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風澈把手塞到他的手心,朝他點點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見了她之后,等‘往生花’到手,我就要帶你去見見我爹娘了。” 姜臨指尖摩挲過他的指縫:“好?!?/br> 歷經(jīng)幾百年,這里比姜臨的記憶里還要更破敗一些,窗戶門扉都腐爛破碎,先前姜臨已經(jīng)修繕好的房頂雖然沒再重新破開窟窿,但四周的墻壁已經(jīng)快倒了。 他們走進里屋,地板早就腐蝕干凈,雜草叢生。 那塊碑立在密密麻麻的咒法圍成的圈里,連風沙也吹不進去。 風澈不知道姜臨后來又回來看過她幾次,但看著這新布的咒法刻痕新舊程度,似乎不超過一年,只不過這房子……姜臨為什么不補呢? 見風澈盯著四周裂開的墻壁若有所思,姜臨抬手撫上墻壁:“中州腹地不比在外面,為了禁錮此地的修士,沒有靈力補給不說,法則流動都和外界不同,房屋留存不久,因此這里的人死了也不用葬,幾天就腐蝕干凈了。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修繕這間房子,甚至動用了很多咒法,后來引起了很多修士的注意……我擔心她的墳冢被破壞,只能退而求其次?!?/br> 風澈看著那塊碑,姜臨將它保護得很好,就連上面刻的字沒有被磨去顏色,碑前祭拜的鮮花正開,仿佛今早剛摘下來就送到了這里。 改變這一方寸的時間流動,倒轉(zhuǎn)裁院的法則,這些咒法姜臨必然研究了許久。 姜臨一直是這樣,誰于他有恩,他會念念不忘一輩子。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憋L澈拍拍他的肩膀:“她那么愛你,不會在乎這些的。” 姜臨勉強一笑,牽著他的手走到碑前,斟酌了半天詞句,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我?guī)貋砹恕?/br> “往生咒沒有白解開,至少我在這執(zhí)著于復活他的年歲里,這個念想讓我等回了他……” “你可以安心了……” 過了幾百年他依舊無法釋懷,他越說越難過,聲音發(fā)澀語調(diào)發(fā)苦,風澈默默地陪著他,只是握住他的手更緊了些。 四周無聲,只有風從漏風的四角吹進來,屋里的雜草灌木向著姜臨的方向傾倒而去,沙沙作響間,像是簇擁又像是回應。 姜臨撲通一聲跪下,淚水順著他的臉簌簌滾落下來,緊接著,他抿著嘴沒出聲,只是俯首一拜。 風澈也不是沒在姜臨靈府里見到他崩潰地大哭,誰知這樣默默無聲的流淚更讓人心疼。 風澈跟著他跪下,低頭俯首后,鄭重開口:“往生咒因我而解,此局面已成,風澈無從改變,此后會拼盡全力保姜臨不再受苦,若有違背,天罰降臨?!?/br> 風家人輕易不會許諾,倘若許諾必然是天地誓言,風澈此言既出,若姬聽雪還未開啟下一世,聽到必然會安心些。 姜臨轉(zhuǎn)過頭,眼里是化不開的愛意,嘴唇抖了抖,慢慢地過來抱住了他。 他們替換祭品,修補好了結(jié)界,去后院清理雜草時,風澈懷中的法陣開始發(fā)熱發(fā)燙。 中州腹地靈氣幾乎被法則抽空,而那株植株的靈力波動也格外不起眼,若不是法陣提示,風澈也不會想到這是一株靈草。 它枯黑的根莖向上伸展,曲折蜿蜒,葉片之上半點翠綠之色也都沒有,近褐近黑,生了一身尖刺。整個莖葉顯得死氣沉沉,甚至在靠近花萼的部分仿佛折斷了一般。 與之相反地,花萼上端的花開得燦燦烈烈,花瓣層層疊疊,緊蹙的花瓣形成褶皺,將絢麗到糜爛的花朵更添一分濃重的色彩。 而這往生花,竟然有兩朵。 一株血紅,一株蔚藍,并蒂雙開,兩相映照,氣息交融的同時,卻又隱隱相斥。 風澈呆立在原地,他平日里自以為草藥學知識豐富,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解釋面前的植物為何如此的怪異。這樣氣息相斥的植株,藥效是否也會是相斥的?還是說往生花只有一朵,另一朵是它的伴生物?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去采。 第125章 輪回轉(zhuǎn)世 姜臨聽到這邊的動靜,見風澈皺緊眉頭,目光落在院中的藍色的那朵往生花上片刻,又轉(zhuǎn)向紅色那朵,眼中劃過一抹詫異。 他頓了頓,扯扯風澈讓他回神:“怎么不摘?” 風澈面露難色:“有兩朵……若是整株取走藥性中和了怎么辦?” 姜臨沉思片刻,笑道:“倒是有這種可能?!?/br> 風澈剛想說還是淺淺問一卦再摘,懷里的銅錢已經(jīng)掏出來了,姜臨按住了他的手。 “摘那朵藍色的吧。”他云淡風輕地瞟了一眼“往生花”,一枚一枚地把風澈手里的銅錢塞回衣襟:“你父親算出這東西的時候都受了一道天雷,還是不要鋌而走險再為它起卦。” 風澈其實心里也有些發(fā)怵,畢竟測算方位的不會影響什么命途,他要是問天道應該摘哪朵,事情可就大了。效果不亞于,天道不讓他碰,他非要賤兮兮地告訴天道:“我就碰,就要挑釁你~” 雖說姜臨兇獸學一貫比他“好一些”,但是他自信自己草藥學是不落姜臨半分的,所以他有些驚訝姜臨的篤定:“為什么?” “血紅是為不詳,我劍骨對氣息敏感,可以感受到這兩朵氣息上的不同……雖然常人感覺很微妙,但對我來說就像是明擺著一樣。藍色那朵氣息中正平和,應該是它有生死人rou白骨的能力?!?/br> 他娓娓道來,條理清晰思路嚴謹,風澈不是先天劍骨,也不知道毀了的劍骨再生后會不會像姜臨說的那么神奇,不過姜臨說的他自然是要相信的。 他挑了挑眉,笑道:“那我摘那朵藍色的吧。” 他向前探出一道靈力,飛速斬下蔚藍色花朵,用空間界包裹住它防止藥效逸散,姜臨在旁邊看著,全程沒有說話。 風澈捧著那一方裝了往生花的空間,湊到姜臨近前,見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眼中流轉(zhuǎn)過看破的狡黠:“姜臨,往生花和往生咒有什么關系?” 姜臨表情一僵,垂下眼:“名字而已,能有什么聯(lián)系?” 風澈定定地看著他:“那你和我解釋一下,為什么這朵花在湊近你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向你傾斜,就像是當初我靠近自己的本命靈植時一樣?” 他上前一步,逼近姜臨:“本命靈植行蹤并非沒有根據(jù),它們待的地方,一般和主人的生平有關——你不妨和我解釋一下,為什么往生花恰巧出現(xiàn)在中州腹地,且在你家后院?” 姜臨捧住他的臉,對上他灼灼的視線,無奈道:“對,它是我的本命靈植。” 風澈眉心一跳,掌心那方空間瞬間消散,姜臨眼前不知何時附著而上的白色法陣顯露了痕跡,隨著風澈的動作碎裂開,姜臨逐漸看清遠處,往生花還完好地長在那里。 風澈壓根就沒摘,剛剛就是為了試探他說出往生花是他的本命靈植。 姜臨順著他臉頰的輪廓,探到發(fā)間揉了揉:“縱然它是我的本命靈植,可我本就沒法入輪回,身軀也不老不死,根本不需要本命靈植修復任何東西啊,與其長在這里浪費空間,不如給你,去救兄長才能發(fā)揮它真正的價值。” 風澈神情微動:“可是,本命靈植對修士太重要了……” 姜臨輕輕抱住他:“我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修士啊?!?/br> 風澈嘆了口氣:“對對對,你是姜家少主,厲害得很,那你之前為什么不告訴我,讓我找這么辛苦干嘛?” 姜臨攤開手,有些委屈:“從小到大也沒人給我找什么本命靈植,之前也只是聽到這個名字有個粗略的猜想而已,看見后我才知道那是我本命靈植,只不過它的效用難免讓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我還不如瞞著讓你趕緊摘了。誰知道你這么聰明?” 風澈被他說動了,本來就不打算和姜臨計較了,誰知姜臨還捧了他一下,瞬間給他捧得飄了:“當然,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姜臨含笑看他一眼,拔出“無渡”,痛痛快快地把“往生花”斬落送了過來。 他的劍刃割斷花莖,蔚藍色的花朵剛一離開,那朵血紅的花朵就擺正了姿態(tài),占據(jù)了整株植物的中央。 失去制衡,它似乎長得更好了。 風澈盯著它,有點困惑:“藍色的是你的本命靈植,這紅色的是什么東西?” 姜臨收好往生花,垂著眸,冷聲道:“不出意外的話,它是另一個身負往生咒之人的本命靈植。” 風澈瞪大眼睛:“姬家還有人有?不是說萬年不出一個么?怎么你才四百歲,就出了第二個了?” “不,”姜臨眉眼深深:“是他活了上萬年才等到我,第二個身負往生咒的人?!?/br> “萬年……”風澈嘴里吐出這兩個字都覺得不可思議:“幾千歲的老人家,要是沒個道侶或者記得他/她的徒子徒孫啥的,看著精神都有點不正常了,所以大多數(shù)都歸隱了。活了上萬年……和他有關的都進輪回轉(zhuǎn)世了,沒有羈絆無牽無掛只是活著……” 風澈想到了姜臨在未來圖景中的模樣,一陣后怕:“他在哪里休眠還好,若是出來活動,很難保證不會崩壞,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這世間誰能攔他???!” 姜臨握緊他的手,笑道:“姬水月出來滅世他都沒什么動作,估計還在休眠呢,別擔心。” 他雖然嘴上這么說,心底卻隱隱有著一些猜測,太過荒謬又怕說出來讓風澈失了分寸,索性憋了回去。 “輪回轉(zhuǎn)世……”姜臨默念著,盯著風澈的背影,有些失神。 他有心想問風澈對這些東西的看法,但一時不知以什么為借口,只等走出后院時,才上前扯住風澈的衣擺:“你說,等輪回后,再遇見前世的這個人,還能延續(xù)之前的緣分么?” 風澈以為他在問姬聽雪,也沒多想,只是搖搖頭,篤定道:“沒有意義。下一世已經(jīng)是別人了,只有那塊碑后的,才是她。” 姜臨愣了愣,眉間的郁色化開了些許:“是啊……經(jīng)歷不同,靈魂相同又能如何,前世的記憶已經(jīng)死在忘川里了,既然不記得,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是了?!?/br> 所以啊,是變數(shù)又如何,他有整整一世的緣分,那個執(zhí)迷不悟的怪胎才應該滾。 第126章 歸來風家 有姜臨少年時的經(jīng)驗,出中州腹地并不難,不出幾日他們就回到了風家。 風澈剛一進風家地帶,正打算和風瀾打個招呼再啟程去學堂,就看見風瀾竟然在山上的大門口站著,像是在等誰。 風澈繞到后面,拿出往生花,拍了拍風瀾的肩膀:“當當當——往生花拿回來啦——” 風瀾猛地回頭,入眼是一朵蔚藍色的絢麗花朵,而它的后方,是笑到比花還要燦爛的人。 是他以為風家失而復得又得而復失的人。 風瀾眼眶登時就紅了,癟癟嘴哭了出來。 風澈被這幾滴眼淚搞得腦袋發(fā)蒙,頗有些無助地看向姜臨:“哭啥???這是?” 姜臨思考了一下,朝他對了個口型:“晏星河?!?/br> 風澈眼珠轉(zhuǎn)了一圈,想起來自己叮囑晏星河,讓他去找風家首席長老風瀾,解決燁城奪舍事件……天雷劈成那樣,季知秋還把他倆傳到中州去了,晏星河估計也想不到他倆活下來了。 怪不得風瀾一副他又詐尸的表情。 他撓撓頭:“那不是有魂燈么,咋就擔心成這樣?” 風瀾盯著他:“你上次魂飛魄散,魂燈早滅了,后來回來也一直點不起來,估計是天道的問題……你命途還不可卜,我們除了瞎cao心,能有什么辦法?” 風澈有點理虧:“這幾天忙著找‘往生花’,也沒給家報個平安啥的,咳咳咳,我的錯,別哭了。” 風瀾別過臉去:“我這幾天把風瑾接回來了,待會兒我去找人接趙先生,你盡快趕去家主殿?!彼矝]說接不接受風澈的道歉,這會兒已經(jīng)完全進入了風家首席長老的狀態(tài),傳音把一切安排妥當,就開始風風火火地領著風澈往家主殿走,沒分半個眼神給風澈。 只是一邊走一邊抹眼淚,好像有點不符合首席長老的威嚴。 風澈撓撓頭,平時哄姜臨哄慣了,已經(jīng)進步了太多,一看風瀾還在生悶氣,十分知趣地喊了一聲“對不起”。 風瀾猛地停住腳步。 他肩膀起伏了一會兒,看向風澈目光不由自主地放柔,剛剛裝出的冷冽已經(jīng)泄去大半:“下次記得報平安,別讓我們擔心。”然后他轉(zhuǎn)頭惡狠狠地盯著姜臨:“你不知道提醒他給我們傳個信什么的?” 風澈趕緊去攔:“他才是差點死了的那個,你就別怪他了……” 姜臨握住風澈的手腕,直視風瀾:“我的問題,對不起?!?/br> 風瀾噎了一下,雖然這人承認錯誤的態(tài)度比風澈好了太多,但一貫會裝,這會兒即使看上去很有擔當,難保不是在故意裝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