向前奔跑，聲音散在風(fēng)里：

    “死也要一起死?！?/br>
    第117章 破階轉(zhuǎn)機

    越靠近雷霆中央，壓迫感就越強。風(fēng)澈沒有靈力庇佑，一些亂竄的電流割開皮rou，不一會兒身上就多了許多小口。

    風(fēng)澈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后來，隱約中看見前方有一個人影。

    他瞇起雙眼，向前跑了幾步，看清了那個人。

    姜臨半跪在地面，一手握著“無渡”的劍柄，拄著它直直插入地面，衣袍臟兮兮的，全是跳躍的弧光和新鮮的血液。

    他半閉著眼，像是死了一般。

    風(fēng)澈腦海中的一根弦發(fā)出了崩斷的響聲，連滾帶爬地向著姜臨沖去，卻被雷劫的威壓墜得手腳癱軟。

    他撲通一聲跌在了地面上，又掙扎著起身，沒有靈力加持，短短的幾步距離卻如同天塹，像是有千鈞重量壓/在他身上，每走一步，骨骼血rou在擠壓中變形，五臟六腑在壓迫中移位，神魂在靈府中戰(zhàn)栗。

    渾身的疼痛讓他幾乎昏厥，到底是十倍的雷劫，縱然是第八道的余波，也能要了他的命。

    天上的雷霆在逐漸消退，風(fēng)澈終于挪到姜臨面前，一不留神，再次跪到了地上。

    他的身體本就不如劍修扛壓，經(jīng)過這一路折騰，喉里涌上一股腥甜。

    一口鮮血噴出，guntang的液體粘在唇畔，風(fēng)澈止不住地嘔血，淚水糊住了他的眼。

    “姜臨……”

    他虛弱地拄著地面，輕輕地喚姜臨，趁著雷霆停歇，手腳并用地爬到姜臨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天際燙金色躍動的電弧還在瘋狂醞釀，而懷里之人四肢冰涼，酥麻的電光不斷傳遞到風(fēng)澈身上，他壓抑著傷口的絞痛，緊緊地?fù)ё〗R。

    姜臨還有一絲微弱的生機，但根本不能支撐最后一道雷劫的傷害了。

    極端壓抑的氣氛之中，風(fēng)澈幾乎絕望，仰視那道即將降落的雷霆，忽然感覺消耗一空的丹田猛然開始運轉(zhuǎn)。竟然柳暗花明，他破階了。

    緊接著，周遭的靈氣向他匯集，他身上的氣息開始猛然攀升。

    時間仿佛已經(jīng)靜止，在這一瞬間，方圓萬里的一草一木落在他神識范圍內(nèi)，也自然落在了他心底。

    幾乎是鬼使神差的，他抬起手，金色的流光出現(xiàn)在半空之中。無數(shù)時間的軸線在其中躍動旋轉(zhuǎn)，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的時間刻痕對齊后瞬間凝固，在上方騰起一座日冕，指針指向了當(dāng)下的時辰。

    風(fēng)澈忽然豁然開朗。若他想讓雷霆不墜落下來，就要讓時間停在現(xiàn)在。

    “時間界——時間凝滯。”

    他破碎的喉嚨之中輕輕吐出一聲呢喃，下一瞬間，日冕之下蕩起一圈水流一般的漣漪，周遭的一切在接觸到的剎那暫停在半空。金色的流光侵蝕而上，不可一世的雷霆在慢慢瓦解，消散。

    風(fēng)澈低下頭，一下一下地摸著姜臨的后背。四野寂寂，萬物靜止，他恍惚間以為天上地下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時間界到底是不被天道允許的，維持這么久已經(jīng)是天道仁慈，劫云翻涌了一會兒，又開始向著雷霆中注入能量，風(fēng)澈立刻調(diào)用全身的靈力維持時間界。

    二者互相制衡了許久，久到風(fēng)澈扶著姜臨的手也抖得不能再抖，“塵念”和“何夕”榨干了其中蘊藏的靈韻，軟軟地癱在他的肩頭。

    最終，時間界也碎了。

    漫天的金色碎片飄散而下，時間法則重新開始運轉(zhuǎn)，雷劫降落，縱然它已經(jīng)削弱到一丈寬，然而對于風(fēng)澈這種壓根不會靠rou身之力抵抗雷劫的人，幾乎是滅頂?shù)臑?zāi)厄。

    他閉上眼，過去的記憶如影隨形，rou身湮滅靈魂碎裂的痛苦，或許要再經(jīng)歷一次了。每每想起這些，他總覺得全身每一寸都在顫抖痙攣。

    雷劫近在咫尺。

    風(fēng)澈看了一眼懷里尚且昏迷的姜臨，心底一橫。

    他還剩下rou身和靈魂。

    倘若他將二者相加，剩余的靈韻或許可以保住姜臨的命。

    風(fēng)澈顫顫巍巍地支起身子，雙手交握，彎下腰，低下頭，穩(wěn)穩(wěn)地?fù)踉诮R的上方。

    以一種保護的姿態(tài)，成了姜臨的最后一道屏障。

    就當(dāng)他準(zhǔn)備硬抗近在咫尺的雷霆時，半跪在地的姜臨忽然睜眼，扯住風(fēng)澈的腰身。風(fēng)澈現(xiàn)在見風(fēng)就倒，更別提姜臨拼了命拽的這一下，直接讓他躺到了地上。

    后腦勺磕得生疼，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風(fēng)澈聚焦了半天，才看清姜臨現(xiàn)在的樣子。

    他整張臉的血口都在滲血，眼白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紅的血，也不知是何處的血管爆開了，順著臉頰淌下來，像是一條血色的河。

    “吧嗒吧嗒——”滴在了風(fēng)澈臉上。

    世界的色彩開始消退，只剩下蒼冷的白和guntang的紅，最后一刻，風(fēng)澈眼里只剩下了姜臨的臉。

    姜臨兩片全是裂口和血跡的唇瓣一張一合，風(fēng)澈看清了，他說的是：

    “風(fēng)澈，我愛你?！?/br>
    *

    那道雷霆降下的瞬間，站在半空之中的季知秋終于忍不住，將手指抬起，剛想用一道咒法擋在上方，就見姜臨睜眼了。

    看著風(fēng)澈眼中盤旋的淚光，他手指動了動，猛地將手中的咒法抹除。

    動作幅度過大，他斷裂的手臂晃了晃，季知秋瞥了一眼，有些嘲諷地笑了一聲。

    他眼不見心為靜，懶得去管那倆人到底死沒死，從天際一步跨到晏星河面前。

    晏星河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如何？”

    季知秋挑了挑眉，指著沐浴在雷霆之中的二人，扯了扯半邊唇角：“你覺得，他們怎么樣？”

    晏星河看著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了：“自然可歌可泣，是一段曠世的情緣了?！?/br>
    季知秋眉心一跳，將他的脖頸掐?。骸澳阍僬f一遍?！?/br>
    晏星河冷笑：“你是遇不到畢生所愛，就要去拆散他人嗎？說什么來燁城尋仇，不過是坑害他人的無恥之徒罷了！”

    “你錯了，”季知秋松開手，像是失去了興味，沉聲道：“有人愛我，他只是不記得我了。癡情的是我，薄情的是他才對?！?/br>
    晏星河捂著脖頸大口喘息，還想說幾句譏諷回去，季知秋抬指勾出他護在懷里的儲物袋，揪出了那位說書先生。

    晏星河驚叫出聲，就見對方已經(jīng)捏碎了說書先生的神魂。

    下一瞬間，他甩開手上的死尸和儲物袋，朝著風(fēng)澈他們走去。

    似乎打算放過別人了。

    晏星河儲物袋攥到懷里，眼眶發(fā)紅，死死地盯著季知秋的動作。

    雷劫散盡，季知秋站在抱在一起的兩人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的姜臨，踢了一腳，把他從風(fēng)澈身邊扒拉開。

    風(fēng)澈的呼吸很淺，意識很沉，似乎墮入了什么恐怖的夢境，眼角還在流著淚。

    季知秋蹲下身，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看了許久，直到他聽到風(fēng)澈的喃喃自語：“姜臨……不要死……”

    他一把甩開手，忍著怒意，深呼吸了幾次，揚起手，空間之中瞬間撕扯開一道黑色的口子，將風(fēng)澈帶入其中。猶豫了一會兒，趕在口子合上之前，也把姜臨踢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季知秋興致缺缺，懶洋洋地抻了個懶腰：“那我就看看，你以為的深情不負(fù)，在一生順?biāo)旌屠щy纏身之中，他會選什么？”

    他看著指尖發(fā)呆，低低地笑：“別等到他把你徹底忘了，到時候再哭著來求我……”

    【作者有話說】

    放心，姜臨死不了。

    第118章 萬子歸宗

    即使最后的雷霆沒有由風(fēng)澈直接承受，然而先前的余波也幾乎將他神魂打散，意識消散前，他就已經(jīng)料到自己要跌進他人的記憶之中了。

    風(fēng)澈睜開眼。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這人還沒有適應(yīng)過來，雙眼持續(xù)處于失焦?fàn)顟B(tài)。

    四周濕漉漉的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血腥味和腐臭味浸透了鼻尖，風(fēng)澈下意識地想要蹭蹭鼻子。

    他心念剛動，這人的手也動了。

    “嘩啦——嘩啦——”

    手腕上沉重的拉扯感傳過來，風(fēng)澈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他好像被碩大的鏈子捆住了雙手。

    他眨了眨眼，眼角的血污粘連著睫毛，這讓他感受到這個動作的巨大阻力，費力地眨動了一下，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縷薄薄的光亮。

    這似乎是某間監(jiān)牢的底部。穹頂上可能有缺口，幾縷微光透了進來。

    風(fēng)澈看了一眼沒能看清缺口在哪，身體的主人也努力地瞇眼，隨著身軀扭動，漸漸傳來鉆心的疼痛來。

    有鐵鏈貫穿了他的琵琶骨，甚至脖頸處也扣著沉重的咒枷。

    風(fēng)澈和身體的主人難得動作一致，老老實實放棄了抬頭，開始看向地面。

    身邊的黏膩水漬混雜著鮮血，幾道刻符印在地表之上，風(fēng)澈盯著看了一會兒，意識到這是一道咒法，但他看不懂這咒法是干嘛的。

    他正困惑，卻聽見自己嘴唇微動，一縷極其輕微卻又讓他毛骨悚然的話傳進了他的耳朵。

    “清心?！?/br>
    記憶之中，他只在誅殺姬水月的時候聽過“清心”二字。而這道咒法，被風(fēng)行舟稱為是人族災(zāi)難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