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飯菜可是不合郎君口味?”她盯著伊弦,目光擔憂。 只見伊弦的箸尖微微一頓,而后夾起碗中的鳥頭送入口中,動作矜持文雅,沒有半點異樣。 “怎會?自夫人管家之后,膳食滋味甚好。” 忽略一只雞為什么會有三個腦袋三個翅膀六條腿的事情,伊弦不得不承認,單論味道,簋中佳肴的確rou質(zhì)鮮美多汁,食之愉悅。 伊弦到底年輕,沒能抵抗地住口腹之欲,下箸的速度快了不少。 商音很滿意伊弦再一次的選擇性裝聾作啞,畢竟多寶特意找來這些靈獸可不是為她,而是給伊弦補身子用的。 但是吃著吃著,商音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能很重要的事情。 輕咬著箸尖,商音看著伊弦難得吃得面色紅潤滿足,忍不住蹙眉思考。 ……到底忘了什么呢? 到了晚上,商音面對如狼似虎,一連三次都分毫沒有困倦的年輕郎君,商音已經(jīng)被做到迷糊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償付鳥那對修士而言并沒有什么作用的藥效。 山有鳥焉,其狀如雞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償付,食之無臥1。 食之,無臥。 想到那大半都進了伊弦肚子的償付鳥,商音硬生生打了個哆嗦,連忙反手將伊弦按回床榻間,抬手一道靈力拍進了伊弦靈臺間。 而后面帶糾結(jié)無奈地盯著床榻中的美人,思索該怎么幫伊弦化去藥效。 算了,用靈力吧。 簡單粗暴但最有用。 她的手撫上青年的胸膛,自精瘦有力的腹部而上,靈力行進間一點點劃開這副凡人軀體之中凝滯的微弱靈氣。 商音的手最終覆在青年郎的心口,她看著伊弦許久,而后緩緩俯下|身,前額與青年額頭相抵,抽出一絲元神探入他的靈臺間。 商音的動作很小心,手中的靈力也一直護著青年郎的心脈。 因為兩人元神契的作用,鴻鈞的元神不論何時都不會拒絕對她敞開。 很快,商音便看到了鴻鈞形形色|色的轉(zhuǎn)世記憶。 毫無保留。 不出商音預料,鴻鈞的每一次轉(zhuǎn)世都是為人,但每一世都壽命短暫,且因果業(yè)力纏身,不得善終。 而伊弦這一世,是他唯一一次有姻緣牽連,娶妻成家。 一時間,商音的心像是被一只毛絨絨圓鼓鼓的鴻鈞啾輕撞了下,又酸又澀。 她忽然想起在成婚前,她狀似無意間問伊弦,他是否因為那日在樹下相遇,一見鐘情。 那時的伊弦出乎意料地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不是的?!?/br> “那日的夫人的確很美,我見夫人也的確一見傾心?!?/br> “但促使我求婚于夫人的,是一種直覺?!?/br> “那種感覺很難訴之于口,但我就是本能覺得,我與夫人,生來便應(yīng)在一處……同去同歸?!?/br> 想到當時說話時青年面上的溫情,商音的神識輕輕將此時顯得分外嬌弱的道侶魂魄攏在其中,一點點輕撫,愛憐又喜愛。 過去許久,正當商音想要探究鴻鈞為什么會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違反時間規(guī)則輪回這么多次,就聽身側(cè)傳來一陣窸窣響動。 她將神識從道侶靈臺收回,抬手拽了被子過來將美人藏進去,隨手穿起衣裳,掀開床帳走下床榻。 行過腳踏時,還特意穿了鞋。 屋內(nèi)昏暗,商音行至桌邊,輕點燭火。 那窸窸窣窣的鬼祟聲更近了。 商音在燭光映照下的笑容越發(fā)嫵媚動人。 她本就因為看到了鴻鈞轉(zhuǎn)世的經(jīng)歷而心情不愉,偏偏就在這種時候,有不長眼的東西撞上門來。 還正正朝著她所在的臥房而來。 朝著鴻鈞而來。 臥房之下,層層土石之間正興奮穿梭的土行孫憋著一口氣,臉上滿是將要成就大事的興奮。 今日他忽有所感,竟隱隱察覺到天道靈妙,那功德所指便是這宅邸的主人。 土行孫來之前特意探查過,這人不過是伯邑考手下一小臣,在西岐并不受重視,死就死了,無關(guān)緊要。 但對他來說,這是砸在他頭上的大造化! 即使他感悟天道有誤,那又如何? 不過是死了一個凡人而已! 但若是成了!今后他修為大增,還有誰會因為他矮小丑陋看不起他?!那些曾經(jīng)看不上他的女仙也定然會改變態(tài)度! 思及此,土行孫眼中光芒大盛,遁地之術(shù)更是賣力。 大抵是過于激動,土行孫絲毫沒能發(fā)現(xiàn)這出府邸的土石竟是出乎意料的堅韌難挖。 但好在他還是挖通了! 到了—— 他看到了亮光。 土行孫迫不及待地探出腦袋,結(jié)果還沒能看清什么,就被一股大力踩在頭上,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壓狠狠碾壓而下,幾乎令他的元神寸寸崩碎! 什、什么……他…… 咔嚓一聲輕響。 土行孫似乎聽到什么東西真正碎裂開來的聲音,而后眼前一黑,陷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唔,夫人……?” 伊弦的輕吟聲自帳中傳出。 商音抬起踩在地面的腳,停頓片刻后,覺得鞋臟了,便踢開鞋履,赤腳跨過方才踩著的石磚,手持燭臺,護著那點暖意燭光靠近床帳,溫柔應(yīng)答。 “我在?!?/br> 第二日,伊弦醒來,被告知府邸中死了一位西岐仙人。 聽商音漫不經(jīng)心的描述其模樣,那樣特殊且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表,當即便讓伊弦明了死的是何人物。 那人因遁地功夫頗佳,運來不少糧食財寶應(yīng)西岐之急,頗受西岐重視。 不過他對土行孫的印象深刻,倒不是因為什么功勞,而是因為此賊頂著仙人的名號,驚擾西岐女子,堪稱好色之徒,惡名昭彰。 伊弦穿衣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向靠在床頭,面色平靜的商音。 半晌后,他想了想,而后繼續(xù)手上穿衣的動作。 商音挑眉:“郎君便沒有什么要說的?” 伊弦平靜開口:“西岐多蠢人,不如投商?!?/br> “夫人莫怕,待我想想該如何行事?!?/br> 第66章 晉江獨家發(fā)表 這是商音第一次殺生。 伊弦出門后,商音倚坐在庭院廊間,眉心一直微微蹙著。 生死因果從來都是最重的因果,商音殺土行孫容易,但手染殺孽之后,那種從元神中撕裂而出的痛感卻是真實的。 她雖為須彌界界主,也不再單修生機之道,但她所用之力仍為生機,此般破戒,該有的痛苦一分都不會少——只是不會有身死道消那般大的代價而已。 日光尚暖,商音察覺到身側(cè)有氣息靠近,睜開眼,便是多寶捧著靈茶侍奉在側(cè)。 “尊者,此為蓬萊清泉,有鎮(zhèn)痛撫魂之能,不如用一些。” 商音輕笑著接過來,悠悠道:“通天平日里有你們這群弟子,想必日子過得極為舒服?!?/br> 多寶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尊者此言差矣?!?/br> 商音:“嗯?” “師尊看上去反倒更喜歡孔宣師叔些?!倍鄬毾肫鹣律角巴ㄌ炝嘀∩倌暌贿B打了十多天的指導,頗有些酸溜溜,“孔宣師叔天賦極好,全力之下甚至能擋得住師尊一劍,師尊頗為盡興?!?/br> 通天修的是殺戮道,性格也不是老子和元始那種閑的下來的平靜淡定,但圣人的修為和地位讓他也很難找到能打個痛快。 孔宣的天賦神通“五色神光”,五行之內(nèi)無物不收,只要不是和同血脈的大鵬對打,即使是對上圣人劍光,只要通天不認真,他還真能有抵抗之力。 說白了就是,和孔宣教導過招,通天能提劍追著孩子跑,還不用擔心把孩子傷著了。 可不就令通天圣人久違快活。 商音大笑出聲,不但沒有憐惜孔宣小少年,反而準備回頭封神事畢后將孔宣再送去蓬萊“潛修”一段時間。 “你叫宣兒師叔?”商音一想,瞬間明白了通天在面對孔宣那張臉時的別扭,又再度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商音唇角溢出一絲血色,滴落在杯中泉水里。 商音渾不在意,抬手間指腹輕抹過艷色,不過自然無比的一個動作,竟顯得唇色分外嬌艷。 “無聊了些?!彼齻?cè)首思考片刻,手指點入杯中帶起一串淺粉色的泉水灑向半空,“讓我看看,家里的郎君在做什么?”靈泉水在兩人面前凝出一面靈鏡,鏡中映出的景象赫然便是早些時候出門的伊弦。 鏡中的年輕郎君面上帶著和家中一樣的溫和笑意,正在同一些同僚言笑晏晏,偶爾垂目飲水,一派恭謹。 商音手抵臉頰,津津有味地看著靈鏡中的美人俊顏。 和平日里伊弦回家嘟嘟囔囔撒嬌時說的一樣,這些西岐大臣的確頗有些拎不清——不過朝歌朝堂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就是有聞仲商容比干這種重臣撐著,外加帝辛那么大一個殺器帝王鎮(zhèn)壓罷了。 正在這時,伊弦抬頭看了一眼。 商音好奇驅(qū)使之下,靈鏡的畫面也轉(zhuǎn)向伊弦所看的方向。 伊弦在看姜子牙。 或者說,在看姜子牙與……姬發(fā)。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在姜子牙似有所覺看過去時,伊弦又低下頭,用刻刀在竹簡上慢慢記錄著什么。